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視頻一發過去，陳哲馬上打來語音——
「老婆你在哪裡？之前你手機怎麼打不通了？這火鍋剛煮上嗎？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啊？」
陳哲急不可耐一連串問我。
看來是餓慘了。
「啊～
「你～說～什～麼～
「哎呀！——信號不好！」
秀完羊蠍子鍋，我利落摁掉語音通話。
接著，我無視掉陳哲發來的一遍又一遍通話請求，大快朵頤。
隻是我沒想到，後面除了陳哲，連張徐蓉也一直不斷給我發消息。
比較好笑的是，我這一頓飯的時間——
她從最初責問我在哪裡？說我自私自利不顧丈夫和婆婆的死活。
到後面給我服軟，甚至貼心問我有沒有凍到。
呵呵，我這婆婆的變臉真有趣。
我不介意更有趣。
在張徐蓉 99+的消息攻勢下，我隻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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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為什麼不回來，你難道不清楚嗎？】
理由嘛，讓她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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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張徐蓉那邊反復顯示的正在輸入。
她刪刪減減向我道歉。
說她不該不經我同意，擅自把鄉下親戚帶家裡來。
說她更不該自己做主讓我託人情給親戚看病。
所以看吧，自己越界的行為，她都門清。
張徐蓉一連串給我發了很多消息。
連帶陳哲，都在替他媽給我道歉，說這些年實在辛苦我了。
但我始終沒回復一字。
後來他們還是急了。
張徐蓉給我打來電話。
「方喬喬，我好賴話都說盡了，你都不回一句，是個什麼態度？
「就算你眼裡沒我這婆婆，但陳哲呢？
「陳哲好歹也是你老公吧！
「你不心疼我，總該心疼你老公吧！
「你到底在哪裡？！趕緊給我們帶吃的回來！
「要不你好歹也告訴一下位置，讓我們去找你啊！」
很明顯，到這時候了，張徐蓉還沒看清楚形勢，分不清大小王。
「媽，我沒怪過你。但你想想，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個女人寧願帶著孩子在外面，大雪天都不願意回那個家？」
「你，你都知道了？」
張徐蓉嘴巴很松，我隨口一句，她就替兒子心虛了。
「喬喬，其實不是你想得那樣——」
「不用解釋了！」我果斷打斷她的話。
「媽，你告訴陳哲，我隻要一個交代。一個滿意的交代，我可以既往不咎，把你和陳哲一起接過來。畢竟，我這邊吃喝供暖物資，養我們一家四口足夠的。」
「好好好。」
那頭張徐蓉連連承諾，她說一定讓陳哲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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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我做好心理準備。
但我還是被陳哲發來的照片嚇到了。
我沒想到他那麼絕情。
照片裡，挺著大肚子的劉柔直直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圓目怒瞪。
後腦勺處有殷紅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紅了一大片地板。
甚至因為屋裡太冷，地板上的血液緩緩結出了冰花。
「老婆，是她勾引我的，是她趁我喝醉了，勾引我，我以為她是你……
「那時候我遠在異國，每天都很想很想你。」
手機裡，陳哲的語音一條一條外放出來。
我爸媽也看到了那張照片。
被狠狠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到了絕境，我們都不會想到陳哲會是這樣的人。
畢竟，在我爸媽眼裡，陳哲吃苦上進，努力孝順，又有責任心。
就連當初出國去發達國家發展，也是為了多給小囡掙點錢，為了給小囡更優渥的物質生活。
這也是我爸媽當初放心把我交到陳哲手裡的原因。
可誰知道，誰又知道呢？
原來不到絕境，人性都可以偽裝、隱藏。
縱然我爸媽歷經社會幾十年，看人也看走了眼。
我和爸媽心裡一陣後怕。
我想，如果沒有那個噩夢，即便沒有這一場凜冬劫難，最後我都會被陳哲算計幹淨。
淨身出戶可能都是最好結局。
有錢，喪偶，才是他想要的。
23
又耗了兩日，我和陳哲終於失去聯系。
猶記得那天，陳哲拼著手機最後 1% 的電量給我打來電話。
電話那端，他如喪家之犬般求我原諒，求我救他。
可回復他的不是我。
而是他那端，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
