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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薄歡情 3796 2025-03-03 14:5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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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醒醒,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說過會等我,等我想清楚可以回頭找他。


    「沒有賀大人,你不會獨活,是嗎?」


    我不知道,我分不清楚。


    十一年入賀家,驚鴻一瞥。


    二十歲的賀珺璟,他不笑,如在雲巔,清貴無雙。


    後來,他承了大夫人的命令,教我寫字,教我四書五經,態度清冷嚴苛,如同夫子。


    卻在我被人欺負的時候,親手把我抱入馬車裡,將自己的衣裳披在我瑟瑟發抖的肩頭。


    我怕他,畏他。


    總覺得自己離他好遠,擔不上他妹妹的身份。


    遲疑很久,才敢叫他一聲,哥哥。


    再後來,和他糾纏,被他誘惑,又被他所傷,我恨極了賀珺璟,隻想逃,再不願意叫他哥哥。


    可是一聲兄長,換他護我一輩子。


    我們像是相依相偎的藤蔓,同生共死,纏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扯不斷。


    許久,我哭著說:「衛大人,我想阿兄,我想他回來!」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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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之後,大軍繞後包夾完成,圍剿了整個羌族兵馬,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我見到了賀珺璟。


    眼前發黑。


    身體直直地往前栽倒,還好被衛曇扶住。


    他一身素色的衣袍被血染透了。


    身上大大小小折磨後留下的傷痕不論,他還被羌族人喂了蠱蟲,毀了他的五感。


    雖然朝廷的人及時喂了解藥,但能不能完全恢復,需要等幾年以後再看……


    我握緊他的手,緊得深入骨髓。


    眼淚滴在賀珺璟的手背上,他睜開空茫的眼睛。


    溫柔地,淺淺地笑了起來。


    「哥哥成了廢人,醒醒還要嗎?


    「醒醒這次再逃,哥哥便再也找不到了。」


    我泣不成聲,胸腔像是被利刃自上而下劈開。


    「不逃了!


    「賀薄之,我不離開你。


    「你也不許丟下我!」


    ……


    我陪著賀珺璟回到了賀家。


    大夫人聽聞賀珺璟以身犯險,留在敵軍軍營,早已哭暈過去很多次。


    我和賀珺璟一齊出現在她面前。


    她怔了很久,又悲又喜。


    賀珺璟和大夫人說的第一句,便是:「母親,我要娶醒醒。」


    大夫人失了儀態,仿佛一夕間蒼老。


    「賀家立了功,但我成了廢人,你再想我去聯姻,也沒有貴女願意嫁我。」他說得風輕雲淡,隱有笑意。


    大夫人哭著嘶吼,撕心裂肺:「你故意的!你故意把自己送入羌族人手裡對不對,你拿命賭!你毀了自己,斷絕了我讓你另娶的心思。


    「也讓這個蠢丫頭對你死心塌地。」


    賀珺璟攥緊我的手,他看不到我臉上表情,怕我發現真相後,會再次棄他而去。


    可是這一次不會了。


    我反握緊了賀珺璟的手。


    他的涼薄,他的算計,他的步步為營……我全都見識過了,但還想和他在一起。


    天下人,誰都會傷我。


    隻有哥哥不會……


    賀珺璟彎唇,像是對弈後的勝者,掌控一切般淡然:「知子莫如母,母親,我賭贏了不是嗎?」


    番外:


    1


    聖人道:取大義,斷情愛;己為末,護蒼生。


    這是虛明大師傳給他的《聖人道》。


    虛明大師在他年幼之時,就看出了他的天資聰慧,看出他日後的不凡,看出了他七情六欲寡淡,他的隨心所欲。


    為禍天下,亂朝綱。


    還是護天下,保蒼生……


    都在賀珺璟的一念之間。


    所以他傳給賀珺璟《聖人道》,妄圖用這種方式度化他。


    賀珺璟亦如他想得那般,學得極快,二十多的年紀就到了勘破情欲的最後一關。


    若是能修成,他再不用擔心,賀家這位命格特殊的嫡子,為害蒼生。


    可這世界間最難纏的是情劫。


    最難還的是情債。


    在姜醒成親前的一夜,賀珺璟一夜未眠。


    他看著窗外湛藍遙遠的天光。


    聽著賀家門外爆竹聲……


    下人們忙於喜事的歡笑。


    像是籠罩著一層薄膜,將他隔得好遠。


    血管深處開始泛起痛意,痛意越來越劇烈,難以控制。


    宛若,冰涼的水,滴入炙熱的油鍋裡。


    頃刻間在身體內炸開。


    一口血吐出,滴在他默寫了一夜的《聖人道》上。


    血水暈開了墨痕。


    他氣息紊亂,修了二十多年的心境全碎了。


    他以為自己七情六欲淡薄,用情欲錘煉自己的心境,用名義上的妹妹做磨刀石,斬斷他向來不齒,不在乎的情愛。


    卻不知,何時起越陷越深,不得解脫的人是他!


