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也許會討厭我吧?
也許還感到失望。
原來在利益面前,我和秦羿都是一丘之貉....
而秦無赦坐在副駕駛,伸手晃了晃那隻皮卡丘彈簧玩具。
眼底眸光若隱若現,卻問我:
「那你呢?」
「你委屈嗎?」
我被反問得一懵:
「我有什麼委屈的?」
「秦家退出招標,最大的競爭對手沒了,最後得益的肯定是我姐夫。」
「我姐夫大概率會為了補償,把項目給我姐姐,我姐得到一個這麼好...」
「——我們之間是隻有公事能談?」
男人忽地打斷我。
對上了我的視線。
秦無赦明明面容清冷,眉眼淡漠。
還是熟悉的聽話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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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視前方開口時,卻比以前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凌厲壓迫:
「杪杪姐,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你敢不敢把你的心,坦誠地讓我看一看?」
14
那個落魄的小孩真的長大了啊。
也開始沒大沒小了。
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我心下好笑,卻沒覺得反感.
而是好以整暇問他:
「你想我坦誠什麼?」
秦無赦遲疑了一下,眼睫低垂試探道:
「這麼多年,你隻喜歡過秦羿一個人。」
「為什麼?」
為什麼不再對別人心動?
為什麼死守著早就被人背棄的婚約,不再往前走。
哪怕是沉淪欲海,荒唐人生。
不也好過身邊無人,而對方鶯鶯燕燕,隻能一次又一次被迫想起自己慘淡的過去?
城市霓虹愈發燦爛如星海。
秦無赦的眼神仿佛有窺探人心、穿越時光的魔力。
讓我想起多年前,他在那扇落地窗前,一聲忐忑不安的「杪杪姐。」
當時我以為他是害怕、不甘、無可奈何。
可其實,他比我想的要勇敢得多。
能接受自己生來就殘破的命運。
更能,直面自己的本性——毫不吝嗇說出自己想要往上爬的野心,孤注一擲地將想親近的心剖給我看。
因為眼見他的坦率、掙扎向上和今晚談判桌上那張無懼無畏的面容,我忽然就不再害怕向他暴露我的脆弱:
「秦無赦,你和我參加過的宴會那麼多,」
「你好不好奇,為什麼我從不和我姐姐一樣為了宣傳,而穿自家品牌的晚禮服?」
還是與從前相同的房間。
窗外是與過往如出一轍的黑夜。
秦無赦眼底有些不解,卻道:
「想穿什麼樣的晚禮服,都由你喜好決定,我不會想這個。」
我輕勾唇畔,徹底拉開了衣帽間的門。
如深海般幽藍、銀羽遍布的 V 領魚尾晚禮服在燈下熠熠生輝。
但,與這件完美無缺的禮服相悖的是——我胸膛前、那道袒露於光下的醜陋。
猙獰傷疤攀附在我白皙的皮膚上,橫七豎八又一路蜿蜒而下,堪稱觸目驚心。
「這條傷疤,從我的胸膛一路越過我前胸,延伸至腹部。」
「因為一場車禍,我姐姐失去了好聽的嗓音。」
「而我靠它縫合得順利,僥幸存活。」
燈下,秦無赦僵在了原地。
緊盯著我胸前那道疤痕,久久沒有言語。?
「至於,為什麼要給你看這道疤痕,或許還得從很久以前說起。」?
被男人一動不動盯著的地方,透過肌膚血肉,讓心髒都開始發燙。
我撫摸著晚禮服的肩領道:
「那還是初中的時候。」
「像這樣漂亮的晚禮服,我就已經穿得很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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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現在的我,我自然會對此事引以為傲。
但那時,我不過十五。
因為青春期發育得異常快於班上女生。
單薄的夏季校服,根本無法在跑步時遮掩住我的青春期特徵。
跑道外,不斷有高年級男生盯住我。
眼神黏膩,而表情戲謔。
班上也開始有人起哄,說我「傲人千裡」,給我取和其相關的難聽綽號。
男生們開的任何黃色玩笑都會將我帶上。
這樣的隱形霸凌,根本無法通過老師和家長的口頭警告得到解決。
我一度自卑、恐懼。
連踏進學校都害怕。
就在我休學一個星期、打算轉校時,秦羿發消息約我出去。
那是一個燦爛又酸澀的黃昏。
在狹小的廢棄公園,鐵鏽味四溢。
我看見了那個總在路上向我吹口哨、眼神赤裸的高年級男生,
他手腕骨折,靠在生鏽的健身器具上,痛苦哀嚎;
也看見了班上那幾個總是開我黃色玩笑的男生,
鼻青臉腫倒在沙地上,越是謾罵越是挨一拳頭,到最後連求饒都不敢出聲。
而替我出氣的少年。
肩上灑滿了如同英雄登場的光點。
一身淤青,還要偷偷擦掉鼻血對我耍帥:
「趙歲杪,還難過嗎?」
「果然,與其讓我看你哭,還是看他們哭更爽。」
「至少不會心疼。」
最後,秦羿得了處分,被勒令退學。
他卻不準我一起離開:
「你為什麼要走啊?!你走了他們可得開心。」
「別怕,杪杪,以後上下學,我都來送你。」
可是。
餘暉絢爛、美麗,也終會消亡。
二十一歲那年。
我車禍住院,命懸一線。
秦羿推了所有學業和工作,專心來照顧我。
我病好後,感動不已。
以為他就是那個能讓我認定一輩子的人。?
