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上，所有人都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窮小子。
死對頭摟著我沒追到的班花，說用了他爸的人情才訂到這家最難預定的會所，帶著施舍的語氣讓我多吃點。
我淡淡一笑叫來自家經理：「今天這個包廂的所有消費通通免單。」
01
月底 25 號，是畢業十周年的大學同學聚會。
班長居然找到了我的聯系方式，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務必到場。
「廖傑，十年了啊，你也沒必要一直躲著大家吧！混得不好也沒什麼，其實我們都很想你的。」
我心裡冷笑。
想我？想看我的笑話才是真吧。
我沒有和他多說什麼，口頭答應了下來。
大學畢業之後，因為那件事，我和全班人都斷聯了。
隻怕到現在，他們都以為我丟了工作，繼續跟著我爸賣豬肉。
02
25 號，是個雨天。
我按照約定的時間，走進了星月會所最大的豪華包間。
本來熱鬧的包廂瞬間安靜了下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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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鄙夷的，有戲謔的，有審視的，有好奇的……
一如當年，我被他們所有人冤枉是賊的時候。
班長率先站起來，喜形於色：
「老同學！還怕你不來呢，你是最後一個到的，今天路上是不是很堵？」
我徑直走向一個空位，聳了聳肩：
「不知道，我走過來的。」
我辦公室就在三樓，用不了兩分鍾就走下來了。
「廖傑，這麼大的雨，怎麼不開車？」張啟龍揶揄我。
張啟龍是我的上鋪，曾經在宿舍裡沒少諷刺我家窮。
傻子都能聽出來他的陰陽怪氣，他是篤定我沒車。
我抿了口茶：「我就住附近，沒必要吧。」
03
「這會所鬧中取靜，位置極好，附近好像沒有什麼住宅區啊。」
說話的是團支書。
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發梳得板正，穿著黑色中山裝，廳裡廳氣的。
有個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女同學插嘴：「會所東邊是盛達國際，兩公裡以內隻有那地方有住宅，你不會住那裡吧？」
我認出她是張小雅，大學的時候，她每次路過我身邊，總是露出嫌棄的表情。
她總和別人吐槽我：「家裡面賣豬肉的，身上一定臊得很。」
不知道誰來了一句：
「張小雅，盛達國際的房子，都是四百平以上的大平層，一平米房價三十萬，你家陸總都不一定買得起，更別提別人了。」
張小雅笑了一聲，她斜睨著我，氣勢上居高臨下：「廖傑，你到底住哪裡啊？」
04
我覺得好笑。
盛達國際那邊，我還真有一套房子。
但是隻有爸媽來的時候，我才會回去住一住。
更多的時候，我住在未婚妻那邊。
一是我不想讓工作忙碌的未婚妻跨越半個城市來回奔波，二是我喜歡她家窗戶外能看得到一大片湖景。
不過因為未婚妻的職業特殊，我不想和這些人透露任何關於她的信息。
我言簡意赅：「我住女朋友家。」
好幾個人不加掩飾地笑了起來。
「廖傑，這麼多年不見，怎麼還那麼愛圍著女人轉？」
我聞聲望去，對面的男人相貌英俊，穿著考究，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雅痞的勁兒。
我眯起眼睛。
他是我大學四年的死對頭：周昂。
05
周昂的爸媽，一個從政一個從商，家庭條件十分優渥。
而他自身也極其優秀，長得帥學習好運動能力又強，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我一個靠助學金和勤工儉學才能完成學業的窮光蛋，隻有在學習上才能和他一較高下。
周昂是天之驕子，在學業上始終被我壓著一頭，心裡自然不樂意。
而我倆還有一個對立的原因。
我不動聲色看向了坐在周昂身邊，年過三十依舊美麗動人的蘇楚瑤。
我曾經當了她三年的舔狗和備胎。
06
蘇楚瑤長得漂亮，是公認的班花和系花。
剛進大學我才十八歲，自然對好看的女孩容易心生愛慕。
蘇楚瑤的追求者多到能繞著操場站兩圈。
