第2章
「啊？」
小姐嚇得撩開衣服去看肚皮，「什麼時候鑽進去的？」
我笑了。
又覺得眼眶泛酸，心口發悶。
小姐孕期很難受。
吃不好也睡不好，世子最初還心疼她，時常來陪著。
熬了一兩個月，也撐不住了。
開始去青樓花天酒地。
小姐懷孕五個月時，世子又納了位新姨娘入府。
整日整夜在房裡膩歪。
小姐歪著腦袋問我，「世子天天和青姨娘在一起，他不喜歡我了嗎？」
「他以前說隻喜歡我啊，難道他是個騙子？」
小姐眼中一片茫然。
我蹲身握住她的手，語氣柔和卻堅決，「小姐，咱們不需要他的喜歡。」
她似懂非懂，慢慢垂下眼眸，有些惆悵地摸肚子。
片刻後又問，「我生下孩子後，他會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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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隻喜歡青姨娘的孩子了？」
「青姨娘不會有孩子的。」
「小姐，隻有你能有孩子。」
次年四月，小姐進了產閣。
世子親自守在院中。
一個時辰後，產閣內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
世子激動不已，高聲詢問，「生的可是兒子？」
「可是兒子？」
10
是兒子。
也有女兒。
小姐生了一對龍鳳胎。
隻不過，女嬰強健男嬰羸弱，剛剛那道啼哭聲，就是女嬰的。
而男嬰，皺巴巴縮在襁褓中，隨時要咽氣一般。
恰逢此時，府外有高僧路過。
說府中有人殺孽過重，影響了子嗣氣運，導致陰盛陽衰。
若不化解，恐難有後。
世子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看著襁褓中相差甚大的一雙兒女，為保萬一，還是將高僧請進了府。
問他如何化解。
高僧說，小公子陽氣不足，需得養在特殊命格之人跟前。
這個特殊命格之人，便是世子妃。
高僧坦言，「隻要世子妃悉心撫養幼子，每日為其虔心祈福。」
「不出一年，此子便能同尋常孩童一樣康健。」
「且此子命貴，若好生長大，日後定可封侯拜相、官至極品。」
至此，世子妃解去禁足，得了小公子的撫養權。
風頭無兩。
而小小姐，則繼續養在小姐膝下。
小姐給她取乳名，叫阿頌。
阿頌可乖了，又聽話又活潑，笑起來看得人心都化了。
但世子不來看她。
他滿心滿眼都是兒子。
11
阿頌滿月那日。
世子妃的院子不知怎得起了火。
她為了逃命，竟沒有第一時間去抱小少爺。
結果小少爺嗆煙過多，當場就去了。
世子這回是真的怒了，好不容易得個兒子，就這麼死在世子妃眼皮子之下。
他氣到癲狂，瘋一般將世子妃往火坑裡推。
「賤人！死的應該是你，我要你為我兒償命！」
世子妃哭著掙扎。
百般解釋求饒，說她不是故意的。
爭持之際，林姨娘擒了世子妃身旁的丫鬟菊香過來。
她說，高僧點命原是騙局一場。
是世子妃為了搶小少爺的撫養權，故意讓菊香去買通那高僧胡說的。
說罷，她開始捂著臉哭，「可憐的小少爺啊。」
「他還那麼小，要是養在昭月閣，哪裡會遭此一難？」
「瞧瞧阿頌，長得多好啊……」
這一番話，直接讓世子氣到失去理智。
他再不手軟，一把將世子妃推進火坑……
12
世子妃死後，世子病了一場。
大夫一波接一波往府中來，又一波接一波離開。
瞧著很嚴重的樣子。
我端著參湯，陪小姐去看他。
小姐不太情願，「去看他幹嘛，我看著他就煩。」
她現在又很討厭世子了。
我笑著安撫她，「小姐乖啊，待會兒好好說話。」
