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媽拍照從不分時間場合。

離馬拉松終點隻剩十米時，她突然攔住我非逼著要合影。

我被她拽倒在地，膝蓋流血，錯失第一。

媽媽卻把責任怪到我頭上：

「站都站不穩，還跑什麼馬拉松！」

後來，媽媽為了拍曇花從樓梯上滾下去，讓我回國陪護。

我不耐煩：「站都站不穩，還拍什麼照片？」

1

我媽是出了名的愛自拍，愛分享。

簡單拍照就算了，她的愛好是拍別人的醜照。

大表姐結婚，她把大表姐拍成豬頭，還洋洋得意發在家族群。

氣得大表姐結婚哭了兩場。

二爺爺住院，她拍下二爺爺渾身插滿管子神志不清的照片，並提議當遺照。

二叔辦完葬禮就和我家斷交。

三嬸生兒子，我爸攢了經驗，事前叮囑不讓她拍照，沒想到她偷偷跟著護士拍下小孩子洗澡光屁股的照片。

這次她學聰明了，不發朋友圈家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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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發微博。

一堆網友嘲笑三嬸生了個猴子，問她是不是嫁了個野人。

差點給三嬸弄成產後抑鬱。

這天晚上，我剛下班回家，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領導電話。

說公司有個公益馬拉松活動。

需要能跑的員工。

他關注到我曬過幾次馬拉松比賽得獎獎牌，問我要不要參加。

作為獎勵，工資可以漲 10%。

有這種好事，我當然參加！

隨後老板又問我認不認識攝影師，拍幾張宣傳照，攝影費用公司報銷。

我下意識想到媽媽。

她可千萬不能參加。

我跑步時青筋暴起比猴子腚還紅的臉絕不能出現在公司的官網宣傳頁上。

正當我打算回絕時，媽媽不知道從哪鑽出來，一把搶過我的手機。

「有有有！我是她媽媽，我就是攝影師，您是我女兒的老板對嗎？」

「唉唉唉，談錢多傷感情，我免費拍照！就是能不能別總讓我女兒加班，工資也該漲了吧，或者給我女兒換個清闲的崗位...」

眼瞅著她越說越離譜，我趕緊把電話搶過去，連連道歉。

隨後一把反鎖房門。

等我從房間裡出來，媽媽正得意洋洋坐在椅子上。

那神情仿佛在說，要不是有你老媽，你這輩子都是個底層員工。

可我一想到她慘不忍睹的拍照技術，就感到絕望。

但媽媽沉浸在拍照的喜悅中，一個勁兒吐槽：

「你那老板可真摳，說不給錢還真不給錢。可憐我一把年紀，又出設備又出力。」

想著家裡好不容易安生了幾天，我不想引起紛爭。

於是哄道：「我出，辛苦母上大人。」

我拿出手機轉賬三千。

媽媽收錢後高興地去廚房燒菜，還說要多做幾個給我補身體。

等讀高中的弟弟放學回家，我拿出小時候坑他的壓歲錢。

叮囑他在馬拉松比賽上幫我多拍幾張照片。

小屁孩拿回自己的錢還感恩戴德。

飯桌上，我再三囑咐：

「媽，你拍了照，可別發家族群或者網上。」

媽媽夾菜的手一愣：「為啥，我女兒的照片憑什麼不能發？！是不是那群碎嘴子親戚又和你說了什麼？」

「都說了是你大表姐自己胖，拍出來才成了肥豬，憑什麼怪我技術不好！」

「母豬還想變天仙，做夢去吧！」

又來了又來了。

這些無數次引起家庭矛盾的話題，總會在飯桌上吵一遍又一遍。

我頭痛放下碗，苦口婆心道：

「媽！愛美是人的天性，不論大表姐長成什麼樣，她都想拍的好看一點。那是她的自由！更何況還是結婚！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刻！！你就讓她做個美夢不行嗎？」