某個曖昧湧動的情人節,我們在昏暗的房間,纏綿悱惻之際。
秦羿看見了我的傷痕,他的親吻頓在了我的唇邊。
距離如此之近,我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驚詫、嫌惡和幾分掙扎。
再後來,眾所周知的。
秦羿拋下我,出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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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
一個又一個。
漂亮、年輕、會撒嬌的小姑娘。
秦羿的取向向來都是如此。
而我,再也不是了。
因為疤痕我不再愛穿性感的裙子。
因為背叛我變得敏感又易怒。
因為大腦無法控制心髒,能說不愛就不愛。
我隻能開始自我厭棄——
厭惡自己的身軀不再完美如初,
厭惡自己留不住當初餘暉下的少年。
盡管我已經熬過生死、人生重啟。
但青春期時的自卑,仿佛扎根於我的靈魂。
隻要讓它得到一絲喘息之機。
便會卷土重來,輕易支配我的一生。
但那幾年,我卻連面對自卑的勇氣,都因為背叛重重疊加,而所剩無幾。
......
時鍾緩緩指向午夜。
我以為這些裹滿了稚嫩、無知又脆弱的坦白必會換來對方長久的沉默,就如同當年有人第一次發現我變得殘缺一般。
可話音剛落,秦無赦竟彎起了唇。
他竟問我:
「可是,十八歲那年,有人曾以出賣身體的打算被帶到你面前。」
「當時,你是覺得他心靈醜陋,不擇手段,還是落魄可笑、自輕自賤?」
這是什麼問題?
我眉頭微蹙:
「你亂設什麼假設,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
「是。我知道。」
秦無赦忽然大步向前。
俊美的面容湊近我眼睛,就好像、一並靠近了我的心:
「我十八歲那年就知道,你從沒有用惡意想過我。」
「所以,是否殘缺,又何為完美,隻在於那個人心裡怎麼想。」
「如果你一直深陷秦羿的眼睛,被他的想法所左右。」
「那不如,」
秦無赦眼睫一眨,道:
「現在看看我吧。」
「你可以肆無忌憚看著我的眼睛。」
「因為在我心裡,你永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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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呼吸幾乎降落我唇畔。
我心跳如鼓。
強迫自己偏過頭去:
「你怎麼總是能這麼輕易就給出承諾?」
「說永遠就永遠了,這世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秦無赦。」
「你好好看著那道疤,難道,就沒有一瞬間想過——它怎麼會醜陋,讓人覺得惡」
話語戛然而止。
竟有溫柔,吻上我的缺口。
輕輕舔舐。
秦無赦耳垂微紅,隻一吻便撤開,道:
「它很好啊。」
「能讓你死裡逃生,也不致我終身遺憾。」
「如果我早點知道,那每年生日,我都會請它吃一塊拿破侖蛋糕。」
「.....」
秦無赦是第一個。
和姐姐一樣。
看見了它的醜陋,卻心存感激的人。
隻因我,還活生生地在這個世上。
萬籟俱寂。
我忽地想起那年,沒陪秦無赦一起吃下的蛋糕。
秦無赦在長廊長久靜默佇立的身影。
這些年,始終一如既往,堅定不移地,跟在我身後。
「很快、又要過情人節了吧?」
我心尖發著顫,話語也戰慄。
秦無赦點點頭:
「嗯,那天還有其他工作要安排嗎?我會提前空出時」
「——喂。」
「沒大沒小的小鬼。」
我猛地攀上男人脖頸。
在秦無赦錯愕的眼睛中,輕輕笑開:
「我和你之間,是隻有公事能談嗎?」
.......
一切溫柔的暴烈,就像是小美人魚驀地離開深海底。
美妙人間誘她放肆沉淪。
陸地行走又給與她雙腿無盡疼痛的戰慄。
所幸,痛苦與愉悅交織翻湧間。
她流出的眼淚。
並不是徒勞無功。
至少在某個喘息之機。
會得到誰喑啞的一聲:
「杪杪。」
「腰再低一點。」
「我保證,這是我最後一次沒大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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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並沒有留下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