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對他擺擺手，「我要過安檢了，你走吧。」
然後我轉身大步走向安檢，再也沒有回頭。
13
我在歐洲遊玩半月，沿路走走停停，我以為我會觸景生情，其實也還好，隻是偶爾會有一絲恍惚，那麼多年的感情說結束就真的能接結束麼。
每個夜晚半夢半醒間，眼角都會漸漸滲出眼淚。
心上結了痂的傷口，看似慢慢在愈合，其實內裡潰爛，一直在隱隱的疼。
這天我乘跨國火車去挪威，坐在靠窗的位置，沿路透過窗戶看看風景吹吹風，十分愜意。
隻是總感覺，不遠處有目光向我掃來。
我下意識回頭，與一個男人的視線對上。
那人看起來挺拔俊雅，長相溫潤如雲，明明是柔和沒有攻擊力的長相，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
我挪開視線，低頭繼續擺弄相機。
火車停靠挪威，下了車，我拖著行李往前走，忽然被人叫住。
是剛才火車上一直看我的那個男人。
「有事麼？」我有些詫異，更多的是防備，我並不認識這人。
那人微笑點頭，走過來對我伸出手自報家門，「我是段雲深，前幾天在法國就碰到過你，沒想到今天又遇到了。」
「接下來你要去哪，我們做個伴？」
Advertisement
「不好意思，我隻想一個人旅行，不需要同伴。」我沉下臉色，說完拉著行李箱轉身就走。
我現在完全沒有一點心情和精力應付一場豔遇，我隻是想找一片淨土，能讓我遠離顧裴司，靜靜呆幾天。
14
第二天我出發去特羅姆瑟，下了火車又遇到那個段雲深。
他笑著攤手，臉上這一次稍微有些局促：「我發誓我真的沒有跟著你，我隻是隨便走走，真巧啊……」
我沒理他，繼續看手機查攻略路線。出發前，我並沒有做詳盡攻略，隻是想隨遇而安，隻要能看到最美的星空和極光就好。
「我做了很多攻略，還租了車，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一起。」他走近我，小心翼翼的說。
我有些動搖，在不熟悉的地方旅行，總歸是有個伴比較好。如果他對我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倒是個不錯的同伴。
「我們可以一路開車邊走邊玩，路上風景很美，一路往北走，不用再走回頭路。」他繼續遊說道。
「不走回頭路？」我怔住。
說者無心。我卻聽進心裡，確實也該向前看了，嘴上說放手結束，心裡還一直緬懷，連我自己都有些唾棄自己。
「一起吧。」我點頭。
15
挪威一直在我的旅行清單裡，之所以一直沒有來，是因為我覺得無論是看星空還是看極光，都是非常浪漫的事，我一直想留著和顧裴司度蜜月的時候來。
沒想到如今物是人非，陪在身邊的，居然是個陌生人。
沿途的風光果真如段雲深所說那樣美，就好像置身於天境。我的內心在如此美景的渲染下，久違的平靜了。
段雲深很聰明，看出了我有心事，沿途也不多話。隻是偶爾介紹一下風光和詢問我有沒有別的安排。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條線路他走過很多次了。
我和段雲深結伴看了極光，看了日出，我在下一個行程前與他告別。
他問我是準備回國休整還是繼續出發下一段旅程，他都可以陪我去。
我笑笑，拒絕了他，「有些地方不是和誰都能一起去的。」
「我想和愛的人一起去。」
段雲深沉默了很久，輕聲問我：「那個人……現在有麼？」
我深情黯淡下來，「有過。」
段雲深明顯的松了一口氣，他重新對我揚起笑臉：「好在還有個過字，我還不算完全沒有機會。」
「柚檸，也許今天在這裡分開，我們就再也沒有遇到的機會了。」
「我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我很喜歡你，請你給我一個追求你照顧你的機會。」
我不是沒經歷過愛情，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我自然能感覺到段雲深對我的好感。
但老實說，我這次來是為了放下過去，而並不是為了有一個新的開始。