    道心碎,再沒有東西能克制他的欲念。


    賀珺璟再沒有看那些聖人言。


    眸光幽暗了下去。


    一點點,用指尖擦去唇間血。


    既然想要,那就去奪——


    世間的條條框框,蝼蟻之言,他向來不在乎。


    姜醒來到他的院子,她穿著紅色的嫁衣,那樣明豔的顏色,像是一團火,燒盡了他的靈肉。


    她說,阿兄,我要嫁人了。


    賀珺璟忍著心劫的痛,咽下喉嚨間的血,不動聲色。


    他可以等。


    等她滿心歡喜時,折斷她的希望,在人最痛苦時,斬斷她求生的念,就這樣把她帶回身邊,讓她再也不敢跑,不敢去愛別人,想著另嫁他人。


    今日,是她和衛曇的婚禮。


    也可以,是和他的婚禮。


    世人都說,賀家大公子,光風霽月,克己復禮,是聖人之姿。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連人都不像,沒有感情,盡所欲,形如獸。


    他裡面穿了一色的紅衣,冷眼看她拜堂成婚,等著在新婚夜,帶她走,帶她天地為證,在曠野中交融。


    ……


    歡情之後,她還是要走。


    那就放她走。


    她遲早還會回來,心甘情願地回到他的身邊,回到阿兄的身邊。


    落子一步,看十步,想百步。


    賀珺璟坐在船上,眸光寒徹,穿透她匆匆離開的背影。


    她遲早會看清衛曇的弱點。


    看清自己嫁的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到時候,再來求他,哭著尋他庇佑時,他的籠網便可以收緊,再也不放手。


    2


    虛明大師打破了三年下山的規矩。


    在賀珺璟成婚這日,來到了賀家。


    一是來見賀珺璟最後一次。


    二是給他送解毒養傷的靈藥。


    虛明大師見到身穿喜袍,唇邊笑意和煦的賀珺璟,念了一聲佛號。


    他哪裡看不出,賀珺璟這些年的清修入道,全毀於一旦了。


    「未免可惜,賀公子本是經世之才,聖人道若成,便是曠絕古今,千古留名的名臣賢士。」


    賀珺璟為他親手沏了茶。


    指若玉竹,沏茶動作行雲流水,叫人賞心悅目。


    隻是,他搭腔的語調,清冷寡淡:「大師覺得我在乎?


