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渡蓮江 4434 2025-02-18 16:32:29

聽聞桁州紅梅遍山,我便死在那裡吧。


此刻,忽然一把油傘撐在頭頂,


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


「船家,去桁州嗎?」


我赫然轉身。


撐傘之人,竟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謝氏郎君。


謝連禎。


我驚訝,「謝公子,你怎會在此?」


謝連禎施然回答,「謝某被貶至此,正要去桁州上任。」


他問我,「姑娘可是要去桁州,不如與某同行?」


猶豫片刻,我便欣然同意了。


我本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然赴死。


如今有認識的人替我收屍,


讓我的屍體不至於被野狗吃料,那再好不過。


一個人死,總是孤零零的,


萬一以後下了地府,做孤魂野鬼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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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跟隨謝連禎住進州府。


昔日陸知翡被貶,也不過縣令做起。


而謝連禎被貶,竟然還是司馬。


怪道京城人人都想攀附謝家。


我將絕筆信壓在枕頭下,


若有人拆開,便知道是謝連禎收留了我。


我的死亡與他沒有任何幹系。


這樣一來,我就不會給他惹上麻煩。


謝連禎以禮相待,


生怕我無聊,為我找來許多雜記和話本。


我一個將死之人,並不想與他過分熱絡。


都要死了,還交什麼朋友。


沒得讓人傷心。


最後一日,我讓人給謝連禎帶話,就說我去看紅梅了。


漫山紅梅在細雨迷霧中,傲然挺立。


我選了一棵最茂盛的紅梅,掐下一小枝,別在發間。


閉上眼,往事如同走馬燈,在腦中一一閃過。


你們都嫌我,厭我。


那我也不念你們的好。


不被人在意的林氏棄子,


自有傲骨。


細雨蒙蒙,走馬燈漸漸開始變模糊。


漸漸地,我的身體開始麻木,不受控制向後倒去。


「姑娘小心。」


我落入了堅實的懷抱,


睜眼,謝連禎那張俊俏的臉驀然出現。


我沒死?!


我伸出手,摸上他的臉頰,溫熱。


謝連禎看著我,眼睛彎一道月牙兒,


「姑娘來賞花,怎麼不叫謝某一道?」


我愣愣看著他,「你來了多久了?」


他笑,「剛來不久,便見姑娘在沉思,沒敢上前打擾。」


我急忙站起身朝他道謝。


那他豈不是看見我哭了....


真丟人!


他並不拆穿我的窘迫,笑著問我,


「姑娘可是想家了?」


「今日小廚房的胖嬸包了餃子,吃飽飯,便不想家了。」


11


下山時,泥土稀松,頗有些難走。


謝連禎撩起玄袍一角,遞給我。


「雨天泥濘,姑娘抓住我的衣角,仔細滑到。」


我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踏過他的腳印。


竟然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


一日、三日、七日過去。


直到我將謝連禎送來的雜記全部看完,


已經過去了半月有餘。


而我竟然還沒有死。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既然沒死,那便好好活著。


我沒想到,陸知翡竟然會找來這裡。


家丁來稟報時,我正與謝連禎一道吃飯。


說是狄州知府陸大人前來拜會舊友,


我怕與他相見,躲在了屏風後。


片刻便聽到了陸知翡的聲音。


陸知翡來時,看到桌上還未用完的飯,兩副碗筷,


皮笑肉不笑,「還未恭喜謝司馬上任桁州。」


謝連禎拱手,「陸大人剛正不阿,偏偏才子,真可謂是百姓的父母官。」


陸知翡瞥了一眼屏風,


「家妻外出遊玩月餘,幸有好友款待,」


「隻是家妻頑劣,不敢多叨擾謝司馬,今日吾便是來接她回去的。」


謝連禎坐在主位,不緊不慢呷了口茶,才笑眯眯道,


「陸大人說笑了,您的妻子溫氏,如今身懷有孕,正在家中安胎不是?」


12


陸知翡輕哼一聲,不想與謝連禎多繞彎子。


直接對著屏風沒好氣道,


「你若隨我回去,往事我一概不咎,你還是我陸知翡的妻,」


「你若一意孤行,我自當稟明林氏族長,貶妻為妾,給你一些教訓。」


眼見屏風後無一人應答。


陸知翡惱羞成怒,欲上前揭開屏風。


「陸大人,本官再說一遍,這裡隻有我的朋友,沒有你所謂的妻子,請你自重。」


陸知翡看著氣急敗壞,偏謝連禎緊緊攥住他的手腕,


任自己如何用力,也掙不開腕上那隻手。


「怪不得都說謝氏郎君是從鄉野撿來的。」


「金尊玉貴十幾年,還是改不掉吃人剩飯的毛病。」


謝連禎冷笑,扣住手腕的手微微用力。


「謝某原以為你是正人君子,不料也是眼盲心瞎的小人。」


「這裡不歡迎你,請回吧。」


陸知翡被推得趔趄,還要上前。


卻被一群家丁架住,叉了出去。


「林雁儀,你別後悔!」


「你這樣的家族棄子,離了我誰還能要你!」


13


一切歸於平靜,


我向謝連禎道歉,


也不知陸知翡抽了什麼風,竟然找到這裡來。


思索再三,我還是決定另尋一處地方。


不然總會給謝連禎帶來麻煩。


他將一塊魚肉細致的剔淨,放在我碗中,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有謝某在一日,這裡便是你的家。」