「你很好，是我的問題，但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你並不了解我的過去。」我盡量委婉的拒絕了段雲深，還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
「我不在意你的過去，你相信一見鍾情麼？我在法國見到你第一眼就明白什麼是一眼萬年。」
我幾乎就要冷笑出聲，還是維持著最後的禮貌淡漠的回答他：
「不相信，我最討厭的就是一見鍾情。」
16
我獨自在北歐又旅行了半個月，拍了很多照片，打算回去之後繼續籌備個人攝影展。
工作室也積累了不少需要處理的事務，於是我啟程回國。
段雲深這段時間每天都會在合適的時段給我發來信息，一般都是有關我目的地的詳細攻略，很多都是網上找不到的個人經驗，看的出來花了很多心思。
他是 ins 上很火的海外旅行博主，我們的工作內容有很多重合的地方，算是半個同行。
我本以為他是那種自由不羈又有些輕浮的性格，但一段時間的接觸後，我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
他是很有分寸，又知進退的人。
但僅僅隻是改觀而已，還遠遠達不到好感。
旅行途中，那些睡不著的夜晚，我也會上網找來一些虐渣爽文來看。
也羨慕小說裡女主放棄渣男後很快開始新的人生，新的感情。
無奈我就是沒什麼出息的人，七年的感情，我能做到灑脫放手，但無縫銜接無論如何我也是做不到的。
至於虐渣？
更做不到了。
我這個人，人前人後都習慣給人留幾分餘地，分手了也做不出跟任何人吐槽抱怨前任的事。
不至於的，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認認真真，分開了我也想給自己和對方共同投入的感情和歲月留幾分臉面。
17
後來，我又在父母家樓下見過顧裴司一回。
遠遠的就看見，他靠著車上，指尖猩紅一點。西裝外披著一件黑色長款羊毛大衣，雪花落在身上，很快就化了，洇湿了肩頭，然而他的姿態依舊是慵懶又矜貴的。
看見我來，他眯著眼在車頭摁滅煙蒂，又從兜裡習慣性的掏出口噴。
在一起的時候，我說他有咽炎，總想著控制他吸煙量，他也養成了習慣隨身帶著口噴，偶爾煩了累了吸上一根，馬上噴上掩蓋氣味。
「等了多久了？」我平靜的走上前他。
「剛來，沒多久。」他笑，「來看看你。」
怎麼會沒多久呢……
我並不住父母家，我媽跟我說，我回國後已經連續一個月了，他天天晚上來。也不上樓，就是站在樓下，偶爾天氣太冷或者喝酒應酬實在累了，就上車坐一會兒。
待到凌晨，再一個人開車離開。
我爸生氣不讓我媽理他，還去物業把他常開的那輛登了記的車牌號刪了。
我媽心軟，再怎麼說也是當親兒子一樣處了六年，做錯事氣消了以後也有感情在。
所以她偷偷告訴了我。
我本可以避開，但是猶豫幾天，鬼使神差的還是找了個由頭回來了。
「下次別來了。我一兩個月都不回來一次，都是我爸媽去找我。」我說。
「我知道你不想我去工作室影響你工作，我想著你早晚得回家，就來這碰碰運氣。」他笑，臉上是我熟悉的雲淡風輕。
我沒說話。
「公司那邊我和董事會請了長假，之前答應你帶你去瑞士滑雪，承諾總得兌現一個。」
「不用了，上個月我去過了。」
顧裴司愣了愣，有些自嘲的輕嘆口氣。
「那成，這次我先自己去。」
然後他往前邁了半步，抬手將我脖子上的圍巾重新圍好，擺擺手趕我上樓。
「上去吧，天兒冷。」
我笑著遙遙頭，還是選擇把話說清楚。
「裴司，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從那個想法在你心裡冒頭開始，背叛的事實在我這就已經存在了。有些事情你不能跟我講道理，我不管結果，有的念頭隻要生起過，這段感情就算你已經放棄了。」
顧裴司的眼睛裡全是痛楚，他抿了抿嘴，還在強顏歡笑。
「先放放吧，可能有一天你就後悔了呢。」
「可能吧。」我笑笑，還是沒忍心把話說死，留了個話頭。
「給我留個念想就行。」
18
新年過後，籌備了好幾年的個人攝影展如期舉辦。