    「舍天下為一人,為天下舍一人,在我眼中並無差別,她和天下等同。」


    虛明大師的眼皮子跳了跳。


    亦師亦友相處這麼多年,這位賀家嫡子,他還是不能完全看透。


    虛明大師另提話題道:「你獨身入羌族軍營,倒是大膽,不怕他們真將你殺了,或是閹了去勢……」


    兩個人相識多年,才能說這樣的玩笑。


    賀珺璟品著陽羨雪芽。


    舌尖清苦,舌根回甘。


    許久他抬眸,平緩道:「我死又如何?總歸會在她心上刻下一道,她欠我一命,便再也不能看進愛上別人了。


    「至於去勢……」他盯著青瓷盞中的茶霧,勾了唇,「她懷著身孕,我也算給賀家留了後。我總還有其他方法,讓她滿意喜歡。」


    賀珺璟手一抬,壓在聖人書冊下面的,赫然是一張西域進貢的《春宮圖》,畫風詳盡大膽。


    虛明大師坐不下去了。


    恰巧,女子來敲門,聲音軟軟的,帶著一絲女子撒嬌的嬌憨嫵媚。


    「阿兄,你在裡面嗎?婚宴快開始了……」


    她推開門看見裡面不僅有賀珺璟,還有一個陌生的和尚,霎時想到了什麼,臉色不安地白了一分。


    虛明大師低下頭,心虛地念佛號。


    差點,棒打鴛鴦,拆散了這對小兩口。


    賀珺璟迎上前,抱著人,擋住了她的目光。


    故意斂去唇邊的笑,三分嚴肅:「醒醒,還叫阿兄?我們已經解除關系了。」


    小姑娘十七八歲,在賀珺璟這樣的道行面前不夠看。


    被他沉下的唇線,弄得害怕不安,面頰到耳根紅了一片,又覺得外人在這不好意思。


    半晌才輕輕地叫了一聲,「夫君。」


    「真乖!」他可不在乎有沒有人在,俯身吻她的眉心,又吻她塗了胭脂的唇。


    虛明大師丟下藥,趕緊跑了,把房間讓給他們這對新婚宴爾。


    出了賀家,虛明大師步履輕快,像是撂下了擔子,走回香山。


    這一次他敢確定,沒有聖人道的克制,賀珺璟也翻不出風浪來了。


    那個姑娘便是他的命門,是勒在他脖子上的繩。


    隻要她在,天下便是安好。


    3


    本來對義女變兒媳不喜的大夫人,自姜醒生下了孩子後也變了。


    再氣,總歸也是心疼的。


    姜醒坐月子期間,她讓廚子變花樣,給她做補身體的菜餚。


    孩子更是搶著,抱在手裡舍不得松開,至於「不孝子」賀珺璟, 大夫人懶得再管了。


    在她看來,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孫兒,比賀珺璟乖巧聰慧一萬倍。


    就連常年駐守邊關的定國侯,聽聞兒子娶妻生子, 也日夜兼程地趕了回來。


    定國侯賀不臣年近五十,和自己的兒子賀珺璟眉目肖似, 俊美沉穩之餘,更添了關外的肅殺鋒芒。


    他身上甲胄沒換,就風風火火去看自己的小孫兒。


    大夫人許久不見自己的丈夫,見他歸來,眼眶全紅了, 瞪了他一眼, 才把襁褓裡睡著的小娃娃遞了過去。


    「你也知道回來,兒子婚事也來不及參加!」


    定國侯挨了訓,不善言辭的人,默默道了一句:「我不是忙嗎!邊塞外又是羌族又是戎人, 這一次羌族剛滅,戎人又蠢蠢欲動……」


    大夫人氣道:「說不過你, 你總是忙!」


    定國侯身上還穿著盔甲, 硬邦邦的,換了幾個姿勢,也不敢抱孩子。


    手握幾十斤銀槍的人, 就是抱不穩這軟軟的一團。


    賀不臣盯著小娃娃, 看得眼睛發直,啞著嗓音說:「生得真好看, 像薄之小的時候。對了, 我兒娶的是誰?哪家貴女?」


    一提這個,大夫人立馬沒好氣:「能是誰?看了你就知道了。」


    得知定國侯回來。


    賀家是京城頂級世家,他的生母是當朝公主,年紀輕輕出任左丞相一職,王權富貴,前途無量。


    「(從」「爹……」她不大好意思地叫了一聲。


    定國侯微微一滯。


    姜家人救了他一命,也是他執意要接姜醒入府,給賀珺璟當妹妹, 養她一生的。


    但小姑娘總是怕他, 從沒喊過他父親, 隻疏離地叫他侯爺, 或是賀大人。


    倒是頭一次, 聽姜家小姑娘叫他爹。


    賀不臣回過神,心裡暖暖的, 臉上笑開花。


    賀珺璟也在笑:「爹不是想看兒媳嗎?她就是。」


    賀不臣傻眼了。


    手裡的茶盞摔碎在地。


    賀珺璟不怕死地重復:「我娶了醒醒,正好免得她嫁給外人, 不省心。」


    賀不臣粗糙的掌心抬起。


    大夫人緊張起來:「婚禮辦了, 孩子生了,你也別怪罪璟兒了!」


    賀不臣在自己兒子背上重重拍了拍。


    拍得重傷沒有痊愈的賀珺璟一個踉跄。


    「有出息!挺好,親上加親。


    「如此一來,我也算是對姜家人有了交代。


    「你給我好好寵醒醒, 要是哪天醒醒告訴我,你欺了她,負了她,看我不千裡奔襲回來打死你!」


    賀珺璟露出他甚為少有的表情——苦笑。


    從妹妹變妻子, 是他處心積慮謀來的,搶來的,他怎能不寵?還得是加倍的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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