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準備反手給她一巴掌，忽然看到她眼裡的狡黠，一下子反應過來。
她知道自己不佔理，所以在故意激怒我。
一旦我對她動手，又是當著警察的面，不說賠償少不了，要是傷勢重一點，還要進去拘留幾天。
想到這一層，我就不可能如她的願。
她又上前一步，咬牙切齒地說：「你外甥這條賤命，給我兒子舔屁股都不配。」
我說：「你這狗，到底值多少錢啊？」
可能是我平靜的語氣，出乎她的意料。
她一愣，說：「反正比你爸媽命都值錢！」
我爸媽家裡就養了兩條狗，上大學的時候，我缺錢花，舉著昂貴品種的狗狗照片，對我家狗子說，照著這上面勾搭一個吧。他們家主人肯定不缺錢，然後你倆就入贅過去。狗糧錢省下來給我充點卡，求你們了。
所以我對狗的品種不說了如指掌，也是大概都認識。
要真是昂貴的品種，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但她這個明顯是個串。
7
我搖了搖頭：「跟你這種東西真的是沒法溝通。」
我一把搶過她手裡的繩子，在兩個畜生連連的驚呼聲中，我拖著狗來到了樓梯間。
這裡空間大一點，施展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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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清潔工留下的拖把。
我用狗繩把狗捆成粽子，丟在地上。
然後掰掉拖把頭，棍子懸停在狗頭上方：「我真的好好奇，你家這條畜生能值多少錢，讓你這麼囂張，不如這樣，我直接把它打死，法院判我賠多少，我就賠多少！」
那女人尖叫：「你敢！」
我嘿嘿一笑：「你猜我敢不敢？」
那狗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拼命掙扎。
奈何狗繩質量太好，它掙脫不了。
我上前一腳踢翻了它，踩著它的脖子——它臉被厚厚的紗布包扎著，正好擋住牙齒。
女人大叫：「你動它一下，我就讓你坐牢，坐牢！」
我用棍子指著她：「再往前一步，我連你一起打！」
她就真的站在原地，一個勁地罵我瘋子。
事後想想，這女的也不見得有多愛它的狗。
要是我家人遇到這種情況，別說被人拿刀指著了，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會照闖不誤。
我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氣，抡圓了砸下去。
「砰」地一下悶響。
那狗嗚咽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世界陡然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條抽搐的狗身上。
我很快砸下第二下。
然後是第三下，第四下。
它很快徹底不動了。
有熱熱的東西濺到我臉上，我順手一擦，滿手都是滑膩膩的血。
確認狗死了後，我扔了棍子，問女人：「喂，你的狗命幾個錢啊？」
我是真心誠意和她商量賠償問題。
沒想到的是，她反而安靜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狗，轉身走了。
我當時還以為是什麼正道的光，照在了她心上，讓她幡然醒悟。
直到我鄰居說，你一臉血，還對人家笑，跟個閻王似的。
她回去不做噩夢就不錯了，還跟你吵架？
8
狗死了，人也沒事。
我洗個澡，抓起手柄，準備繼續和大頭鬼死磕。
意外發現有不少人加我。
我通過了第一個人，他上來就給我轉了一千塊。
我說你這是幹嘛。
他說，他也是這小區的，她母親有一條養了很多年的吉娃娃，看得和兒子一樣，結果被那狗咬死了，他去找女人理論，女人卻說是他們沒看好自己的狗，活該，還說自然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
把老人家氣得高血壓犯了。
今天我打死了這條狗，也算是給他們家報仇了。
他說，小哥，要是你需要賠償，也算我一份。
我推脫了，他執意要我收下。
爭論幾次後，他把我拉進了一個群。
這個群好多被狗鬧得不得安寧的受害者。
有車子被狗亂尿的，有晚上被狗吵得睡不著的，有家裡小孩被狗嚇得不敢上學的……
看見我進群，大家紛紛表示熱烈歡迎。
誇我是義士大俠。
熱情得我都慚愧了，我說我也是出於個人恩怨，配不上這麼高的評價。
大家說，那也是給我們出了一口惡氣，不過那些不文明養狗的人有個小圈子，你要小心他們報復。
9
話音剛落，小外甥捧著平板，興衝衝地跑過來：「舅舅，你當網紅啦！」
我低頭一看，是一個二十多萬點贊的視頻，標題：「一男子疑似求愛不成，打死女子養了五年的狗解氣。」
視頻不長，十幾秒鍾。
掐頭去尾，沒說前因後果，隻有我打狗的特寫，以及滿臉是血的我叫住女人，笑著問她要賠多少錢。
囂張跋扈，恣意妄為，橫行無忌，帥氣逼人。
