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五年前,我剛被攻略者取代時,祖母察覺到了異樣,也阻止我嫁給顧乾。
奈何,攻略者執意下嫁,還以死相逼,祖母雖心痛萬分,還是照樣給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我直接高高跳起,跨過火盆。
祖母眼眶微湿,一巴掌拍在了我屁股上:「幺兒回來了!回來就好啊!」
我一愣。
旋即意識到,祖母可能明白一切,但她隻是沒有弄明白,我五年前為何會性情大變。
老人家一臉與有榮焉:「不愧是宋家的女兒,開拓了大梁史上,第一個休夫的女子。」
三嫂噗嗤笑出來:「老祖宗所言甚是,宋家的女子,即便和離,也離得風風光光。」
我環視一周,問:「大嫂還在吃齋念佛?」
長兄死後,長嫂數次殉情,皆被救回來了,後來就自我封閉在了佛堂,渴望從佛祖那裡得到救贖。
可我知曉,佛祖誰也救不了。
世人隻能自救。
幼時,宋家人丁興旺,叔伯們也皆尚在。
可後來,一次次戰役中,宋家兒郎,總有人再也回不來。
祖母和三嫂黯然傷神。
我親自去了一趟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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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兄之死的真相,以及太子的目的,我沒有任何隱瞞,盡數告訴了祖母她們。
祖母怒喝:「天理何在?!我宋家兒郎為了大梁出生入死,卻不成想,沒有死在敵人手裡,卻遭了暗算!」
長嫂寡淡的面容,終於有了激烈的反應。
我命人將長嫂的紅纓槍取來:「大嫂,吃齋念佛無法消除業力,你不如與我一道前往邊關,給兄長報仇。」
本朝太子與南蠻聯手,誘殺了功臣。
史書上都不敢寫出如此荒誕的事跡!
長嫂接過了紅纓槍,死寂一般的眸子裡,終於流露出生機。
愛,可以讓人活下去。
仇恨,也有同樣的作用。
我娘死於戰場,我也出生於戰場,我天生喜歡掠奪殺戮。
當晚,祖母、我,以及兩位嫂嫂,便商榷了宋家接下來該走的路。
我將計劃言明,祖母當場拍案:「幺兒素來有主見,也最像我!那就聽幺兒的!」
兩日後,我便與長嫂出發,前往邊關。
目的是營救長公主的女兒,以及協助宋家軍直接拿下南蠻。
不再談什麼「大國該以禮相待」之類的仁德主張。
祖母和三嫂鎮守家宅,將京都的消息,隨時前去邊關。
出發之前,我又夜闖了霍景書的臥房。
他料到我會來,一直在靜等我。
我:「宋家之事,勞煩你關照些。等我歸來,一定重謝。」
霍景書神色鄭重:「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我笑了,揪住男人的衣襟,二話不說,直接強吻了他。
一吻畢,我瀟灑說再見。
霍景書追了出來,又強調:「活著回來!」
12
長公主給我準備了一支精銳,僅百人,十分方便行動,且不易被察覺。
再加上,我與長嫂是女流之輩,此番離開京城,並沒有引起波瀾。
長嫂自從得知兄長的死因,並打算報仇後,她的精神就變得十分亢奮。
駿馬日夜兼程,當我與長嫂出現在邊關時,父親與三哥完全始料未及。
我長話短說,言明自己休夫之事,以及長兄的真正死因。
老爹是個守舊派,忠君愛國是他刻在骨子裡的精魂。
我一掌拍在他肩上:「老頭,接下來,你可一定要清醒,兄長乃天縱奇才,他本不該死的。再者,大梁與南蠻周旋這麼多年,勞民傷財,娘也是死在這片戰場上,可為何朝廷遲遲不下旨,徹底拿下南蠻?」
「老頭,朝廷需要宋家,但也忌憚宋家。而南蠻是牽制宋家最好的棋子。」
「可帝王的權衡之術,已經讓太多宋家人枉死。」
我爹神色怔然,已滿頭白發,他最為之驕傲的長子與長女,一個死於非命,另一個被困深宮。
他戎馬一生,信仰素來堅定,但此時此刻,他動搖了。
我知曉他內心的痛楚,也懂他的山河萬裡,所以,我直言:「老頭,我隻是通知你一聲,並非與你商榷。無論你同意與否,我都會按著原計劃行事。」
我爹將自己關在房中,誰人也不見。
我又去給三哥洗腦。
我:「三哥,這畫像是你一歲的女兒,你看,眉眼像極了你。想來,長大後也是巾幗。」
三哥已經一年多不曾歸家。
他上次離開京城時,三嫂才將將有孕。
三哥盯著畫像中的小人兒,看了許久,手掌輕顫,眼眶泛紅。
他雖早已知曉自己當了爹,但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女兒的畫像。
我握住三哥的手:「三哥,爹年紀大了,他又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隻謹記先帝囑託。可咱們不能愚笨。先帝早已駕崩,如今的朝堂腐朽,社稷堪憂,你我身為宋家後人,理應受命於天,替天行道!」
三哥被我說服了。
攻略者侵佔我的身體時,三哥還隻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
五年過去,他已然老練沉穩。
他緬懷兄長,也痛恨常年的徵戰。
「好!」
當晚,我又約見了幾位肱骨將軍,說服了好幾位將領。
以防老爹反悔,我命人將他鎖在了屋子裡。
次日,我、長嫂,還有他數百名精銳,便潛入敵軍腹地。
與此同時,三哥領兵假裝進攻南蠻,試圖調虎離山。
13
正式與南蠻開戰之前,我需得先救出長公主的女兒。
而救人,最講究速度。
一旦打草驚蛇,今後再想將安陽郡主救出來,就難上加難了。
我與長嫂目的十分明確,還啟用了幾名安插在南蠻王宮的細作。
三哥那邊發動攻擊後的一個時辰內,我便找到了安陽郡主。
我心中早已明白她的處境,但親眼目睹,還是心頭一顫。
隻見,安陽郡主雙足鎖了鐵鏈,四肢皆傷痕累累,她渾身褴褸,看不出金枝玉葉的影子,而她所處的地方,並非宮廷。
是牛棚。
她眼神混沌,直到我喚了一句:「郡主,是我呀,宋顏。我奉長公主之命,前來接你。」
安陽郡主終於回過神,仿佛瞬間靈魂歸位,淚落不止。
她從小也是散漫驕傲的性子,與我時常拌嘴互鬥。
我從未想過,我的死對頭,會落了這般境地!