「我們把世子爺哄高興了，沒準您就能當世子妃啦。」
「這樣阿頌，才是嫡出生，別人才會看重她。」
小姐眨眨眼睛，也不知聽沒聽懂。
但她很乖，點了點頭，「都聽見春的，我最喜歡見春了。」
我腳下一頓，不知該說什麼。
小姐。
別對我這樣好。
你該恨我怨我才對啊。
走到屋外，恰巧聽見世子在問大夫，「難道我真的不能再有子嗣了？」
我大驚，打翻了參湯，發出好大一聲響。
「誰在外面？」
世子立刻拉開門，看到我與小姐，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
「世子恕罪！」
我跪下請罪。
小姐不明所以，「見春，你跪下做什麼，起來啊……」
「世子，奴婢不是故意偷聽的，您要罰就罰婢子一人。」
「但小姐她什麼都不懂，求世子放過她！」
最後還是沒受罰。
因為，我給他提了個建議——隱瞞小少爺離世一事。
「隻要瞞下此事，另從府外尋個男嬰到小姐跟前養著，旁人定不會懷疑什麼。」
「可若此事敗露，被旁人知曉世子您……」
我欲言又止，頓了頓才接著道。
「姜家二房三房一直覬覦您的世子之位，若後繼無人，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們？」
「休想！」世子捏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又道，「此事絕不能被外人知曉！」
他聽了我的建議。
將那日知曉小少爺離世的人都處置了。
其中，包括林姨娘，和其它幾位趕去看熱鬧的姨娘。
夜半時分，我獨自到後院給她們燒紙錢。
月色蒼涼。
夜風在半空打轉兒，連聲呼嘯。
好似林姨娘的泣血聲，她在問我，為何連她也不放過。
我與她合作過幾次。
最初的紅珊瑚簪子事件，是我與她串通好的，目的就是利用她腹中的孩子，扳倒世子妃。
隻因她得知自己有流產的跡象。
可她不知，是我在她燻香中加了麝香，才導致她孕胎不穩。
後來世子妃禁足，她掌握了管家之權。
小姐生子、高僧過府，都是她在暗中相助。
隻因我答應她，扳倒世子妃後，將會扶她上位。
林姨娘，很抱歉。
所有可能威脅小姐地位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那夜，我於院中雙手合十，虔誠叩拜。
連累無辜，見春認罪。
來日九泉之下，定當千倍萬倍償還。
13
世子妃喪事過後一個月。
小姐成了新的世子妃。
膝下養著小小姐阿頌，小少爺阿麟。
阿麟長得很好，白白胖胖的，比阿頌還要重幾分。
世子每每見著，都得嘆一句，「不愧是我兒子，長得真好。」
久而久之，好似他也忘了。
他曾死過一個兒子。
小姐不太滿意世子隻喜歡兒子，總是在我跟前罵他。
「世子真不是個好人，怎麼隻喜歡阿麟不喜歡阿頌呢，阿頌得多傷心啊。」
「壞東西，真不想他來昭月閣。」
我耐心安撫她，「小姐放心，世子很快就不會來了。」
因為他要病倒了。
阿頌阿麟兩歲時，世子病了。
瞧了眾多大夫，大家都束手無策。
於是小姐廣發帖子，重金尋求天下名醫，來給世子治病。
世子感動的眼眶通紅，他緊緊握著小姐的手。
「凝兒，我就知道我沒有疼錯你。」
「好凝兒……」
小姐很厭煩他的觸碰，使勁縮回手。
毫不留情道，「是見春教我的，我才不想救你……」
眼見她就要說出什麼不妥當的話，我趕緊咳嗽一聲。
小姐癟癟嘴，繼續按我教她的話說。
「我是說，我想你早些好起來。」
「這樣，我們就能一起陪阿頌阿麟過生辰啦。」
「好凝兒，我一定會好的，我會長長久久陪著你們的。」
小姐皺眉，「你騙人，大夫都說你要死了。」