我的眼淚不受控制落在碗裡。


天地寬大,


我竟然在一個不相熟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經此一事,我與謝連禎成了知交。


闲暇時談天說地,抑或雕刻人偶。


第一次知道他會雕刻人偶時,我頗感震驚。


不僅如此,他還會學泉州那邊的腔調,做掌中戲。


韻味十足。


我問謝連禎是如何知道掌中戲的。


他說,


「我的一位摯友很喜歡掌中戲,所以謝某也了解一二。」


我忙道,


「有機會引薦一下你的朋友,一同操偶,豈不樂哉?」


他眼中笑意更甚,「好。」


謝連禎手巧,雕刻出的人偶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操偶時,那人偶好像在手中活了一般。


我看著自己雕出來的偶,感嘆,


「我的偶在你跟前,隻能當路人甲。」


他爽朗一笑,「正是因為我那位朋友喜歡,我才研習多年。」


「刻壞的樟木隻怕有一座山那麼多了。」


「看來你甚是看重這位好友。」


他點頭,「那是自然,她是謝某平生摯愛,」


「若是這些人偶能換得她青睞,便是讓某當一輩子木匠也行。」


我調侃,「能被名滿天下的謝氏郎君喜歡,必定是極好的女子。」


謝連禎直直看著我,


「曾經我還是乞丐時,她救過我一命。」


我愕然,沒承想他還有這樣的過往。


14


八歲時,謝連禎的養父母接連去世。


他成了與野狗爭奪食物的乞丐。


他年齡小,力氣不大,


搶不過那些身強力壯的乞丐。


往往有了點吃的,還得被這些乞丐搜刮空。


那日,他實在餓得受不了了,偷了兩個包子。


他顧不上燙,揣到懷裡撒腿就跑。


攤主沒追上來,可幾個乞丐卻聞到了肉香味。


他們逼著他交出包子,否則就要打死他。


他不肯,不顧滾燙將一塊包子塞到嘴裡。


乞丐們不肯放過他,抓住他,從嘴裡將包子渣摳出。


一頓毒打之後,又搶走了另一個包子。


他蜷縮在牆角,意識逐漸模糊。


甚至沒看見,何時多了一個女童。


那女童穿著不合身的小衣服,蜷縮在他旁邊。


「你也沒有爹娘要的孩子嗎?」


女童從懷裡掏出一塊餅。


「喏,給你吃。」


他嗅到肉香,費力地睜開眼,


拿起肉餅狼吞虎咽。


女童自顧自說,阿娘死了,父親去了新婦,


「我和你一樣,都是沒有人要的野孩子。」


「諾,我這裡還有四塊銅板,分你兩個。」


他生怕女童反悔,拿起兩塊銅板開始狂奔。


「兩塊銅板,一塊被我買了燒餅,另一塊保存至今。」


我看著謝連禎手中的銅板,半晌才反應過來。


原來,他竟然是當年那個瀕死的小乞丐!


