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有女朋友了,不會再來找你了。」顧枕穿上褲子,拿起衣服就走。
我盯著地上凌亂的衣物發呆,不來也好,他不知道的是,我快死了。
分手的第三天,前男友敲響了我的門。
一進門,他就吻住了我,蠻橫霸道,不講道理。
我咬著牙,承受著他的怒火。
因為分手是我提的,人是我甩的。
清晨,他提上褲子,點了支煙:「我不會再來了,就當昨晚什麼也沒發生過,我有新女友了,怕她吃醋。」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那你為什麼來找我?」
「她之前跟過別人,我嫉妒得要死,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他說完笑了一下,痞痞的。
一連幾個月我們沒再見過,因為我得了腦癌,要死了。
初冬的時候,我坐在醫院的樹下開始回憶,跟顧枕在一起三年,他說過最重的話,大概就是分開時那句了。
可顧枕,你是不是忘記了,醫院的窗戶是反光的。
無數次我曾看到你在我身後的倒影,我一轉身,你就哭得連身子都在顫抖。
顧枕,既然說了狠話了,就別回頭。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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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點,顧枕敲響了我的門。
一進門,顧枕就吻住了我,他暴力地脫下自己的外套,半截袖,然後抱起我,將我放在桌子上。
我小口小口地喘氣,紅著臉問他:「你喝酒了?」
衣料曖昧糾纏,我能聽到,顧枕很重的喘氣聲。
說實話,哪怕我和顧枕在一起三年,我們卻也很少有這樣親密的時刻。
記憶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畢業那天他有些酒後失控,吻到最後,他還是放開了我,捏了捏我的臉笑得寵溺:「寶寶,你太乖了,我舍不得碰。」
我將臉埋在他胸前羞得不行,用拳頭打他。
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等以後結了婚。」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壞笑看著我,羞得我臉直紅。
後來他也的確不曾越界,直到今天。
顧枕的吻密密麻麻地襲來,沒有給我再說話的機會。
我順從地閉上了眼。
02
我和顧枕是鄰居,還是住對門的那種,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青梅竹馬。
聽我爸說,我抓周那天,面前擺了一大堆的東西,我看都沒看一眼,穿過東西,直直地爬到了顧枕身邊,精準地抓住了顧枕的手。
顧枕比我大一歲,彼時兩個小團子手握著手,逗翻了雙方父母。
後來,顧媽媽總是調侃我:「我們家顧枕啊,小的時候就被抓去當上門女婿嘍。」
她每次說,我都紅著臉,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在顧枕會替我解圍,他擋在我身前,臭著臉批評他媽:「她臉小,你別總逗她。」
顧媽媽被兒子說,有些委屈,她立馬掐著腰跟顧爸爸告狀:「看你的好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
我和顧枕就這樣在家長們的調侃中,慢慢長大了。
從同一個幼兒園到同一個初中。
顧枕成績不錯,顧家有意送他出國,於是中考的整個暑假我都沒見過他。
高中開學的第一天,我選擇了最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教室裡白色窗簾被風吹到了窗外。我背靠著椅子在想,如果我從這裡跳下去,是不是就自由了。
顧枕就是這時出現的,他拎著個書包,吊兒郎當地坐在了我旁邊。
「哥回來了。」
他腿長,兩條腿隨意搭著,地方小,他往前踹了踹桌子。
我有一瞬間愣神,或者可以說,我是不敢相信,他不是已經出國了嗎?怎麼回來了?
