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黎眠我祝福你幸福安寧。
「眠眠……你睜開眼看看哥哥好不好……」
空間裡,系統和我一同看著,同時沉默著。
【宿主,我檢測到,這次是真心的祝福。】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
活著的時候不好好珍惜,死了才知道懺悔。
可惜,死人是永遠聽不到的。
而我的心已死,再多的真心實意都不會讓我死寂的心泛起漣漪。
我勾起唇角,這才是我送給你們的第一個禮物,就這麼感動了?
13
黎瑾塵回到家後,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他蹲在地上,雙手抱膝。回憶裡小小的,可愛的黎眠和長大後怯懦的,討好的黎眠交織在一起。
過去那些不清晰的事情,現在像去除了面紗一般,變得清晰無比。
黎瑾塵仔細回想眠眠生前的話,她受過的委屈。
好像確實如她所說,每一次的爭執都是簌簌挑頭。
而每一次他私心作祟,被蒙蔽了雙眼,一味地怪罪眠眠。
可眠眠是他親妹妹啊,他真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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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該死!
黎瑾塵用雙手用力捶打著頭,嗓子裡發出嗚咽的哭聲。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錯得多麼離譜。眠眠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麼重。
房門被敲響。
黎簌簌扭動門把手,走了進來。她走過去,蹲在黎瑾塵的身旁,淚水滑落,
「哥哥,眠眠走了,我知道你很傷心。雖然她經常欺負我,做一些傻事,但我真心實意把她當親妹妹。
「哥哥,我知道你難受。我已經讓管家把眠眠的用物都燒了,也省得你睹物思人。」
黎簌簌不知道我的死裡面的彎彎繞繞,她隻是聽黎建華回來說黎眠死了。
為此她還高興一下,畢竟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跟她爭千金的位置了。
她堅信自己這十多年在黎家每個人心中的位置,所以才會有恃無恐地讓管家去整理我的遺物。
黎簌簌以為黎瑾塵並不會在意怎麼處理我的遺物。可當她得意揚揚地對上他的眼睛時,卻被他那鋒利冰涼的眼神嚇得瑟縮。
「哥……哥,你怎麼了,怎麼這麼看我?」
黎瑾塵此時頭腦清晰無比。眠眠剛死,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徹底取代眠眠的位置。黎瑾塵真懷疑原來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竟然連這麼簡單綠茶的伎倆都看不破。
「你把眠眠的東西怎麼了?她才剛死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黎瑾塵怒不可遏,推開黎簌簌的手,不顧她的梨花帶雨,衝出了房間。
絕對不可以讓管家燒了眠眠的東西!
14
黎瑾塵跑到二樓時,管家正在我的房間裡整理著遺物。看黎瑾塵面色不好,管家識趣地退開。
我留下的東西很簡單。回到黎家這幾年,不受重視,不受待見。除了剛回來時黎母幫忙添置的,其他的東西寥寥無幾。
這是三年裡,黎瑾塵第一次進我房間,簡單到就像沒有住過人一般。
桌面上放著一個日記本。粉粉的,鑲著細閃的金邊,一看就是少女的風格。
翻開日記本第一頁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那是沒有被拐賣前的筆跡,像個小大人一樣學著寫日記。
【今天哥哥給我買了我最愛的棒棒糖,好開心。】
【我和哥哥今天被野狗追,我很勇敢地保護了哥哥,哥哥未來是要當醫生的,他的手不能受傷。】
【今天媽媽又讓我練琴,好煩啊,不想練,我想看動畫片。】
……
十幾頁過後,字跡驟然變得成熟。
那是回到黎家後,我找到原來的日記本的續寫。
【我都說了不是我做的!為什麼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不信我?非要信黎簌簌!】
【我回來了好像每個人都不開心,可是我真的想融入這個家,我也想有爸爸媽媽。】
……
【我好累,為什麼每個人都冷落我,我明明那麼努力地討好他們。可我才是他們的親女兒,親妹妹啊。】
【我好像得癌症了,快死了。如果我死了,他們應該會很高興吧。】
……
【我做了個夢,說隻要得到真心祝福就能活下去。我想活著。】
……
【今天是哥哥生日,我送了他我縫了一個月的人偶,他好像很喜歡。可是他為什麼還不祝福我。我快撐不住了。】
……
短短幾十頁。讀完時,黎瑾塵已經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在他忽視眠眠的日子裡,她受過這麼多委屈。可他呢,隻會一味地偏心,一味地厭煩她。他真的好恨自己。
哥哥現在後悔了,眠眠你能回來嗎?