母親直接把筷子甩桌子上，陰陽怪氣：

「對對對，她最好和美顏濾鏡過一輩子！」

「反正我隻拍最真實的照片，那才是人間清醒！」

怕我們再吵起來，弟弟趕緊給我倆夾菜：

「吃飯不許說話！」

一頓飯吃的我胃疼。

2

比賽前一天，我媽還不肯和我說話。

沒辦法，誰讓她是我親媽呢！

我又是鮮花又是轉賬，說了一堆好話，她才停止和我爸鬧離婚。

我嘆了口氣：

「媽，沒說你技術不好，但是人都是要面子的。你拍我跑步要死不活的樣子，等掛到網上，丟的是公司的臉。」

媽媽抱著花，心情愉悅：

「行了，知道你們小年輕愛美，我保證給你拍的美美的。」

此時可此，我隻當媽媽在吹牛。

要是知道她後面的騷操作，我寧願深夜給家門焊上兩把鐵鎖，把人關在家裡不讓她出去。

3

比賽當天，風和日麗。

為了這次馬拉松，我每天晚上都去體育館鍛煉體能。

賽前也做了熱身運動。

槍聲一響，比賽開始。

一路都很順利，沒有突然衝進來的路人，也沒有非得我給遞紅旗的志願者。

而且我還看到了穿著對手公司服裝的運動員。

一顆想贏的心瞬間燃燒。

要是能跑過對手公司的員工，公司老總臉上都有光。

說幹就幹，我一路緊跟，在最後一段路程成功反超。

勝利近在咫尺！！

加薪就在眼前！！！

終點線！

第一名！

我來了！！！

然而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秒，母親在離終點十米遠的路邊忽然竄上來。

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扯：

「來，一二三，茄子！」

我的體力消耗在四十多公裡的賽道上，到了終點，節奏忽然被打亂。

人直接踉跄一步，跪在地上，膝蓋破了一個大洞，鮮血直流。

對手公司的員工趁機反超，拿到第一。

這下我顧不得拍照，忍著痛苦往終點跑。

然而已經晚了一秒，對手公司的員工趾高氣揚朝我眨眼。

一旁的老板的臉色非常勉強。

但還是讓志願者先幫我處理傷口。

此時此刻，我懵圈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加薪，沒了。

人還丟大發！

弟弟在母親跑上來的一刻就想阻攔，奈何手裡有冰淇淋慢了一步。

隨後他憤怒把冰淇淋扔地上：

「你幹什麼？我姐馬上就要贏了！！」

媽媽一臉無辜：「我哪知道，她不是要拍美照，我這是想幫她拍好看點啊！」

弟弟恨鐵不成鋼：「你拍的照片有好看的嗎？這下好，姐姐的第一被你扯沒了！」

他倆說話聲太大。

引得老板都朝那邊看。

媽媽被弟弟吵得不耐煩，走到我身邊：

「你沒事吧？站都站不穩，還跑什麼馬拉松！」

見公司老板翻白眼，媽媽在心虛中習慣性甩鍋：

「你瞪我幹什麼？還不是你公司拍照要求多，什麼美觀好看上檔次，她跑步咬牙切齒，能好看到哪去？」

老板莫名其妙被罵：「我什麼時候要求跑步要美觀好看？」

我脫力坐在椅子上，酒精混合傷口血液，散發出火辣辣的疼。

到現在也沒接受把第一拱手讓人的事實。

42.195 公裡，我跑完了 42 公裡，卻輸在最後十米。

換誰能接受？

聽見媽媽和老板吵架，我沒忍住崩潰哭道：

「是我要求的總行吧！是我愛美，想上鏡好看！怪我醜！我醜八怪，我不配好看！」

「都是我的錯行了吧！！」

老板見我情緒不穩定，也嘆了口氣：

「沒事沒事，隻是一場比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給你一天假，你在家好好休息。」

隨後轉身離開。

我媽則安慰我：

「比賽不重要，拍照好看就行。」

我不想聽她的歪理，拖著腿一瘸一拐離開。

4

在家躺了一天，我打起精神回公司上班。

到了中午，同事好心給我打包飯菜。

委婉勸我：

「拍照再重要，也不能忘了比賽呀。」

我一愣：「什麼意思？」

同事欲言又止：「你自己去看對手公司微信公眾號的內容吧。」

我連忙打開公眾號，最新一篇的投稿標題是：

馬拉松是一場長跑，不是一場作秀。

對方先展示了自家公司員工獲得第一名，並把獎金捐獻給公益事業。

又發了一張我媽微博截圖。

【歲月靜好，當一個好媽媽就得陪她跑完全程。】

配圖是我媽扯著我拍的照片。

上面我臉色通紅，神色慌張，她則一派悠然。

對家公司抓住我媽的文案，說她根本沒跑。

又捎帶上我，冤枉我也是作秀，罵公司沒有做公益的誠意。

