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村長帶走那日，妹妹衝出來。
她一把扯掉我的蓋頭：
「我才是桃花仙！」
我被撞倒在地，她譏諷道：「姐姐，這輩子也該我去享福了！」
前世，她隻看到我替她成為桃花仙，奴僕環繞，華衣美髻，好不風光。
可她不知道的是。
說是桃花仙，實則是別人的盤中餐。
1
「我才是被選中的桃花仙！姐姐你為何要頂替我？」
我頂著繡著桃花紋樣的蓋頭，剛被村長領出家門，妹妹像隻小牛犢一樣衝了出來，將我掀翻在地。
我隻覺得後腰傳來一股劇痛，瞬間天旋地轉。
還沒等腦袋作出反應，被蓋頭遮住的世界一下明亮起來。
花玉珠手裡攥著蓋頭，滿臉怒色地指著我：
「虧我喊你一聲姐姐，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看著她因憤怒而更顯俏麗的小臉，我突然意識到，這個插曲在前世沒有發生過。
隨後我心頭湧上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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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光我重生了，花玉珠也重生了。
村長瞪著眼睛，在反應過來剛剛差點領走的是我後：「花雙兒，你好大的膽子！」
花玉珠趕緊把桃花蓋頭蓋在自己腦袋上。
隨後她彎下腰，假裝扶起我。
卻是貼著我耳朵說道：「姐姐，這輩子你沒辦法再偷走我的富貴日子了。」
2
前世，跟著村長走的人確實是我。
每三年，我們花仙村都會選出十餘位花仙，分別定為荷花、芍藥、桃花等等。
這些女孩會被養成美貌絕世的花仙子，媚骨天成，身繞花香。
村長說，花仙子養成之後，會被州郡的達官貴人們娶回家，做官家太太。
事實也是如此，三年前的那批花仙都離開了花仙村。
外頭的人給了非常豐厚的聘禮，最次的都有三百兩白銀。
三百兩啊！
這戶人家什麼都不做，都可以過上十年富足的生活。
這次我家選中的是剛及笄的小妹花玉珠，因為她生得極美，別人或許還要爭一爭，但她直接被村長定為了桃花仙。
可阿娘不願花玉珠做花仙。
反正出門前要蓋蓋頭，她便命令我替了花玉珠。
後來肯定被村長發現了，但為時已晚，我已開始接受花仙秘術的滋養。
而妹妹，被阿娘嫁給了鄰村的漢子。
花仙村隻種花不種地，鄰村隻種地不種花。
花玉珠每日都過得很勞累，但阿娘卻說給她找了個好婆家。
最終，花玉珠看到錦衣玉食的我，難忍心中憤恨，索性將我堵在屋裡。
一把火與我同歸於盡。
3
重生後的花玉珠顯然還不知道成為花仙意味著什麼。
她扶起我後，撩起了蓋頭的一角。
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就這麼出現在眾人眼前。
花玉珠太懂得如何利用哭泣牽動別人的情緒了。
在家的時候，她惹了禍事，眼睛一紅，手往我身上一指，那份禍事的結果就要我來承擔。
「姐姐知道村長爺爺今天要接花仙，居然直接把我打暈，想要替代我！」
此言一出，周圍看熱鬧的村民們看向我的眼神立刻變了。
鄰家大娘捂著嘴：「以前花雙兒鬼主意就多，現在居然打到自己親妹子身上了。」
有了一人起頭，接下來好事者對我的討伐便順理成章。
「雙兒她娘，我要是你，這次非得給她點厲害的，腿都給她打斷！」
「花雙兒你要不要臉？自己想去吃香喝辣的，就給妹子下這種絆子。」
其他的花仙也悄悄掀起蓋頭，看向我的眼神中全是鄙夷和嘲諷。
連村口的傻子都拍著手叫好。
我站在人群中，面無表情地受著他人的指指點點。
心裡想的卻是：【之前白給這傻子吃的了。】
阿娘自看到花玉珠把我撞倒後就愣在家門口，現在終於反應過來，想伸手把花玉珠拉回去。
誰知她剛一伸手，村長就皺起眉頭，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一絲陰狠。