在耗盡他手機電量之前，我隻輕輕吐露：
「陳哲，你還沒發現嗎？我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救你。」
他甚至來不及謾罵，來不及悲鳴。
取而代之的是有人拿著棍棒打砸的聲音。
我隻聽見棍棒砸在肉體上的沉悶聲，陳哲號叫得如同被逼近惡路窮巷打殺的流浪狗一般。
還有微弱的背景音，是張徐蓉餓得奄奄一息，對著那群人屈膝求饒的聲音。
24
大雪覆蓋了所有。
我數著日子過。
終於在大降溫後的第五十三日，國家救援隊進入我們城市。
一一解救努力掙扎，存活至今的人們。
都所剩無幾了。
一場漫長的浩劫，同類相殘，推翻了人類千百年來建立的秩序。
未來生存環境還未可知，但國家應急建立的「方舟系統」算是一個小型擬真生態系統，可以讓我們暫時恢復正常生活。
但在進入「方舟」前，不知已在何時建立的「人類審判系統」要對進入的人一一進行審判。
與此同時，方舟外的大屏幕上還循環播放著這場劫難持續的日子裡，人類的善與惡。
我是在這時，再次看到陳哲母子的。
哦不，應該是說，看到的是他們的影像。
在大降溫那日，陳哲表姨就與他們撕破臉，爆發了爭吵。
在降溫的第二日，陳哲與劉柔、張徐蓉一起商議，設計把表姨兩口子反鎖在了黑暗狹小的儲物間裡，並堵住所有縫隙。
表姨兩口子是活活窒息而死的。
大降溫的第四日，他們三人也實在挨不住餓了。
打開儲物間，對著兩具屍體，動了念頭。
也是在這時，陳哲收到我發來的食物視頻。
他把我視為最後的救命稻草。
可實際是，在我要求他給我個交代時，他起初的計劃，其實是鳩佔鵲巢，再殺掉我這根救命稻草的。
劉柔給他吹風，說我過這麼多天才聯系他，擺明就是故意給他苦頭吃。
劉柔的心思很好猜，她是怕陳哲帶上他媽投奔我，隻把她落在那裡等死。
但劉柔吹風也很有效，加上她肚子裡驗明性別的孩子，陳哲偏向於她。
「我們先做戲騙過她，讓她原諒我。
「哼，等真的找上她，我不會讓她好過！
「她一個女人，又帶著一個孩子，最後還不是任我處置？
「到時候，我再接你和兒子一塊入住她那裡，我們一家四口，好好活著。」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陳哲他媽，比陳哲更急於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是她故意支開陳哲，再從背後給了劉柔重重一擊。
張徐蓉給陳哲解釋。
「既然你都打算處理了方喬喬，為什麼不把這女人一起處理了？
「我們都不知道方喬喬那裡有多少存糧，夠吃多久。
「兒子，聽媽的, 孕婦的胃口很大的，她幫不上忙, 又是一個累贅。
「與其冒著風險騙方喬喬, 還不如真把這處理坐實了，讓方喬喬信我們。
「兒子你還年輕，孫子以後還會再有的, 現在主要是咱娘倆得活著熬過去！」
於是, 就有了陳哲發給我的那張血腥照片。
不得不說, 陳哲永遠都是他媽的好大兒。
看著他媽殺死自己心愛的小三和未出世的兒子。
可他也不會想到，最後他是死於他媽的因果裡。
25
還記得我說過張徐蓉很愛發某音視頻嗎？
這一次, 雖然家裡再無物資可拍。
但架不住以前她拍過很多視頻。
她曾三百六十度展示過我們家廚房和儲物室。
每次我把家裡填得滿滿實實，她都會拍視頻發某音，顯得她家有多有。
她還拍過我開的大超市。
她也曾炫耀她住的房子有多貴, 發視頻帶定位, 還附房價。
我能做什麼呢？
既然她那麼愛炫耀, 在大家都被風雪封鎖在家的時間裡, 當然是給她的視頻買流量做推廣咯。
於是，在失去秩序的時間裡，有人為了食物，也有人想趁亂掠奪別人的財富。
各懷鬼胎的人不約而同盯上這個坐標。
噩夢裡的恐怖片段還是上演了。
不過與噩夢不同的是，這次找來的人發現一無所獲，更憤怒，更暴躁。
所有的暴戾情緒完全發泄在陳哲母子身上。
張徐蓉砸向劉柔的玻璃煙灰缸，被那些人拿來，砸向她。
從頭到腳，破碎的煙灰缸，一寸寸砸上去, 血肉模糊。
而陳哲, 先是被人打折了手腳，再剖開肚子，有人把手伸進他肚子裡取暖。
這畫面過於血淋淋, 我不敢再看。
我隻記得，那些人折磨他們母子，一邊暴躁地罵道：
「就你他媽亂發視頻, 害得老子冒著風雪來這一遭, 結果毛都沒有！
「你他媽的！老子給你說，老子們搶到哪裡都沒這麼折磨過人！
她總是這樣，前一天給她兒子打電話，還在訴苦自己最近頭暈眼痛，昨天老公陳哲讓我帶她去看醫生拿藥，今天稍微好點，她又開始作了。
「或靜」這時的陳哲才對突來的橫禍恍然。
我還記得以前我給他說過無數次, 讓他提醒他媽。
我說財不外露, 我說家裡有小孩，我說家裡唯一的男人遠在異國, 我說該謹言慎行, 我說不要把所有的生活都暴露於公共社交平臺上。
每次他都打著哈哈, 說他媽農村老太太，就這點愛好了。
我以為他確實孝順。
可是到他臨死前, 我看到他眼裡迸發的強烈恨意。
他在哀號, 受盡折磨。
即使在劇痛下, 他還是問候了他媽全家。
噫，他也不是很孝順嘛。
26
我抱著小囡，和爸媽往「方舟」裡走去。
一路上也有人同往。
大家都沉默不語。
但我知道, 能夠在這場災難中挨到現在的人，都是不簡單的。
靜水流深。
或許進入「方舟」之後，還有挑戰等著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