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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系舟 3666 2025-02-22 17: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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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醒來時,斜陽西掛,暮色四合。


    導演組驅車將我送至海邊,說是有人已經在那裡等了許久。


    蜿蜒的海岸線上,燭火星星點點。


    遠遠望過去,似乎組成了一個圖案。


    像坨抽象的屎。


    而程徹,往那兒一站就是兵,筆直筆直地插在那坨屎上面。


    我福至心靈,開口就誇他:「這朵海棠是你擺的嗎?真好看!」


    程徹眼尾微揚,肉眼可見的心情愉悅:「我覺得導演組布置的愛心太土了,所以把它換成了海棠花。」


    我表示理解:「我用了五年的超話頭像,也是因為你覺得太土,然後換了新的嗎?」


    「當然不是!」


    程徹提起這件事便憤憤:「我的小號剛曝光,後援會就以不能耽誤程徹的工作為由,把我的小主持給撤了!連帶著把我親手為你拍攝的超話頭像也給換了!」


    【告到中央!我要告到中央!!】


    【我親手拍噠!】


    【清湯大老爺!我們徹哥白天工作半夜打榜,辛辛苦苦忙碌八年,當上影帝一看,居然還有人覺得自己會因為棠棠耽誤工作,天都塌了!】


    【徹哥你終於承認這是你的小號了嗎!】


    面對彈幕的調侃,程徹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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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咬牙切齒地憋出一句:「不是親小號,是表的。」


    【小號也有表的嗎?】


    程徹(破大防版):「再問你的!!!」


    6


    導演組準備的晚餐陸續被端上來,再由程徹一一調換位置。


    凡是我喜歡吃的,都放在了我的手邊。


    程徹低著頭,小聲解釋:「百科說的,你要保護嗓子不愛吃辣,喜歡甜食,喜歡清蒸,喜歡口味淡的。」


    我夾了一筷蟹肉送進嘴裡,正吃得心滿意足,聽見也隻是順嘴一回:「你就是靠百科了解我的?」


    「你的百科,是我寫的。」


    我的筷子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


    燭火曖昧不明,模糊了我與他之間的距離。


    環境昏暗,視線交纏,人總是會對彼此產生莫名其妙的信任。


    在我察覺到這點之前,話已然出口:「上次回家時,我媽說讓阿姨燒了一桌子我愛吃的菜,可等我到了一看,全是油膩膩的。我才吃了兩口,她就埋怨我挑食,隻吃垃圾食品,從小到大都不讓她省心。」


    我自嘲地笑了笑:「程徹,你比我媽媽還要了解我呢。」


    不等他回答,我將失態輕描淡寫地揭過:「我還不知道你下午去了哪裡?跑那麼快,生怕我會拖你後腿似的。」


    他晃晃腦袋:「不是拖後腿。」


    「那你去幹什麼了?」


    程徹不答。


    他一個勁兒地盯著眼前的桌子,由衷感嘆:「這桌子可真桌子啊!」


    「……」


    反而是角落裡的導演組,陰惻惻地冷笑幾聲後,播放起了一段錄音。


    是程徹的聲音。


    他正在和什麼人據理力爭:「是啊!我就是一個人出去找碎片了,那咋了?棠棠說想睡覺,我還能累著她不成?戀愛腦?什麼叫戀愛腦?你這麼說話就很難聽了!你要是知道我喜歡的人是盛棠,你也會覺得我命好的!」