他看看阿娘，又看看我，眼中滿是警告：
「花雙兒，你也忒不懂事了！要不是玉珠攔著，我還真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騙了！」
「就你這品相，養得再好，外頭的貴人也隻能出四百兩。」
「但玉珠養好了，最低就是五百兩！」
一句「五百兩」，讓周圍的人齊齊吸了一口涼氣。
看向阿娘的眼神中都帶了些嫉妒。
阿娘晃了下神，像是重新認識花玉珠般地將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然後伸出去的手轉向了我。
鋪天蓋地的巴掌從天而降，她邊打邊罵：
「你這小賤人，這種事情都敢做，老娘養你還不如養隻狗！」
說這話的她似乎忘了，昨夜她是怎麼一哭二鬧求著我去替花玉珠的。
「過來給你妹妹跪下認錯！」
我自是不肯的。
但周圍人卻為了看盡興這場熱鬧，一人出了一隻手，壓著我跪在花玉珠面前。
此時花玉珠已經放下了蓋頭，她緩步走到我面前，享受著她重生後的第一場勝利。
我抬頭望去，從蓋頭的縫隙中看到了她興奮到癲狂的神色。
她語氣溫柔：「姐姐，你隻要向我道個歉，我就會原諒你的。」
周圍又響起一片贊嘆花玉珠人美心善的稱頌。
而我露出一抹冷笑。
說出的話猶如詛咒：「你的不幸已經開始了。」
4
前世我成為桃花仙後，的確是過了幾天好日子。
我們被養在山頭的莊子上。
村裡人管這裡叫「仙宮」。
桃花花期到了的時候，我吃的是花蜜，泡的是花瓣浴，還會喝下用秘術調制的花藥。
兩年之後，我肌膚勝雪，步步生香。
還有專人調教我們行走坐臥之姿，抬眸回首間，皆是風情。
然後我被人以四百兩的價格接走。
那時的我還在感激阿娘，要不是她執意讓我把花玉珠換下來，我永遠也過不上這樣的好日子。
我滿心歡喜地坐上去昌州的小轎。
誰知到了地方，我才明白村長說的嫁個好人家全是騙人的謊言。
哪有高門大戶會娶一個鄉野村婦做正妻？
買下我的，是昌州最大的青樓——滿春院。
5
因為我死也不肯向花玉珠低頭，還出口傷人，阿娘當著眾鄉親的面將我一頓毒打。
她用的是灶房裡的燒火棍，第一下就往我腦袋上招呼。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隻聽見阿娘一遍遍地問我：「錯沒錯！跟不跟你妹妹道歉！」
我咬緊牙關，不肯低頭。
阿娘肯定知道成為花仙的結果。
但她還是決定把我推出去，十八年的母女情義像個笑話。
花玉珠為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前世殺我，這世還想繼續報前世的仇怨。
她們越想看到什麼，我偏越要讓她們失望。
打到最後，我身上全是皮開肉綻的傷，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
隻聽見傻子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村長這才制止阿娘：「行了，花壯家的，小懲大誡，別誤了去仙宮的吉時。」
我強撐起身體，抬起頭。
看見傻子還在咧著嘴笑。
那些吃食，倒也沒白給。
6
花玉珠到了仙宮後，第二天就有人喊我去侍奉桃花仙。
也是，昨日花玉珠沒看到我奴顏婢膝的樣子，怎麼會甘心呢？
在花仙村，所有人的生活都圍繞著養花仙。
地裡一年四季種的是花，每季的花都送往了仙宮。
家裡沒有女兒的，要麼為了生存舉家遷走，要麼隻能做最低等的活。
侍奉花仙，就是低等的活。
說是侍從，其實就是奴婢。
我本想走得遠遠的，再不回這花仙村。
可是身份文書被捏在阿娘手裡，沒拿到身份文書就跑出去，隻會被當成流民黑戶。
在不能離開花仙村的每一天裡，我隻能先聽從村裡的安排。
之後再找機會逃離這裡。
所謂仙宮，不過就是在山頭上建起的華麗牢籠。
十幾位花仙一人一間院子，從小院到大門都有人守著，那些花仙隻要進來了就別想出去。
花玉珠就住在我前世那間小院裡。