顧枕抬起一隻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傻了?我說我不出國了。」
這下我算是可以確認,他真的回來了。
我拽著他的衣服哭得哽咽,顧枕,還好你在。
顧枕,我沒有家了,我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顧枕揉了揉我的腦袋:「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別哭,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後來,我們一起讀完高中,大學畢業正式在一起。雖然我們這中間也有過爭吵,但是我們從未想過放開彼此的手。
直到上個月,我被查出了腦癌。
我跟他提了分手。
03
夜裡,月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倒映出床上糾纏不清的身影。
因為是第一次,我痛得咬緊了牙關。
顧枕一一吻去了我眼角的淚。
他極盡溫柔,一遍又一遍吻我,從脖頸直線下降。
意亂情迷時,顧枕似乎在我耳邊呢喃:「柔柔,我愛你。」
極致的疼痛和歡愉,讓我整個人半夢半醒,所以當時並沒有聽清他口中的話。
到了最後,顧枕還是不肯知足,他將我拎到臥室,將我抵在落地窗前。
落地窗下,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隻要他們稍微抬一下頭,就能看到落地窗旁糾纏不休的兩人。
我又羞又氣,轉過頭推搡他。
我們的距離太近,透過微弱的月光,我明顯感覺到,顧枕看到我的臉愣了一下。
他變了,兇得像洪水猛獸,想把我拆了入腹。
其實,從顧枕一進來,我能感覺到,他心裡有情緒,我想,他一定心裡有氣,畢竟一個月前我提的分手,還是突然分手,連理由都沒有。
我有些心虛,所以此刻面對他粗魯又蠻橫的態度,我硬生生咬著牙扛著,吭都不吭一聲。
04
早上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我坐起來,揉了揉腰,折騰半宿,渾身酸疼,此時感覺身體像要散架子一樣。
顧枕下床,穿上衣服,漫不經心地說:「我以後我不會再來了,就當昨晚什麼也沒發生過。」
我以為他還在生我的氣,笑著看他:「還在生我的氣?」
顧枕繼續穿衣服,沒看我:「我有新女朋友了,不能讓她知道,省得她吃醋。」
我腦袋轟隆一下,炸開了。
有無數場景碎片開始在我眼前浮現,意亂情迷時,他口中的那個名字。抑或他先前極盡溫柔,看清我的臉後,開始暴風雨般的動作……
所以哪怕跟我做那種事時,他腦海裡想的都是她。
原來是這樣。
幾秒鍾後,我攥緊了正要穿上的內衣,張了張嘴:「是周柔?」
周柔,是我和顧枕的禁忌。
三個月前,我抱著一束紅玫瑰,去接顧枕下班時,發現他正遞給周柔一束粉色玫瑰。
小姑娘把花接過去,笑得開心:「謝謝啦。」
顧枕臉上也揚著微笑:「你喜歡就好。」
顧枕最近工作重,壓力大,我很久沒有見他這麼開心地笑過了。
幾步之外,我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倆。
心裡又酸又脹,出來的聲音都有些不像自己的。
「顧枕。」
看到我,顧枕收斂了笑容,淡淡地問:「你怎麼來了?」
隨後他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走了過去,懷裡的玫瑰花因為長時間碰撞,有些散落。
顧枕笑著介紹:「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實習生,叫周柔。」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周柔的名字,人如其名,小姑娘看起來溫溫柔柔,就像她懷裡的粉色玫瑰那樣,小意柔情。
周柔朝著我點了點頭,然後對著顧枕眨了眨眼睛:「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約會啦。」
周柔走後,我站在原地沒動。顧枕目送走周柔的目光,終於轉移到了我身上。
我的手開始發抖,問他:「為什麼送她花?」
玫瑰,還是在情人節這天。我需要他給我一個解釋。
顧枕愣了愣,然後面色如常地解釋:「工作上有些問題,小姑娘幫我解決了,回來時路過花店,就順手送了她一束。」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懷裡我自己買的花,笑得苦澀。
明明早上我還跟他說過今天是情人節,軟磨硬泡想讓他送我一束花。
他著急上班,一邊穿鞋一邊說:「花有什麼用,買回來幾天就得扔掉,為什麼非得要。」
我沒有再說什麼,想著他工作忙壓力大,就一束花嘛,我自己買給自己就好了。
所以我軟磨硬泡想要的花,他不肯送,卻可以順手送給周柔。
我心底一陣惡寒。
我和顧枕認識了二十五年,我自認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可這一刻我突然不認識他了。
