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靈力匯聚又散開。
我上前一步，站在他的對立面等著他給我個答復。
「修為有那麼重要嗎？」
陸棲梧拔高音量，張開手臂擋在臨川仙尊身前。
我被她天真逗笑，「那你說，什麼重要。」
陸棲梧嘟著嘴：「當然是開心最重要！」
她手舞足蹈給我講述她的看法。
「做人嘛，開心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訓練累了就歇歇咯。」
我反問她：「天地之大，為何偏要在無極宗內佔著名額行懶散事。」
她氣急，又想用她入宗門那招耍無賴。
「雲渺仙尊就是看不清我們弱者，不要忘記你以前也是個普通人！」
「師尊說，你光築基就用了三年呢！每日躲在被子裡哭鼻子！」
陸棲梧的話一出，內門弟子們沸騰了。
「我看仙尊趾高氣揚還以為她出生就是金丹呢。」
我並不理會這些孩子，抬手引風來將少女推開。
我注視著臨川，我的好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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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隻有我二人知曉。
當年我與他來自同一鄉，那年魔界橫行百姓淪為他們口食。
我父母把給我的糧食分出大半給他。
「小川是男孩子，被宗門收下的可能性大。」
我餓虧了身子，前三年險些就挺不過來。
在他嘴裡就是築基用了三年的廢物？
11
陸棲梧跌坐在地，通紅著眼眶說我仗勢欺人。
仙人一怒，山河共悲。
臨川擰眉看向我：「你鬧夠了沒有！」
內門弟子們成群擋在她面前，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洪水猛獸。
長老們恐懼我的實力，還是顫巍巍站在弟子們身側。
好像我是打破他們美好生活的妖邪。
五長老出來打圓場。
「如今天下太平，我們不過是心疼弟子們年少。」
「仙尊消消氣，孩子們長大會理解您苦心的。」
無極宗既然交給我，我便不能愧於師父教導。
「太平？你們從何看出太平？」
「邊境妖邪橫生，其他宗門平日弟子結隊除妖降魔。」
「不用無極宗是各大門派商議讓我們專注提升實力，不是因為弟子無能！」
百年前就有傳聞魔界大門會開啟，到時人間生靈塗炭。
我看著五位長老，看著臨川師兄。
「仙門大會上，你們都忘了嗎？」
眾宗門願意將無極宗排外，不過是看在無極宗有兩位大乘期仙者。
給我們百年時間休養生息提高宗門實力。
如果魔界臨世，無極宗眾弟子會是第一道防線。
弟子們懵懂無知懈怠修煉，那他們也忘記了嗎？
12
長老們啞口無言。
「雲渺，你何必凡事想得如此悲觀。」
有臨川一句話，他身邊陸棲梧哼哼附和。
「就是呀，仙尊都說是傳聞了。」
內門弟子爭相猜測，覺得自己看透了本質。
「那明明是其他宗門嫉妒無極宗吧。」
「仙尊真是光顧著修煉不懂半點兒人情世故，那分明是我們宗門被孤立了。」
我立於半空中，今日勢要個說法。
長老們又想和稀泥。
「雲渺仙尊也是擔心弟子們沒有自保能力。」
這一回弟子們有了臨川撐腰，不屑一顧。
「又沒危險，自保什麼？」
「不過是仙尊丟了臉面恐嚇我們罷了。」
「就算真有魔軍，仙尊如此厲害用我們做什麼。」
我不明白為何我閉關百年後，弟子們竟變成了這般。
師父還在時，這些話在無極宗上空響起。
包圍著我的內門師兄師姐們，都一臉激昂。
「小雲渺別怕，一會兒你把我當成魔軍打！」
「我從書上看到了種殺陣，好厲害！」
「我到時候要回去保護大葉村，保護鄉民們。」
我看向眾弟子稚嫩面龐。
我主動低頭了。
我想，是我隻顧提升自己忽視他們，是長老玩忽職守虧欠他們。
我不能拔苗助長，所以將期限拉長到一年。
可眾弟子依舊不服。