因為是同班同學，我佔據了近水樓臺的優勢。
給女神分享作業，考試前劃重點，參加競賽掛上她的名字，替她完成論文……
所有的付出我都心甘情願，隻為女神每次隻對我一個人綻放的笑容。
後來我才知道，在那些我不眠不休為蘇楚瑤全心全意付出的日子裡，她早就和周昂不知道開了多少次房。
而周昂，特意在畢業的時候才告訴我真相。
我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無比痛快。
07
思緒從往事中拉回，當年的滿腔憤懑早已煙消雲散。
我看著他二人手上相同的戒指，笑道：
「你們結婚了，恭喜。」
「廖傑，你恭喜得可有點太晚了，人家二胎都能打醬油了！」
蘇楚瑤維持著女神的端莊，衝我淡淡一笑。
她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當年被她戲耍了三年的人並不是我。
蘇楚瑤說道：「你剛才說女朋友，怎麼，還沒結婚啊？」
「我女朋友還小，不著急。」
提起阿蓉，我的心軟下來，語氣也不由得變得柔軟。
張啟龍切了一聲。
「現在的小姑娘都說不著急，其實就是想把自己賣個高價！你給她一百萬彩禮，她絕對屁顛屁顛兒地要來嫁你！」
在座的所有人都點頭稱是，看我的眼神更加鄙夷和輕蔑。
進來不到五分鍾，屁股還沒坐熱，他們估計就以為我現在是個沒房沒車還付不起彩禮住在女朋友房子裡的軟飯男。
這完全滿足了他們對我的失敗人生的全部幻想。
08
班長給每個人倒酒。
到我的時候，他隨口問道：
「老同學，現在在哪高就？」
不少人豎起了耳朵。
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察言觀色的本領我也算習得一二。
不就是想聽聽我是不是真的回家賣豬肉了嗎？
「自己做點小生意。」
我裝作委婉的樣子。
就在這時，包廂門被推開，一個眼生的保安走進來。
大聲問道：
「請問門口的蘭博基尼是哪位的？您的車被其他客人蹭到了一點，車主想找您賠償。」
包廂內的人議論紛紛。
「可以啊，咱們同學裡誰開的這麼豪的車來了？」
我向保安伸手示意。
「是我的。」
我的聲音不大，卻讓包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你去告訴那位客人，雨天車難開，沒關系的，不用賠償了。」
09
保安估計是新來的，而我的蘭博基尼也是第一次開到會所這邊來。
也難怪他不認識這是老板的車。
保安應著出去了，貼心地帶上了門。
包廂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像見鬼了似的看著我。
一陣鼓掌聲打破了寧靜。
「用別人的車，裝自己的逼。廖傑，你可真行啊！」
周昂盯著我，咬牙切齒道。
我懶得與他解釋或者爭辯。
這麼些年商海打拼，當年被人一點就著、把自尊看得無比重要的那個毛頭小子，早就不見了。
聽了周昂的話，其他人原本無比難看的臉色漸漸緩和過來。
團支書指著我不住地搖頭：「你小心人家真的車主找你算賬。」
包廂門再次被打開，七八個旗袍美女將精致的菜品一一端了上來。
10
愛招呼的班長舉著酒杯站了起來。
「同學們，我先講兩句啊。
「首先，慶賀咱們畢業十周年，在此相聚！
「其次，感謝周昂同學，把咱們這次重要的聚會定到這個地方！讓咱們都跟著開開眼界！」
張小雅嬌笑道：
「你們真別說，這家會所是 S 市最難預訂的地方了。我們家老陸也就來過一次，再想預訂，怎麼都訂不上了。」
周昂面上浮現得意之色，笑道：「小事情。我家老爺子雖然退下去了，面子總還是有點的。」
蘇楚瑤露出非常得體的笑容，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周昂用施舍的語氣同我說道：「廖傑，這家會所你可能都沒聽說過。吃的喝的玩的，都是你這輩子沒見過的，好好珍惜。」
我看著面前一桌我都快吃膩的山珍海味，笑而不語。
能預訂到我們會所的客人，非富即貴，通常經理都會過來看看。
經理對我陪著客人吃飯已經習以為常，公事公辦地詢問了感受和意見之後，正要離開。
我叫住了他。
「這桌都是我的老同學，今天這個包廂所有的消費，通通免單。」
11
我的語氣實在太過於理所當然。
一桌子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經理面露難色：「這……」
我知道他為什麼為難。