    錄音被人幹脆利落地掐斷。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再別奈何橋。


    【哈哈哈哈哈好久沒見過這麼血統純正的戀愛腦了!】


    【都別瞎說,我哥昨天做手術把戀愛腦摘了,現在無腦愛棠棠。】


    【我作證,徹哥真不是戀愛腦,他戀愛時沒腦子!】


    我瞧著程徹一副活人微死,死了又死的模樣,實在有點於心不忍。


    於是我悄悄給他支招:「沒事,你可以說你的戀愛腦也是表的。」


    「……」


    他看起來徹底地死了。


    7


    明天的行程是繼續在小鎮裡遊覽,隱藏任務為假扮新婚夫妻,且不能讓別人看出端倪。


    任務失敗,需要接受懲罰。


    導演提議我們倆趁現在,趕緊再多促進促進感情。


    不然他擔心,以我們任務失敗的速度,都活不過贊助商放完廣告。


    我不贊同:「我覺得我和程徹相處得挺好的。」


    導演反問我:「假設你需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喊程徹老師,你會怎麼稱呼他?」


    我稍作遲疑。


    叫程徹太疏遠,叫老公太親密。


    不如就叫他:「Oi!王麗娟兒!」


    「……」


    導演深吸一口氣,轉頭又問程徹:「你怎麼看?」


    程徹眼神堅定:「是的,其實我的小名就叫做王麗娟!」


    彈幕瘋狂嘲笑。


    【神金,害得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為什麼是王麗娟啊哈哈哈。】


    【開庭帶上你那破小名!】


    導演:「……」


    導演悻悻地坐了回去:「算了,我一個從小打 4399 都開無敵版的小孩兒能有什麼抗挫折能力。」


    他深深地凝望著我倆,又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在勸自己,還是在勸我們:「算了。


    「算了。」


    8


    第二天,吃過午餐,我們出發去尋找剩下的最後一塊回憶拼圖。


    這一站是鎮上的海洋公園,正逢七夕,售票員小姐姐笑盈盈地詢問我們是否要參加情人節活動。


    隻需要含情脈脈地對彼此說上三句土味情話,就可以免票入園。


    正當我躍躍欲試,程徹卻衝著售票員直白地表示:「我做不到。


    「因為我們根本不是真情侶。」


    我:「……」


    躲在角落裡的導演:「……」


    還沒來得及插播廣告的金主爸爸:「……」


    氣得我使勁搗鼓他:「你不是影帝嗎?演戲你都不會?」


    程徹搖頭:「我不能對你演戲。」


    「為什麼?」


    「我怕在你心裡定型了,從此以後你對我的印象,就隻剩下我是一個很會對你演戲的男人。」


    他說:「我唯獨不願意欺騙你。」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售貨員小姐姐站在旁邊猛地一拍手:「我知道了!這也是你們 play 的一環!是不是?好土!真的好土!算你們合格!」


    【好土!真的好土!】


    【夠了!我心疼他!王麗娟!】


    【你也沒放過他吧!】


    程徹:「……」


    小姐姐眼巴巴地盯著我們:「還有兩句呢?」


    還有……還有兩句。


    我絞盡腦汁地想。


    可我隱退這幾年,一直在做心理治療,幾乎始終處於避世的狀態,就連網都很少上。


    偶爾刷到過幾句土味情話此時也都跟泥鰍似的,在我腦海裡鑽來鑽去,能摸著個頭,卻看不見尾。


    冷不丁地,程徹壓低了聲音,用攝像機錄制不到的音量問我:「這樣哄女孩子的話,他從未對你說過嗎?」


    我一時沒聽懂他在說什麼:「誰?」


    「我知道了。」程徹得出結論,「你不喜歡油嘴滑舌的。」


    他轉過身,對著售票員認真地強調:「我不會做棠棠不喜歡的事情。」


    這句話我聽懂了。


    所以我糾正他:「但我喜歡白嫖的門票。」


    程徹:「奇怪,你有聞到燒焦味嗎?啊!原來是我的心在為你燃燒!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困嗎?因為我為你所困!