陸棲梧更是叫囂：「仙尊憑什麼將沒晉級的師兄師姐逐出內門。」
我想我與這些孩子說不通道理。
13
我抬手將後山一尊石像立於廣場。
「石像包裹著我的靈力，百位築基修士才能移動，百位金丹修士才能打破。」
「如果石像七日後完好無損，你們這一屆將全部被逐出無極宗。」
弟子們爭吵。
「憑什麼？這不公平！」
陸棲梧鳳眸神採奕奕，當即答應。
「我若帶領內門師兄師姐過關，仙尊此後可答應不再多管闲事？」
這明明是我與弟子們的賭注，她卻偏偏要跳出來。
我答應了。
我想看看，無極宗沒有我是不是會更好。
五長老來勸過我。
「你何必和一群孩子較勁，你距離成仙隻差一步為什麼要逼他們。」
我說：「那要問問你們五位長老平日有沒有給他們上課。」
他語塞，灰頭土臉離開。
臨川師兄來找過我。
「棲梧隻是個孩子，你為何多番針對她。」
我看著他衣領染上的櫻色口脂。
「你既然知道她還是個孩子，師兄，她稱你一聲師尊。」
我問他是不是忘了拜入無極宗的誓言。
我問他是不是忘了八百年前魔族侵佔人間的慘案。
我問他數百年無情道修給狗吃了嗎？
14
那日臨川走得狼狽，我也對這位師兄徹底失望。
師父羽化前拉著我們二人的手叮囑。
「修道為自己，為百姓，為天下。」
「我們背靠百姓立宗，便要護他們世代安全。」
「臨川思慮深，雲渺過於獨斷，你們師兄妹相輔相成再好不過。」
我坐在後山看著日出日落，師父遺骨就落在此要庇護後代。
我一遍遍勸解自己。
是我錯了，這些孩子們出生於太平。
仙人壽命數百年，他們不過十幾年華想象不到那悲愴。
他們使些小技巧證明聰慧。
不過是愛偷懶罷了。
沒有教不好的孩子，隻有不會教的師傅。
我想即使看到他們破壞規則也誇贊弟子們兩句。
第七日我站在石碑前。
看著地上枯葉滾動，翻開著留影玉鏡。
「我們直接放棄，仙尊會生氣吧？」
「就是為了氣她！最討厭這種整天嘴上叨叨實力的人了。」
「別怕，我師尊說會保護大家的～」
「老妖婆幹嗎要出關！」
「大家不要這麼說啦，師尊說雲渺仙尊可能是被大家忽視所以才……」
畫面裡陸棲梧和一眾內門弟子說話。
我捏碎了玉鏡，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15
無極宗穿過一整條脈，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各大宗門不需要無極宗每日調派弟子去除魔，不需要他們奔波。
我閉關前將自己獨創的一百三十八招劍式刻在留影壁上供他們學習。
後山靈草由我的靈力供養，山門外上千靈石的藥草由著他們用。
我想不明白，是我哪裡錯了。
我想下山看看。
路過本屆招新的宿舍，才想起來他們。
這些都是宗門的希望。
我可以重新教導，一切還都來得及。
我隱身立於他們上空。
看著他們錦衣玉袍，身邊圍著數十小廝時嘴角僵硬。
「你怎麼進來的？我爹花了兩馬車靈石呢。」
「我外祖給了長老們一人一座島。」
「我不用，我是西嶺國四皇子。」
「聽說沒，內門弟子被雲渺仙尊發現都是凡人了。」
「如果仙尊對我們用測靈石怎麼辦？」
「長老們說了包能進，放心好了。」
「我的世子表哥在內門，說什麼魔軍會出現呢。」
「那都是騙小孩兒的，我就要個無極宗內門弟子的稱號誰要幫他們打架。」
我突然聽到了風聲，嘲笑我是個傻子。
16
我一腳踹開長老住所。
目之所及金光璀璨，千年靈芝裝在木盒裡擺滿了整牆。
西海貴族大祭祀才能穿的人魚尾袍他們掛滿衣櫃。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內門弟子們滿不在乎。
也明白了長老們為何不教課，不帶他們修煉。
原來我與臨川閉關時，整個無極宗成了各世家子弟們踏進修真界的基石。
五位長老痛哭流涕。
「誰不知道劍修最窮，我也要生活的呀。」
「古書裡珍稀名丹，每一味藥就價值千金，我也是為了宗門考慮。」
「那窮苦孩子就是進了宗門，連把劍都買不起如何修煉。」