這家會所自從開業，從未對任何客人免單，再牛的客人來了，撐死也就是打個五折。
尤其今天這個包間的消費，往少了說也得六位數。
但是經理的遲疑在其他人看來，好像是一個醉酒的客人在故意為難人家。
我聽到張啟龍低聲和旁邊的人吐槽：
「他腦子是不是有點不正常？」
周昂直接站了起來，狠狠瞪了我一眼，隨即走到經理面前，賠笑道：
「姚經理，他的話您別當真，您先去忙。」
周昂將姚經理半推半請送了出去。
12
回來後，周昂帶著怒氣，直接指著我的鼻子道：
「廖傑，姚經理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才特意給安排了這個包間。你別特麼給我整幺蛾子！」
張小雅也嗤笑著附和：「就是，這一桌子菜你一年收入都不夠付的。還讓人家免單，你算老幾啊，市長都沒你面子大唄！」
接下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無非就是些嘲諷和嗤笑。
這時我手機屏幕亮了，小徐發來的微信：
「那批豬肉今天送不過來了。」
團支書離得近，一眼瞅見了屏幕上的消息。
他樂了：「呵，果然還在賣豬肉呢。」
他拍拍我肩膀，狀似好心道：
「兄弟，你看看這地兒，這裝修，可不是菜市場，也不像賣豬肉一樣說不收錢就能不收錢的。咱裝闊也不能這麼裝！」
我笑了笑沒說話。
13
酒過三巡之後，眾人對我的好奇心漸漸淡了，他們的注意力也終於不在我身上了。
因為覺得我混得不如意，他們總算是滿意了。
張小雅問蘇楚瑤：「楚瑤，我記得你剛畢業那陣，不是有個星探還找你來著，想讓你去拍電視劇呢！」
蘇楚瑤看了身邊的周昂一眼，笑道：「哪有那麼容易，又不可能一下就火了。」
張小雅搖頭：「你長得這麼漂亮，那時候又年輕，有什麼不可能的。」
周昂拉起蘇楚瑤的手，說出的話極其大男子主義：
「我們周家的媳婦，怎麼能出去拋頭露面呢，在家安心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蘇楚瑤臉上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隨即又笑了起來。
我知道蘇楚瑤上大學的時候其實很想出道。
憑借美貌和身材，她那時候在網絡上算個小網紅。
隻不過她和周昂公開在一起之後，慢慢就不在網上發東西了。
她忽地看向我：「廖傑，你女朋友是做什麼的？」
「藝術工作者。」
我一般對外都這麼介紹。
「畫畫？編劇？還是什麼？」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正是阿蓉打來的。
14
「阿傑，你在忙嗎？」
「沒事，怎麼了？」
「頒獎禮還有一個小時就開始了，我有點緊張。」
「深呼吸，你已經很棒了。」
「你覺得我有希望嗎？」
「當然了，你的表現徵服了很多人。」
「我在電影裡一直扮醜，也不知道呈現夠不夠真實……」
「已經很貼近現實了，而且，我覺得你擰螺絲的那一幕最美，天生就很熟練的樣子。」
我故意開著玩笑，試圖緩解阿蓉的緊張情緒。
「哈哈，我也這麼覺得。阿傑我感覺好多了，先不說啦，導演叫我了。」
「好，拜拜。」
掛斷電話，我發現眾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擰螺絲？」
張小雅先是狐疑，隨後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笑聲，刺耳尖銳的聲音所有人都聽得到：
「廖傑，原來你女朋友是個廠妹啊！」
15
聽到張小雅的話，所有人眼中閃現著玩味，看向我的眼神更加不屑。
張啟龍笑得前俯後仰：
「廖傑，你好歹也是 T 大畢業的，怎麼找了個廠妹？女朋友高中畢業了嗎？」
眾人起哄著：
「賣豬肉的和擰螺絲的，其實挺般配的啊！」
周昂鼻腔溢出一聲哼笑，不住搖頭。
蘇楚瑤不像眾人那麼誇張，抬手理了理耳邊掉落的一縷頭發，不過我沒忽視她嘴角若有若無的笑。
有個人裝模作樣地對我說道：
「我爸那汽車廠現在正招人呢，待遇比咱們市平均水平高一大截，還包吃住，廖傑你要不要帶上你小女友一起來？哈哈哈……」
我低頭，不讓他們看到我眼中的憐憫。
十年不見，他們還是和當初一樣，令人生厭啊。
因為我，包廂裡的熱鬧氛圍持久不停。
他們終於笑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