    「跟你捉迷藏的話我肯定輸,因為愛你的心怎麼也藏不住!」


    「……」


    9


    徹哥還是太全面了。


    10


    小鎮的旅遊業並沒有開發完全。


    說是海洋公園,其實還是以公園為主。


    白色的細沙上零星分布著憨態可掬的海洋生物塑像,我和程徹沿著石子小徑散步,幾個半大孩童抓著風箏,從我們身邊跑過去。


    風箏正面貼了幾個大字:來找我搭話。


    生怕我們看不見,那小孩兒又倒跑回來,給我們展示風箏的背面:碎片在我這裡。


    送分送到臉上了。


    我叫住他:「小朋友。」


    小孩哥伸出一根手指,不屑地搖擺:「天才在左,瘋子在右,朕在中間,叫朕天子。」


    我從善如流:「中間小朋友,能把碎片交給姐姐嗎?」


    中間小朋友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不行,這麼快就給你,我就沒工資拿了,除非你給我唱首歌!」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掌心的小抄,接上:「你十七歲出道,以一首《不系舟》奪得當年金曲獎,被粉絲稱為唱跳俱佳,詞曲全能的天才愛豆。因此,你必須唱一首歌,才能從我這裡獲得屬於你的碎片。」


    唱《不系舟》?


    可是以我現在的狀態,貿貿然開口唱歌,隻會讓原本就不太友善的輿論更加雪上加霜吧?


    小朋友慢條斯理地開口,像在一個字一個字揭曉我的死刑通知書。


    如果瞞不過去,是否要將事實和盤託出?


    我猶豫不決。


    「我想聽的歌是——


    「《豬豬俠》!」


    【《豬豬俠》?我褲子都脫了你和我說你想聽《豬豬俠》?】


    【為啥呀!不是,這是為啥呀!】


    【導演!換臺!不讓我們棠棠唱《不系舟》我就鬧了!】


    導演緊急與小孩哥交涉。


    而我無心兩邊的吵鬧。


    我隻留意到,程徹在聽見歌名後,偷偷松開了攥緊的拳頭,看起來比我還要擔憂。


    在聯想到他昨天的解圍,和剛剛意有所指的「他」。


    我想程徹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11


    隔壁的天子哥以嗓門大的優勢薄紗導演,取得了《豬豬俠》的優先演唱權。


    程徹故技重施,還想靠他那亂七八糟的歌唱水平幫我蒙混過關時,我半蹲下來,與小男孩平視。


    「抱歉。」我認真地和他道歉,「姐姐不能唱歌。因為姐姐從三年以前開始,就聽不見音樂了。」


    【什麼?】


    【不能唱歌?聽不見音樂?為什麼棠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能理解,連起來就聽不懂了?】


    【呵呵,承認自己找了代唱有這麼困難嗎?】


    【不可能!除非棠棠親口承認,否則我是不會相信別人說的話的!】


    回憶起那天,我的鼻尖總是縈繞著若有似無的血腥味,耳膜隨脈搏一起劇烈搏動,猶如一把生了鏽的鐵錘,重重擊打在我的心上。


    「三年前,我開演唱會的那天晚上,本該有一個神秘嘉賓到場。


    「他是於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不系舟》就是他送給我的出道禮物。


    「可他在半路上出了車禍,我連他的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


    「自那之後……」


    我自覺嗓音已十分幹澀沙啞,屏幕上難得的安靜,就連小孩哥都拘謹了起來,從口袋掏出一顆包裝紙皺皺巴巴的糖果,試圖安慰我。


    「自那之後,每當我準備開口唱歌時,耳朵裡的音樂就會消失。


    「醫生說是心理疾病,不知道需要治療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治好。我應該做好了,這輩子都不能再唱歌的準備吧。」


    說出最後一句話,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的雙腿發軟,身子後傾,卻意外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程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蹲了下來,一直陪在我身旁。


    距離剛剛好,不叫我覺得打擾,又沒有讓我受傷。


    恍惚之中。


    我好像又看見他。


    12


    我出生在一個音樂世家。


    外公是國際知名小提琴手,外婆是國家一級舞蹈演員,媽媽也曾在勃拉姆斯國際鋼琴大賽中獲獎。


    我一出生便被規劃好了人生軌跡,每一步都循規蹈矩,在眾人的期望中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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