公司成了業內笑料，為了公關，不得不多捐了一百萬挽救名聲。

我則成為了那個比賽作假的虛榮員工！

一切都是因為我媽發的那張圖片，寫的那句文案！

我坐在辦公椅上，雙手氣得發抖，眼淚不爭氣掉下來。

喉嚨哽咽說不出話，眼前一陣接一陣的眩暈。

我知道，公司肯定會找我麻煩。

果不其然，下午，直系領導把我喊進辦公室。

「是這樣的，你跑完全程是事實，公司也做出了澄清。但網友就喜歡看圖說事，再加上公關晚了一步，效果你也懂。」

我惴惴不安坐在椅子上，低頭不敢看領導。

雙手放在腿上不安揉搓，討好笑道：

「沒關系，罵我兩句無所謂，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領導給我倒了一杯冷水：

「你這邊好解決，但公司麻煩就大了。不瞞你說，我剛參加完兩個小時的批鬥大會，被我的領導罵的狗血淋頭。」

「可誰讓我是你上司，沒做好決策，被罵也是應該的。」

羞愧之下，我連連道歉。

領導暗示可以讓我轉去清闲的崗位。

我明白這是另類勸退。

可誰讓我理虧？

我給公司造成了一百萬損失！

幹了三年的公司，我怕是呆不下去了。

當晚，我在 OA 上提出離職，公司上層一個小時火速審批完。

還按照辭退的待遇，給我了 N+1。

言外之意是趕緊拿錢滾蛋。

我收拾東西，連散伙飯也沒吃，直接打車衝回家！

5

回到家，我媽正在沙發上敷面膜，嘴裡哼著小曲。

時不時笑一笑，對著手機敲字。

我靜悄悄踮腳湊上去，想看看她到底在幹什麼。

一看她正在給那條撒謊微博點贊。

還不斷回復質疑的黑粉：

【沒跑又怎樣，我女兒可是第二名！】

我看到第二名三個字就眼睛充血，奪過手機就是一頓質問：

「我不是讓你別發網上！別發別發！你為什麼總是不聽我的？」

媽媽被嚇得面膜掉叫上，精華糊了一身，氣得大喊：

「這是你跟起親媽說話的態度？我發一下又怎麼！我微博三十萬粉絲，讓你出鏡是看得起你！」

「你天天念叨拍好看一點，我給你拍的還不夠好看？你到底鬧哪樣！」

鬧哪樣？

我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

「我鬧哪樣？我特麼工作被你搞沒了！人家公司扒出來你沒跑，說我也沒跑，你說我鬧哪樣？」

我把競爭對手公司的微信公眾號內容懟她面前：

「你上網不計後果，我擔責是吧？」

「現在好了，我工作沒了，你開心了嗎？？」

媽媽看到公眾號內容，驚訝啊了一聲：

「怎麼會這樣？我不就是發了張照片，他們怎麼能隨意曲解？」

我差點眼前一黑，笑得嗆了口水，拼命咳嗽。

那架勢仿佛要把肺咳出來。

剛回家的弟弟看到我這樣，趕緊丟了書包給我倒了杯水。

「姐，你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

我還在氣頭上，沒理會弟弟，喝了兩口水直起身：

「他們當然能隨意曲解？你照片都發了，還撒謊自己也跑了，他們為什麼不能曲解！」

「公司讓我參賽就是為了第一的榮譽，你知不知道你拉我那把，害得對手公司拿到第一？你還拿我的照片到處亂發？這和捅我刀子有什麼區別！」

「現在好了，公司損失一百萬，我工作也沒了！你滿意吧！」

媽媽心虛卻又覺得不是她的錯：

「我滿意什麼？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好像是我見不得你好。我發照片是我的自由！」

「再說了，你公司真小氣，這點小事就辭退你。這些年你給公司做了多大貢獻，說開除就開除！真沒人性！」

我絕望閉眼。

她永遠都是這樣，什麼都是她的自由。

連給瀕死的二爺爺拍遺照這種不禮貌得事情在她眼裡都算人美心善。

事後二叔一家斷親，她還上門罵。

罵他們狗眼不識好人心。

得虧二叔一家善良，沒和我們家計較。

就在此時，大門吱呀打開。

弟弟高興衝上去：「爸，你可回來了！你快來安慰姐姐，她工作被我媽弄沒了！」

「林浩然，你講點理，什麼叫我弄沒的？」

隻是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看見爸爸，她還是心虛的。

我爸本來一直住家裡。

後來我媽作妖，拍了一張爸爸在臥室光膀子隻穿褲衩喝水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