當時我站在樓梯上，側著臉，昏黃的燈光在我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點開評論區前，我以為會有人誇我高挺的鼻梁。
沒想到，他們全在關心我的碧蓮。
熱評第一：有些男的，我真不想講，隻能說現在離婚率越來越低不是沒有原因。
第二：天啦，我都不敢想那小姐姐有多傷心。捂臉哭捂臉哭。
第三：誰要是敢打我的狗，我肯定弄死它！大怒大怒。
我回過頭仔細審視這個標題，發現每個字都暗藏殺機。
打狗的畫面很有衝擊力；求愛不成惱羞成怒，既是情感話題，又能挑撥男女對立；「養了五年」表明狗和女主人的感情至深，烘託主僕悲慘情形的同時，更襯託出了我的罪大惡極。
就算事後澄清了，我去追責，對方也可以說自己寫了「疑似」。
這就是新聞學的魅力嗎？
我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往下滑。
有人爆出我的個人信息；有人揚言要把我打一頓，給小姐姐報仇；還有人要給死去的狗子開一場追悼會，地點就選在我家小區。
評論區群魔亂舞。
我直接關機，打算明天去物業要一份監控。
清者自清。
10
第二天中午，我剛出家門，卻在單元樓門口看見一大群人。
他們還真給那條狗子舉辦了一個追悼會。
草坪中間有一個臺子，掛著狗子的黑白遺照，左聯：萬物有靈；右聯：人間有愛；橫批：一路走好。
那女人拿著話筒，在人群中聲淚俱下：那也是一條鮮活可愛的生命啊，他怎麼就這麼狠心……
而在遺體的前方，擺著半隻烤雞，一條魚。
嗯，懂了。
萬物有靈，鯽魚除外；人間有愛，雞哥不受。
在這群拜狗教眼裡，狗命就該大於一切：就算我家狗把你咬了，把你嚇到了又怎麼樣？
它隻是一隻小狗啊，你做人要有愛心！
幾千年前，一群狼自願成為人類的僕從，於是有了狗。
幾千年後，一群人自願當狗，於是有了傻狗。
11
我沒打算理這些傻狗。
但是他們卻要和我槓上了。
澄清視頻發了，被抱團舉報，十分鍾不到就被下架。
根本沒人看到。
連發了幾次，都是如此。
好像這群愛狗人士，在輪崗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倒是不屑和他們正面硬剛，但是他們偏偏玩陰的。
不是在我家門口潑狗尿，就是半夜敲我家門。
24 小時不間斷的騷擾電話和辱罵短信就更不用說了。
這種事報警，也得不到有效處理。
畢竟連人都抓不到，警察叔叔也有心無力。
騷擾我也就罷了。
這群畜生連孩子都下手。
我小外甥出門買點零食，幾條大狗蹿出來圍著他，衝他狂叫。
等我趕到的時候，這些狗東西又跑沒影了。
有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我姐和姐夫現在還在外地出差，我找不到外援，隻能和爸媽訴苦。
我爸說原來發生了這檔事，難怪這幾天老有人打電話說他兒子沒屁眼。
他還以為我對異性失去了興趣，又在某些事上服務質量不如人意，投訴電話都打到他這裡來了。
我讓他平時少上網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媽一巴掌趕走了他，然後吼我，問我是不是缺心眼，別人放狗咬我，我不知道放狗咬回去？
論看家護院，哪種狗能比得上中華田園犬？
家裡不就現成的兩隻嗎？
我說，它們都快十歲了，哪裡還有戰鬥力？
我媽說，它倆沒有，但他倆的崽崽猛啊，其中有一隻狗王，驍勇善戰，全村六十多條狗都是它的小弟。
打幾隻寵物狗，那不是手拿把掐？
我一拍大腿，對啊，那群人最看不得他們的狗爹受委屈。
可若是兩隻狗爹打架，他們這些孝子賢孫，又能怎麼辦？
老媽，你真是個天才！
12
狗王第二天下午就送到。
但是和我想象的好像不一樣。
體型精瘦，四肢細長，小頭大眼，看上去就像那種女生見了會驚呼好可愛，然後蹲下去狂揉腦袋的小狗。
「我媽讓你來看家護院，能擺平不，狗王？」
我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狗子頭都沒抬，懶懶地掃了我一眼，算是回答。
「你這狗行不行呀？」幾個鄰居心裡也沒底。
他們今天聽我說，從農村接回了一條戰神，整治那幫愛狗人士。
紛紛過來一睹戰神真容，卻沒想到傳說中的戰神竟長得這般人畜無害。
連個大佬標配的刀疤都沒一條。
「戰神，叫一個我聽聽。」
我摸了摸它的腦袋，像極了要在親戚面前炫耀孩子才藝的家長。
可是狗子理都不理我，尾巴掃開了我的手，頭扭向一邊，好像是嫌我煩了。
我汗顏：「再怎麼說，你爸媽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我算你小叔，你給小叔點面子嘛。」
戰神給了我一個白眼。
我：……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一大群人烏泱泱地堵在門口。
為首的又是那個男人，這次還帶了一條威風凜凜的大黑狗。
可能是前兩次帶人不敵，現在想起來人仗狗勢，又要來找我麻煩。
「就是他就是他！」那男的指著我，「就是這個賤人傷害狗狗！」
然後，一架攝像機排眾而出，自稱是記者的男人，擎著話筒捅到我嘴邊：「經過這些天的反省，你有什麼話要對死去的歲歲說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