回去的路上,顧枕看我臉色不好,一個勁地找話頭。並跟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隨便送女孩花了。
當晚,他還下廚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鍋包肉,連碗都舍不得我洗。
我還是原諒他了,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他一直在照顧我,小的時候給我穿舞蹈鞋,給我扎頭發,再到現在做所有家務。他一直把我照顧得很好。
我想,他對我這麼好,怎麼可能突然不愛我呢,或許那束花,真的因為他是直男,沒想太多吧。
後來周柔的事翻篇,我和顧枕繼續和以前一樣,直到上個月,我被確診為癌症。
意識回籠,我身體忍不住發抖,心開始密密麻麻地疼起來。
原來在我計劃著離開以免他知道我患病接受不了時,他早就喜歡上了別人。
我咬著牙,仰著頭,把眼淚憋了回去。
「你既然和她在一起了,為什麼還來找我?」
顧枕笑了,陽光灑在他的臉上。
他挑眉,有種無奈的輕佻。
「她之前跟過別人。我嫉妒得要死,所以就來找你了。」
一錘定音,終是將我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擊潰。
顧枕走後,我在出租屋裡坐了一天。
臥室窗簾緊閉,擋住了窗外所有光線。隻有頭上一盞白熾燈搖搖晃晃。
我的頭又痛了。
05
之後的一個月,我一直在忙,忙著退租、忙著收拾東西、忙著看病,沒再見過顧枕。
天冷的時候我回了趟家。
說是家,其實我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了。
家裡沒人,我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從我畢業起,顧枕的爸媽,就搬去了三亞養老,這裡的房子就闲置了。
我透著門縫看向顧枕的家,裡面半人高的秋千還在,此時正在隨著風微微搖擺。
木質木板不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到從前。
小時候我總是賴在秋千上,讓顧枕推我,冬天以免我著涼,他會在木質的板子上鋪上厚厚的毯子。
天氣太冷,我卻貪玩,直到把握住秋千的手凍僵才肯罷休。
他環著我,用嘴吹著哈氣去暖我的手,我一低頭就能看見他長長睫毛上的水漬,那時我在想,其實跟在顧枕身後一輩子也挺好的。
這一跟,真的就跟了好多年。
李女士回來時,我腿已經麻了。我扶著牆勉強地站起來,輕微地活動著腿。
她正在和身邊的小女孩說著話,絲毫沒注意到這邊。
他們一家三口穿著胸前畫有兔子的親子裝,爸爸給女孩背著書包,李女士則拿著冰淇淋,小女孩時不時舔一口。
距離越走越近,我終於聽清了他們的對話,李女士笑著替小女孩擦嘴:「不可以吃太多哦。」
她語氣溫柔,看起來很幸福。
這讓我想到了我小時候,李女士也會牽著我的手,囑咐我不可貪涼,然後用手指剐蹭一下我的鼻子,幫我系好圍巾。爸爸會在身後打圓場:「她想吃就給她吃一點吧。」
然後我會感激地看向爸爸,那時我們也是幸福的一家人。
對話聲越來越清晰,李女士跟爸爸抱怨:「她都六歲了,不能太慣著她。」她假裝嚴厲,卻還是笑著的。
小女孩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拽著李女士撒嬌,三個人隨後都笑了起來。
過去與現實重合,我不知不覺紅了眼眶,原來她已經六歲了。
我低頭苦笑了一下,時間竟然過得這樣快,原來,我已經六年沒回過家了。
他們說說笑笑走近,此時終於看到了我,三個人愣了一下,李女士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立馬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擦肩而過時,我低聲叫了一句媽。
她沒理我,而是快步拉著她的女兒進房間。
倒是我爸將我拉到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怎麼突然回來,也沒說一聲。」
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又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嗯」了一聲。
小女孩被李女士帶進了室內,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像女主人一樣,熟練地拿起桌上的蘋果邊吃邊打量我。
再反觀我,和父親略顯陌生的對話,手裡還拎著探望他們的水果,這一刻我像一個突然造訪的親戚,唐突又無禮。
我將頭轉向一邊,眼睛發酸,差點流下淚來,我以為六年的時間,我早就已經習慣了,在親眼見到的這一刻,我還是有些繃不住了。
06
閨蜜年年曾經問我,為什麼不跟家裡說我生病的事,我嘴上說的是,他們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再失去我,他們會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