他們各執其說，不覺得自己有錯。
「臨川仙尊也是知曉的啊。」
「那珍稀進階的丹藥我們可都是先給他挑選。」
我隻覺得腦袋嗡鳴。
「你們是說，我師兄如今修為……是靠吃丹藥？」
五位長老此刻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上前阻攔。
我抬手將他們甩飛，徑直衝向主峰。
正巧撞上要來尋我的二人。
17
陸棲梧掛在臨川身上，說著俏皮話。
「雲渺仙尊？稀客呀。」
臨川無奈笑著讓她不要鬧，去泡茶。
陸棲梧哼哼兩聲，帶著炫耀的語氣。
「仙尊有沒有嘗過金胡草泡的茶？五年才結一次果呢。」
「這可是我親手種下的，仙尊今日運氣真好。」
我看著她走到主峰東南白玉石旁。
可我分明記得那裡是師父種的鳳溪花。
「五年前？親手種的？你們早就相熟？」
我一掌拍碎了石桌，質問著臨川。
陸棲梧一臉無辜，又滿臉甜蜜。
「诶呀，我在山下被妖獸所傷，是師尊把我帶回來療傷的。」
我好似從來沒有認識過面前的人。
「宗門招新的事情是你縱容的吧？他們給你什麼好處？」
「大乘期靠丹藥，怕是無用吧。」
我冷笑著揭開他內心的自卑。
「你不要汙蔑我師尊！我師尊是天下最好的人！」
陸棲梧擋在他身前，與我叫罵。
「汙蔑？宗門招新長老們私相授受暗通曲款你敢說不知情？」
「最好？天下那個好師尊和徒弟整日在榻上修煉。」
我踏空而行，句句逼問。
臨川惱羞成怒，周身靈力暴漲。
「雲渺！不過是拔了一株花你竟然如此刁蠻。」
18
長老們連滾帶爬趕來。
「仙尊啊，你何必要鬧到這種地步。」
「何必要和孩子計較。」
陸棲梧還躲在臨川身後叉腰跺腳。
「仙尊是嫉妒嗎？嫉妒仙尊寵愛我？」
「嫉妒長老們愛護我，嫉妒師兄師姐們站在我這一邊？」
「若是你想趁機發難，那我走便是！」
她作勢抹淚要離開，臨川慌了神。
「雲渺，道歉。」
我看著他一如小時候那般呵斥我。
明明是他偷東西被發現，卻在第一時間將罪名扣在我身上。
我冷眼看著他。
「臨川，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
我們相處幾百年，拜師後這是我第一次稱呼他的名字。
「你不敬尊長妒忌弟子挑撥離間光憑這幾點我就能將你逐出師門。」
他喋喋不休審判我。
幾位長老也終於找到了自認正義的立場。
「仙尊這般挑事莫不是奸細？」
「仙尊閉關時，無極宗內師徒和睦，一片欣欣向榮啊。」
臨川摟著陸棲梧凌空而行。
他們站在我上方，垂眸看著我像是神的憐憫。
陸棲梧輕笑：「仙尊思想太落後了，我與師尊男未婚女未嫁何來苟且一說。」
臨川像以前一樣，照例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這次就算了，你若是還想帶弟子們修煉就好好想想哪錯了。」
19
我低著頭，看著內門弟子院中那些連御劍都不敢的廢物。
看著招新來的世家子弟們寫信吹噓自己成了無極宗一員。
「逐我出師門？你沒那個資格。」
我看著面前清風霽月的仙人臉色氣得漲紅才開口。
「宗門用不著你逐，我走。」
他瞳孔一滯：「你說什麼？」
「我倒想看看，無極宗在你領導下能變成什麼樣子。」
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於輕蔑。
陸棲梧拿出仙尊夫人的派頭應下。
「那必然是比你教得好，什麼年代還要扎馬步背劍式。」
臨川從牙縫中擠出四個字：「你別後悔。」
其餘幾位長老隻顧拍胸脯松了口氣。
我走了，便沒人揪著他們私下受賄一說。
內門弟子們歡呼老妖婆終於離開，沒有人在盯著他們這些富貴少爺小姐練早功。
招新的新弟子慶幸，他們走後門兒不會被發現。
偌大的無極宗，竟全都在高興。
我走得利落。
隻想著天地之大，何處不容我。
卻不想在山腳下看到一小村莊正喊著口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