她臥在雕花大床上，搖著小扇，好不愜意。
見管侍從的大娘把我領進來，她那雙美眸中浮現出戲謔：
「姐姐，你昨日說我會不幸，我非要讓你看看我會過得比你好一萬倍！」
看著她那張囂張的臉，我把口中勸她的話咽了回去。
我有勸她的想法，就已經是看在我們是親姐妹的面上僅存的善意了。
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前世她殺我，說起來我們之間還隔著血海深仇。
最後我隻道：「那祝你心想事成。」
沒刺激到我，花玉珠十分不滿。
她眼珠一轉：「昨日看了一出好戲，到現在還沒洗澡，姐姐你去給我燒些洗澡水來。」
我就知道她會想辦法作妖。
一會兒水熱了一會兒水涼了。
直到我被灶火燻得像個乞丐才罷休。
因為伺候花仙不力，我又被管事大娘拿荊條抽了一頓。
昨日被阿娘打的傷還沒好，今日又添了新傷。
拖著一身血痕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仙宮裡的人都知道昨日我想「代替」花玉珠沒成，故意沒給我下山的燈籠。
下山的小道藏在樹林裡，難以辨認。
走著走著，我心裡突然湧上來一股委屈。
前世阿娘生下三弟後，阿爹就沒了，隻有阿娘帶我們姐弟三個。
但阿娘對我一直不好，家中所有活計從來都是我在做，不合她心意不是打就是罵。
她讓扮成桃花仙時我還以為她是愛我的，終於會為我謀劃未來。
結果是讓我替花玉珠去受罪。
花玉珠晚我一年出生，對這個妹妹我很是疼愛，但她懂事後，會學著阿娘罵我「賤胚子」。
可我做錯了什麼？
我隻想像個人一樣活著，為什麼這麼難？
7
我邊抹淚邊走，突然聽到旁邊樹林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朝我這邊靠近。
我汗毛直豎。
無論是狼還是心懷不軌的男人，被捉到了都沒好下場！
這下倒好，還管什麼委不委屈的，先把命保住了再說吧！
我步子開始加快，慌不擇路地朝山下跑去。
但身後的東西好像也加快了速度。
他像是會飛一樣，我甚至能聽到背後的呼吸聲。
突然，我的手臂被扯住。
完了。
我還沒看到花玉珠的下場，為什麼要死在這種地方？
我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哭。
誰知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髒兮兮的饅頭。
我回頭看去，捉住我手臂的竟然是村口的傻子。
「你……」
看到他傻樂的臉，我渾身卸了勁，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不停地拍著胸口，安撫我這顆快要跳出來的心髒。
傻子把手中的饅頭往我眼前湊了湊。
「雙雙，沒回，沒吃的。」
他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但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最多，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說，我到現在都沒回去，可能是沒找到吃的。
我一天都待在仙宮，花玉珠有意磋磨我，我確實一天都沒吃飯。
我接過他手中的饅頭，心裡意外有些感動：
「你見我沒回家，所以來山上尋我？」
他點點頭：「雙雙，沒回。」
我咬著饅頭，拉著他坐下：
「多謝你，可這饅頭是怎麼來的？」
傻子是前兩年來村裡的，我看他和我一樣沒人疼沒人管，便經常給他送點吃的。
村裡誰家有壞掉的菜，也會丟給他。
但這樣好的雜面饅頭，村裡的人應該是不會給他的。
他笑容燦爛，指著山下：
「你家，灶臺。」
8
花玉珠開始喝秘藥了。
能讓人愈發美麗、身染異香的關鍵就是這服秘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