哥哥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我把黎簌簌趕出去,從今往後隻有你一個妹妹,隻疼你一個人。
你能回來嗎?眠眠……
空間內,系統哭得不能自已。反觀我,依舊面無表情。
哥哥,送給你的第二個禮物,你喜歡嗎?
15
黎建華和黎母悲痛欲絕。尤其是黎建華,想到生前質問我三十萬的去處,他的心就抽抽地疼。
他的女兒善良單純,舍己為人。而他呢,因為這三十萬而懷疑她。三十萬而已,對於黎家來說毛毛雨。他這個父親都做了什麼!
保姆端了杯水給他倆,猶豫半天才拿出一個鐵盒。
「黎先生,黎太太。這是小姐讓我交給你的,不然您看看?」
聽到是我的遺物,黎建華徒然一僵。他兩鬢斑白,顫抖著手打開鐵盒。
裡面有一個全家福,有娃娃,有掛墜,有賀卡……
小孩家收藏的東西,雜七雜八堆滿了一盒子。
黎建華拿起全家福。這個全家福他記得,是眠眠兩歲時拍的。畫面裡,一家人笑得甜蜜。
這個娃娃好像是四歲時送給眠眠的禮物。
還有這個掛墜,是出去玩時眠眠吵著鬧著要買的。
……
黎建華挨個看完裡面的東西,心口揪得生疼。曾經那些歡樂的場景歷歷在目。那時候他們還是幸福的一家人。
從我丟後,他們絕望過,努力過。為了心靈寄託,他們領養了黎簌簌,還把我曾經用過的東西放到了雜貨間。就是怕看到這些睹物思人。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卻沒想到,塵封的記憶一旦打開後,是多麼讓人痛心。
黎建華和黎母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空間裡,系統問我:【你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是什麼時候呢?
是從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是我發現原本屬於我的房間變成了黎簌簌的。
是我發現這個家沒有一點我生活過的痕跡。
是一次次努力討好後換來他們一次次的冷漠疏離。
是在我和黎簌簌之間,他們堅定地選擇了後者。
是我已經發現我根本不可能完成系統給我的任務。
而我知道,在我死後,過去的那點念想足以讓他們崩潰。所以才以卑劣地搜集著曾經的東西,就是為了這一刻徹底摧毀他們。
所以,爸爸媽媽,送給你們的第三個禮物,你們喜歡嗎?
16
三天後,屬於我的葬禮辦得無比風光。生前他們嫌棄我舉止粗鄙,不肯公開承認我這個親女兒。
倒是死後大張旗鼓地操辦。
眾賓客落座後,黎建華抹了一把淚,說道:
「黎眠是我的親女兒,失散十年才與我們相聚。在她生前我們沒能好好疼愛她。現在她去世了,我作為父親內心十分愧疚。從今往後,我也隻承認眠眠這麼一個親女兒!」
圈子裡都知道黎簌簌是養女,可黎家人疼愛得緊。時間長大家也就忘記了她養女的事實,外界看來,她是黎家獨一無二的千金,就算後來,我回到黎家,也沒改變。
而黎建華的官宣,相當於把黎簌簌的臉拿出來當眾鞭笞。
「哥!你快管管爸爸!」
黎簌簌不明白為什麼黎眠一死,所有人都變了。原本疼愛她的家人瞬間變得冷漠無情,如今還要當眾給她難堪。
黎瑾塵冷笑,他再也不會被黎簌簌的外表所欺騙了。
「黎簌簌你騙了我們三年,讓我們誤會眠眠,疏遠眠眠三年。今天隻是當眾宣布了眠眠的身份,而沒有把你趕出黎家,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
黎簌簌咬緊嘴唇,淚水滑落。可她現在什麼都不敢說。她所擁有的一切本來就是黎家給的,如果他們真的不念舊情把她趕出去,她不敢想象以後該怎麼過。這口氣,她不得不忍。
持續了幾個小時的葬禮結束之後,墓碑前多了一束白色的菊花。
一位頭發半白的女人,裹著長衣,對著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黎小姐,謝謝你。謝謝你的三十萬,也謝謝你捐獻肝髒給小圓。
「託你的福,小圓她手術很順利,現在逐漸好轉了。
「其實那天醫生說要三十萬,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想帶著小圓去死……我這個做母親的連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怎麼還配活著。不過,還好,你出現了。
「黎小姐,你的恩情我和小圓會記一輩子,也希望你在那邊能過得安好,別再有病痛的折磨。」