我並沒有告訴段雲深，可能他是從我個人社交賬號上看到我要開影展的消息，還是趕回了國。
顧裴司聽說前一段在瑞士滑雪摔斷了腿，還在休養並沒有到場，送來了祝賀花籃。
我看見展廳外圍和內場很多黑衣安保都很眼熟，知道是顧裴司派來顧氏的人暗中負責了影展的安保。
也沒有刻意去客套拒絕，欣然接受了。
攝影展舉辦的很成功，如此小眾的影展也在熱搜掛了好幾天。
一切都很我當初想象的一樣，隻是少了一張曾經對我來說最重要的照片。
那時我窩在顧裴司的懷裡跟他展望：「等我開影展了，一定要把你的照片放在 C 位！這光影！這帥哥！嘖嘖嘖——」
顧裴司笑著咬我鼻尖，與我鬧成一團：「那你可得給我點兒版權費！我可是很貴的，隻接受袁小姐肉償！」
如今那個位置，被北歐最美的星空取代。
那些古老恆星璀璨至今才映射到我的眼中。
無比幸運，這些古老而永恆的星光，終於可以在有生之年親歷。
19
生活還在繼續。
一個人的生活很愜意。熱愛的工作，通達的父母，三兩摯友相約喝點小酒, 周末結伴露營。
偶爾去相親，有眼緣就再接觸幾次, 不了了之也不遺憾, 權當交個朋友。
很久不曾想起從前。
有天翻辦公室的抽屜，發現藏在深處「小驚喜」。顧裴司給我的驚喜太多了，多到有時候他自己都忘記了。
我這才恍然意識到, 那些我以為會記很久的愛恨，其實早就成了過眼雲姻。
不刻意提起，我已經不會再主動回憶。
從前很美好, 我尊重它的存在，但我不會永遠沉浸其中。
放得下放不下的, 就讓他往前看吧。
既然沒有回頭路了, 就別總回頭。
求婚？
「（而」在瑞士滑野雪遇到雪崩的那天, 我看著不遠處山上的積雪突然爆發崩塌，雪球加速向我滾來。
有那麼一瞬間, 我是釋然甚至興奮的。
就這樣, 無人知曉的被埋葬在這雪中，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的結局。
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
袁柚檸和我分手後，我頂著壓力，和宋芊羽解除了婚約。
一直到柚檸離開，我都沒想明白當初為什麼會鬼迷心竅招惹宋芊羽。
可能在我一直以來看到的關系裡, 愛和婚姻和性都是可以分開的。我以為我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 將愛情給白月光了, 還可以抽身和別人上床甚至走進婚姻。
她很憤怒，說我耍了她, 潑了我一臉熱咖啡揚長而去。
兩家的耗資千億的合作項目，由於我的毀約宋氏強行撤資了，公司股價下跌, 董事會接連問責。
從小帶我長大的爺爺對我很失望，他說沒有人逼我一定要出賣婚姻，商業合作除了聯姻還有很多種其他方式, 我這麼做傷害了兩個很好的姑娘。爺爺讓我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錯在哪。
其實這些我都不在乎, 是我咎由自取。
可是弄丟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袁柚檸, 我的心疼的快要死掉了。
那次在她父母家樓下和她告別，我獨自在車裡又坐了會兒，然後開車回了我們倆的家。
回家的路上得走一段高架橋，然後還要過一段跨海隧道。
隧道裡不能變道，隻能一直往下開。
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人生就是這樣的, 隻能一直往前走，即使掉頭往回走，也不會是曾經那條路了。
即使她現在可以如此平和的跟我說話, 甚至有一天會和我像朋友一樣相處, 她也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袁柚檸從來都對得起父母對她的教導。
她的父母真的把她教的很好，原則性的問題從來就不會允許自己眼裡揉進一點沙子。
她說一不二，既然她決定分開走兩路, 就沒可能再回頭。
而我，被困死在原地，再也動不了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