豈有此理!
我的死對頭,隻能我欺負!
安陽:「接、接我?」
她嗓音喑啞,唇瓣發幹。
我點頭,砍斷了她的腳鏈,將她打橫抱起。
她與我年歲相仿,從前是個珠圓玉潤的貴人,但此刻,她在我懷中,卻隻有孩子般重量。
我低頭道:「我帶你回家。」
安陽縮在我懷中,像廢了好大力,才鄭重道:「回、回家!」
我與長嫂對視了一眼,示意迅速撤離。
此刻,我暗暗發誓,我大梁再不會送出質子!大梁的女子,也絕對不會送出去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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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利解救出了安陽郡主,我這便命人送信回京都,讓長公主立刻做準備。
眼下,我也沒有了後顧之憂,直接帶兵進攻南蠻。
自然,戰事並沒有通過帝王的許可。
出徵當日,老爹一腳踹開了房門,我還以為他會阻止,誰知,老爹隻定定的看著我:
「你這個幺兒!素來會搗亂!但也鬼主意多。既然走到了這一步,為父自是不會阻止!你……帶著宋家軍的旌旗,插遍南蠻各地!以告慰在邊關戰死的宋家亡靈!」
我頷首,鄭重抱拳:「是!宋大將軍!末將領旨!」
這一刻,我不是父親的幺兒,而是宋家的將士。
我大抵天生睚眦必報,此刻,隻覺得渾身血液沸騰。
我要宣泄、要復仇、要狂妄!
忍一時並不能風平浪靜,那不如斬草除根。
長嫂手持紅纓槍,發髻上插了一朵白花,為亡人戴缟素:
「四妹妹,這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三哥急著回去抱他的女兒,也想盡快鏟除南蠻,便再不必堅守邊關吃沙子。
我當著三軍將士的面,高舉旌旗:「眾將士聽令,我大梁泱泱大國,數年被南蠻侵擾,實屬忍無可忍!我以朝廷的名義許諾,殺一個南蠻人,得賞錢五十文,殺得越多,賞錢越豐厚!」
將士們士氣十足。
當宋家軍的旗幟,正式插在南蠻境地時,野蠻粗鄙的南蠻人才知道怕。
從前,終究是宋家軍太過仁慈了。
可見,仁政並非適用所有人。
外侵者,必誅!
這一戰,勢如破竹。
兩個月後,宋家軍攻佔了南蠻王宮。
安陽郡主已經修整的差不多了,她親自前來,手持佩劍,怒視南蠻王父子幾人:「我來……殺了他們!」
三哥原本打算,將這幾人帶回京都遊街。
但我示意三哥不必阻擋。
我:「郡主,你動手吧,砍下他們的頭顱,從此你所受的一切凌辱都將不復存在,你在南蠻的所有遭遇,皆是你的榮章。」
安陽郡主曾經是多麼高傲的一個人。
可憐她淪落南蠻,幾年磋磨,像雀兒被硬生生拔了一身的潔羽。
咔嚓幾聲。
四顆頭顱滾在大殿,鮮血染紅一地。
我笑了:「來人,南蠻王父子的四顆頭顱掛起來,回京路上,沿途展示。」
15
宋家軍一舉殲滅南蠻的消息,很快傳入了京都。
然而,帝王並不敢治罪。
隻因長公主已經先一步布局,將帝王與太子囚禁宮廷。
聽聞探子送來的消息,我滿意一笑。
還是女子辦事幹淨利落。
長公主若早些坐上皇位,還有那麼多破事麼?