我震驚,「堂堂謝氏郎君,是怎麼變成路邊乞丐的。」


他無奈一笑,「出生時被人調換了。」


想必又是家族爭鬥,血雨腥風。


「那你又是如何認出我的?」


謝連禎的眼神移到我左手拇指上。


我察覺到,慌忙想要遮住,


他卻制止,


「這便是我認出你的憑證。」


「在謝某眼裡,天下女子皆不及我眼前之人。」


15


我的臉登時如火燒一般。


原來,自己便是他口中喜愛掌中戲的摯友。


面對謝連禎灼熱的目光,


我落荒而逃。


我不願意從一個泥潭中掙脫出來,


又倒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我在桁州也開了間容安堂,救濟鳏寡。


謝連禎刻了很多人偶,


我便為一一為這些人偶寫小傳,立冊子。


一出故事寫好,我就和他一起操偶,


說著並不流利的泉州口音,相視過後哈哈大笑。


日子越過越舒心,


我甚至都快要忘了陸知翡這個人時,


他再一次出現在了我面前。


不過三個月時間,


他看起來甚是憔悴,風塵僕僕的臉上,


掛著討好的笑容。


他叫我,「雁儀。」


陸知翡從未這樣親昵地叫過我。


現在我卻隻覺得惡心。


我說,「你認錯人了。」


他慌忙道,「我怎麼可能認錯,你就是吾的雁儀。」


「是昔日長安街雪中相送的雁儀,」


「是千裡踏馬而來,照顧我三月有餘的雁儀。」


「你是我的妻,我怎會認錯我的妻!」


我驚訝於他的轉變,


卻已經提不起絲毫興趣。


「休書已留,恩怨兩清,你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


陸知翡攔住我,


「什麼休書,官府沒蓋印章,不作數的。」


我沒想到他竟這樣無恥,


冷笑道,「陸知翡,當日說我偷梁換柱的是你,說休妻的也是你,」


「如今又跑來伏低做小,演給誰看?」


陸知翡臉色煞白,


「真相我已全部明了,是我錯怪了你。」


「雁儀,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此生我定不負你。」


我甩開他,


「不容相負,也相負多回了,」


「你三言兩語就希望我回心轉意,」


「陸知翡,你到底小瞧了我。」


16


昔日我百般哭求他查明真相,


他不肯。


如今又跑來獻殷勤,說誤會了我。


誤會是真,傷害也是真。


兩清是真,恨也是真。


謝連禎告訴我,


如果我不想看見陸知翡,他會為我安排好一切。


我謝絕了。


這樁爛尾的風月事,若沒有個結果。


憑陸知翡的脾氣,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語氣東躲西藏,不如將話都說清。


隻是我沒想到,陸知翡已經有些瘋魔。


看到溫子苓的那一刻,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渾身破爛,身上還有用刑的痕跡,


小腹處也有未幹的血跡。


她像一塊破抹布一樣,被差役丟在地上。


還有作假證的藥方掌櫃,身上血跡斑斑。


「雁儀,我已經將罪魁禍首帶來了,」


「都是這個賤人欺騙了我,害得我與你蹉跎許久,」


「這樣惡毒的女人,怎麼配生下我的孩子!」


「如今她們就在你眼前,你想怎麼報仇都可以。」


我看著荒唐的一幕,


這一刻,陸知翡是如此的陌生。


「你們好歹相愛一場,那也是你的孩子,說不要就不要嗎?」


陸知翡冷漠看著溫子苓,


「孽緣生下的孩子,自然是孽子,不如早超度的好。」


他上前試圖拉住我,


「雁儀,其實我早就愛上了你,是我自己懦弱不敢承認。」


「溫子苓和掌櫃,我會將他們貶為奴籍,流放嶺南。」


17


看到那封休書後,陸知翡發瘋似的去尋找。


看見她和謝連禎在一起,陸知翡嫉妒得快要瘋掉。


什麼貶妻為妾,那都是氣話。


他費盡心思,用最快的時間查清來龍去脈。


原來,他的光明是林雁儀用三十年壽命交換的。


那年長街相送,


她將鞋履送給他那刻,難道自己不曾淪陷嗎?


可自己將世間最傷人的話說了個遍。


還將她弄丟了。


陸知翡以為,自己娶林雁儀隻是為了那一紙婚約。


他甚至不敢承認,自己早就愛上了她...


看著匍匐在我腳下的溫子苓,


除卻一絲慰藉,更多的卻是悲涼,


她或許曾經得到了她想要的,


可偷的就是偷的,


總要以另一種方式換回來。


我退後兩步,躲過他的觸碰,


「我原以為你是錚錚兒郎,沒想到也是一個寡恩少義的懦夫。」


曾經他有彈劾天子,無懼生死的勇氣,


卻在離真相最近的一刻,選擇了放棄。


「現在的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我厭惡的目光讓他向後趔趄,


「我隻是想彌補你。」


「誰要你的彌補,滾開。」


陸知翡還想上前,謝連禎護在我身前。


「沒聽到她說滾開嗎?還不滾?」


18


陸知翡不死心,又將狄州容安堂的人一個一個找來。


讓這些人跪在我面前,向我道歉認罪。


王婆子今年快七十了,坐了兩日的船,


跪在地上顫顫巍巍,說曾經瞎了眼,被豬油蒙了心,


其餘幾人也是不敢看我,一個勁兒磕頭道歉。


我扶起他們,以禮相待。


卻也不過多熱絡。


她們並未對我有過實質性的傷害,


當日也隻是看著陸知翡的臉色行事,


若陸知翡不寵妾滅妻,她們也不會捧著溫子苓。


隻是我心裡到底存了芥蒂,


讓自己放下心結,也是不能了。


陸知翡做了一個又一個人偶。


想來是手法不熟練,


有些人偶身上還有未幹的血跡。


他獻寶似的捧著給我,


「這是你最喜歡的赤命和赑風,都是我用最好的樟木雕刻的。」


我笑著拿起兩個人偶時,


陸知翡眼中迸發出欣喜的光,


他以為我要原諒他了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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