……
約定時間已到。
系統空間裡,我閉上眼睛,面帶微笑。
系統清了清嗓子,有些興奮地詢問道:【宿主,準備好了嗎?!即將開啟你新的旅程!】
我聲音輕快:「準備好了。」
去擁抱屬於我的春天。
17
後記:
在我死後的第一個月裡,黎瑾塵染上了煙癮和酒癮。從前煙酒不沾的他,如今沒日沒夜地酗酒。
他說隻有這樣,才可以看見眠眠。
黎建華以我的名義成立了器官移植慈善基金,專門幫助身患重病卻沒錢治療的兒童。
他想以這樣的方式紀念死去的女兒,也想用這種方式懺悔贖罪。
在我死後的一年裡,黎瑾塵發現自己患上了創傷綜合徵,每一次站在手術臺上,他都會止不住地發抖。在一次外科手術中,他犯了病,差點讓病人死在了手術臺上。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黎家為了幫他平息此事,費了不少力氣。雖然讓他免受了牢獄之災,但也讓黎家受到了重創。
而黎瑾塵從此再也上不了手術臺。他整日花天酒地麻痺自己。差點讓黎父黎母氣吐了血。
曾經的外科聖手,天之驕子徹底跌落谷底。
至於黎簌簌,黎家給了她一筆錢,早早地讓她搬了出去,宣稱從此再也沒有她這個女兒。
失去了黎家的依仗, 黎簌簌才知道自己有多普通。她向來花錢大手大腳, 這點錢還不夠她花一個月。
後來她借了高利貸。還不上錢時, 黎簌簌找上了門,而黎建華隻冷冷地說了句:「你不是我的女兒。」把她拒之門外。
為了還錢, 黎簌簌不得不委身於一個胖老板做小三。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18
番外:我的新生活
我叫黎眠。或許應該叫我的新名字顧安寧。
出生時,爸媽給我取了「安寧」兩字。他希望我未來的生活可以平安喜樂, 順遂安寧。
事實確實如此。
我的爸爸媽媽很愛我。我還有一個大我五歲的哥哥,他也很愛我。
小時候我最愛做的事就是騎在哥哥脖子上,把他當大馬一樣遛。
哥哥會給我買我愛吃的糖葫蘆, 還會罵我小饞貓。
媽媽也會給我做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在他們心中我永遠排第一位,就算偶爾做錯了事, 他們也不舍得重罰我。
就在電話快要自動掛斷時,對面的幾人終於接通了。
「曾成」我的人生快樂順遂。
他們尊重我, 愛護我,不嘲笑我的粗鄙, 我的放肆,我的古怪。
在他們面前,我能夠肆意地做自己,不用卑躬屈膝,不用努力討好。
就如此刻, 爸爸媽媽做了滿桌的好吃的為我慶生, 哥哥也早早地給我準備好了生日禮物。
「十八歲生日快樂, 安寧寶貝!」
在他們充滿期待, 充滿幸福的目光中,我快步奔去。
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如今我也得償所願。
19
番外:小圓
今天是黎姐姐十周年忌日。
和往年一樣,我早早地買了捧菊花來到墓地。
墓碑前依舊坐著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很怪。
十年間, 每一次黎姐姐的忌日他都在。他不說話, 隻是靜靜地靠在墓碑前發呆,手裡握著一個人偶。那人偶縫得歪七扭八,但是他格外珍惜。
聽媽媽說他曾經是外科聖手, 我的移植手術都是他做的。說起來他也是我的恩人。
我問過媽媽:「既然那個人這麼厲害,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這樣。不人不鬼。」
媽媽沉默很久,似是在回憶著什麼。
「因為他做了一個天大的錯事, 現在在贖罪。」
我把菊花輕輕放下, 餘光掃了一眼。
和去年相比, 今年的他更加憔悴,更加消瘦。他依舊閉著眼睛, 手指輕輕摩挲著泛黃的人偶。
轉身離開之際。耳邊似乎傳來輕不可聞的嘆息。
「眠眠, 你還是恨我,不肯原諒我是嗎?為什麼十年間你從不肯入我的夢……」
畢業之後,我成了一名出色的兒科醫生。
我學著黎姐姐的模樣,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家庭。
成立了救助基金, 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曾經弱小的幼苗,終於長成參天大樹,為更多的苦難人遮風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