帝王雖恨透了宋家,可一回到京都,滿城百姓皆在恭迎宋家。
沿途遊街,我看見了前夫一家子。
顧乾看著我的眼神,已經不止害怕那麼簡單了,甚至帶著一絲崇拜。
我朝著他吹口哨,一旁的林曼娘嚇得躲在他身後。
但顧乾並不搭理她。
我還看見了霍景書,他眼巴巴的看著我,像一塊望妻石。
我不在京都這半年,他一直在保護宋家女眷,我心思一動,踢了馬腹上前,彎腰將他拉上了馬背。
一陣哄堂大笑。
霍景書的臉紅成了熟透的柿子,但他難掩歡喜:「阿顏,如此……全京城都會知道你我的關系。」
我打趣他:「你我什麼關系?」
霍景書:「……」
眼下還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我暫時放過了霍景書。
我親自護送安陽郡主入宮。
長公主母女二人見面,一番痛哭訴苦。
「我兒受苦了!」
「母親,此次多虧了宋顏。女兒親手殺了南蠻那幾個狗賊,女兒這幾年一直寄掛著母親,深信母親一定不會放棄我。」
長公主命人將帝王與太子押了過來。
「安陽,當初是你舅舅和你表哥,出了餿主意,非要將你送去南蠻。母親即便是女子,謀略也不遜色於他二人。母親隻後悔,當初沒有早點篡位!從今日起,再無人可以傷及你我母女。」
皇帝已經病入膏肓,隻剩下苟延殘喘。
而太子看似精明,實則是個小人、草包。
他罵罵咧咧,被長公主直接扇了一耳光:「閉嘴!三日後,皇帝就退位讓賢,而太子直接出家為僧吧。」
太子一出宮,便隻有死路一條。
處理完帝王與太子,我見到了二姐姐。
她沒有從前明豔了,大抵這深宮太過磋磨人,二姐姐好幾次有孕,卻都落了胎。
我明白,她不想生下皇家的子嗣。
鳳凰怎可安居雀籠?
皇帝將她困在深宮,隻是為了壓制我爹。
我:「二姐姐。」
二姐:「阿顏,你當真回來了?真是太好了!你之前……變得面目全非。」
我告訴二姐,我是被一個蠢貨奪舍了。
二姐深信不疑。
隻因她知道,她的四妹妹不可能變得懦弱不堪,且為了一個男子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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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登基,我被冊封為忠勇侯,也是大梁第一位女侯。
女帝問我,還想要什麼。
我想也沒想,答:「回皇上,臣要輔佐皇上,開創大梁盛世。臣雖是女子,可臣實在貪慕權勢。」
女帝被我逗笑,朝中百廢待興,與其信任男子,她更願意寵信我。
幾個月後,我大刀闊斧,讓朝中老臣閉上了嘴,順利坐上了丞相之位。
史上第一位女相,便是我,宋家幺女,宋顏。
外界傳言,我是因為被前夫傷害過, 導致心灰意冷, 這才醉心於權勢。
還有人竟妄言,我是為了讓顧乾回心轉意, 這才爬上了丞相的位置。
每每聞言, 我皆是一笑置之。
果然,人到了高位,對流言蜚語,便是嗤之以鼻。
這一日剛下朝,顧乾在宮門口站著。
他一看見我,立刻疾步走上前。
「宋顏!」
這人清瘦了一圈。
也是了。
前太子倒臺,很多罪證很快就會查到他頭上。
顧家即將面臨滅頂之災。
我睥睨他, 抬手阻止他繼續靠近:「顧大人且止步, 有話直言。」
顧乾見我不欲和他靠近, 他露出受傷神色:「宋顏,你我是結發夫妻, 何必走到這般田地。隻要你肯回頭,正妻的位置還是你的。」
我差點噴笑出來。
這五年被虐身又虐心的日子,真是夠了!
「(熱」「我宋顏,此生從未心悅於你。一絲一毫都沒有。」
「哦, 對了。即便你想與我套近乎, 也救不了顧家。」
霍景書將顧乾視作死敵,這陣子一直在致力於尋找顧家的罪證。
而我的實力, 是有目共睹的。
此刻,顧乾被人指指點點, 朝中老臣也對我投來贊許目光。
至於,所謂的「奪舍」一事, 也很快傳得沸沸揚揚。
機智的吃瓜百姓們很快得出結論:「女侯從未喜歡過顧乾, 隻是被奪舍罷了。顧乾才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顧府被抄家那日, 顧老太太和顧青青上前求救,被護院直接驅趕。
這一日,霍景書特意捯饬,還燻了香。因為我另闢了府邸,他入夜之後來訪,也無人阻擋。
我在庭院中飲酒, 霍景書眼神灼灼, 好看的喉結滾了又滾。
我故意逗他:「霍大人,你今晚怎麼有空來本侯府上?」
霍景書站在我面前:「我……」
我:「嗯?霍大人因何這般嬌羞?你我從小一塊長大,甚是親密, 不必如此。」
霍景書像得了鼓勵:「滿朝文武皆知,你我關系不菲。我……如今年紀已不小,侯爺總該給我一個名分。」
我站起身,順勢攔住了霍景書的腰。
我:「食色性也, 送上門來的俏郎君,本侯的確沒有拒絕的道理。」
熱衷權勢是真的,但也要勞逸結合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