世子臉色一僵。
我趕緊開口打圓場，「世子安心。」
「小姐還在尋找名醫，聽說滇南邊境有位雲先生，能活死人肉白骨，小姐昨日已經派人去尋了。」
「隻是……」我面露難色。
世子撐撐身子，努力看著我，眸中是強烈的求生欲望，「可有什麼難處？」
「是奴婢聽聞這雲先生脾氣古怪，極為貪財。」
「凡是上門求醫者，皆要奉上重金才能請動他，且他救人順序，全看錢財厚重的程度。」
「誰給錢多，就先給誰看。」
「這有何難，本世子有的是錢！」
他太激動，說完咳了許久才緩過來。
然後翻過身，想去床榻內側取什麼，動作到一半，他又停下。
將我和小姐支了出去。
說等他喚我們，我們再進去。
14
世子給了我兩張當票，讓我去取。
拿到東西的第一眼，我便看出那是楊家的東西。
楊家那些家產，竟都被他分而化之，存在了各家當鋪。
難怪我在府中搜尋良久，什麼也沒找到。
但有了方向，便就很好找了。
阿頌阿麟三歲時，我已經完全摸清了楊家家產的去處。
此時的世子府，也已在我和小姐的把控當中。
府中姨娘們，或尋錯處趕出府或給銀錢遣散，全都打發掉了。
下人們也都換了一批。
世子撐著一副殘軀，每日睡十個時辰醒兩個時辰。
但凡醒著，就問我們，雲先生到哪裡了？
我便說，快了，在進京路上了。
實際上，我早斷了他的藥。
就看他那麼一日日熬著，一日日盼著。
等他咽氣，成了我最大的樂趣。
於是我每日都去看他，去探他的鼻息。
一日，他精神很好，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費力扯出一個蒼白的笑。
「見春，你日日都來看我，盡心盡力照顧我，是不是對我有心思？」
「爺瞧你也是個不錯的……」
「這樣，等爺好了，就抬你，做姨娘。」
「咳咳咳……可好？」
他說話費力，幾句下來，已是氣喘籲籲。
但面上，仍是那副恩賜模樣。
就像當年在大街上攔住小姐，頤氣指使地扯著她。
說他堂堂世子，能看上小姐，是小姐的福氣。
我再也忍不下去。
抽回手，浸湿手帕挨個將他碰過的手指擦拭一遍。
隨後，將那方湿了水的帕子對折，覆在他口鼻之上。
我按住他掙扎的雙手，俯身湊近他。
「姜隨，死心吧，你好不了了。」
「你知道你是怎麼病的嗎？哈哈哈……」我笑出聲，毫不掩飾眸中的得意與陰狠。
「根本不是病，是我，在你的參湯中下了毒。」
「你知道你為何不能再生育嗎？」
世子愣住半瞬，含糊不清地怒吼，「是……是你？」
我搖搖頭。
他的飲食都有專門的奴僕監察，常人根本無法下手。
但府中主母，卻是可以的。
世子的絕嗣藥，是前世子妃下的。
她抱養了小姐的兒子。
想他繼承世子之位，成為世子府的新主人。
所以她不想世子府再有其他可能。
15
世子快要斷氣之際，我將手帕拿開。
他猶如擱淺的魚，張著嘴巴大口呼吸。
待他稍稍緩過一些，我又重新將帕子捂上去。
如此往復。
也繼續同他敘往事。
「你知道阿麟的真實身份嗎？」
「其實，她就是小姐親生的孩兒。」
是因為當時要將男嬰給謝鳶，所以我才聯合林姨娘，提前在府外尋了個先天不足、無法治愈的嬰兒入府。
提前算好他的死期，放了那把大火。
借那孩子之死，送謝鳶一程，再尋機將真小少爺接回府中。
想到這裡，我不由輕輕閉上眼。
神佛在上，稚子無辜。
妄加利用，罪無可恕。
見春大罪。
16
世子死了。
死時大大睜著眼，死不瞑目的模樣。
我伸手去撫他的眼。
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雙眼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