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得知要替嫡姐嫁給病弱的蕭蘭濯時。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守活寡,卻沒想到,一個少年從天而降,滿臉興奮地對我說:「娘,你別聽他們瞎說,爹表面孱弱似風,實際可強健得很!
「啊啊啊,娘不愧是爹的白月光,長得就是好看,不枉費他用盡心機娶你!」
我:「……」
還能有這種事?
1
我是沈尚書府的次女沈以檀。
及笄之後,與嫡姐一同議親。恰逢天家賜婚,擇沈家女與永安王締結婚約。
按理來說,這樁婚事必然是落到嫡姐頭上的,但沒想到,嫡姐早已心有所屬,乃當朝新貴謝將軍謝瑄。
在嫡姐一哭二鬧三上吊之下,父親松了口,這門天家婚事就落到了我頭上!
消息傳到我這裡的時候,我正躺在樹下的搖椅上小憩。
身旁,雲翠替我打著扇,不忿道:「姑娘,天家賜婚的本該是大姑娘,可現在好了,大姑娘鬧一場,這婚事便落到了您頭上。聽聞那永安王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您嫁過去豈不得守活寡?」
外界傳言,永安王蕭蘭濯,與新帝一母同胞,自幼身子病弱,藥不離口,是個病秧子。
而謝小將軍雖出身寒微,但性子爽朗,如今更是憑借軍功,躋身朝廷新貴,前途無量。
嫡姐選擇後者也無可厚非。
我睜開眼,輕斥了聲:「休要胡言,免得叫人聽了去給家裡惹來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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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翠頓時止住了話頭。
周遭又寂靜下來,唯有風吹動樹葉發出簌簌聲。
我的眼神沒什麼焦距地落在高牆上,嫁給誰對我來說倒是沒什麼感覺。
作為沈家女,婚事向來不由我做主,隻要對家族有利,對方人品過關即可。
父親和嫡母雖不算疼愛我,卻也不至於苛待了我。
正走神間,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後院牆頭探出來,少年雙手扒拉著,幾乎半個身子都掛在牆上,那雙漆黑透亮的眸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瞬間回神,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什麼人?!
旁邊原本還有些打瞌睡的雲翠順著我的視線看去,小臉立時變得驚恐,手指顫抖指著那邊的人:「你——呀!姑娘快進屋,有登徒子!」
作為閨閣在室女,牆頭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男子,我以為是什麼浪蕩子,提起裙擺起身就想進屋。
但還不等我走出幾步,那邊的人就急急地開了口:「娘!你別怕,我是你兒子!」
我:「……」
2
他的話一出,不隻是我愣住,雲翠也傻眼了。
而後小丫頭便叉腰罵道:「哪兒來的胡說八道的臭小子,我家姑娘尚未出閣,怎麼可能有個比自己還大的兒子!快快離去,否則我便叫人了!到時候一定沒有你好果子吃!」
她說得兇,但奈何牆上的人渾然不怕,甚至翻下牆來,穩穩當當地落了地。
見我們如臨大敵,又是撓頭又是直盯著我瞧,眼裡盡是新奇和驚喜:「娘,你看我,我真是你兒子。爹說,我眼睛特別像你!」
雲翠擋在我面前,警惕地盯著站在不遠處的少年。
聽見他的話,我下意識望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型很好看,是桃花眸,水波潋滟,眼尾一點淚痣。
這顆淚痣……我也有。
雲翠明顯也發現了,盯著少年看了幾秒,然後又回頭看看我,表情逐漸詭異:「姑娘,他的眼睛還真的和你的如出一轍……」
我驚疑不定:「……」
這天底下還能有這般荒謬的事?
少年兀自道:「我來自十七年後,往回推的話,就是您明年就會有我啦!」
聞言,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剛剛還一臉警惕的雲翠頓時眼睛一亮,一句話脫口而出:「那我家姑娘的夫君是誰?」
我嗔了她一句:「雲翠!」
雲翠笑嘻嘻地挽住我:「姑娘,問問也無妨嘛,興許這位公子還真是未來的小公子呢!」
我扶額,可心底說沒有一分期待也是假的。
雖然早知婚事不由己,但年少時我自然也曾幻想過未來的夫君。
在我的想象中,夫君是儒雅溫柔的最好。
可下一刻,我的夢就被打破了。
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寂靜的院中響起:「是永安王蕭蘭濯啊,我叫蕭凌儀。」
3
話音落下的瞬間。
雲翠臉上的驚喜變成了復雜:「啊?這怎麼可能,永安王不是身子病弱,外頭還有人傳他不能人道呢……」
我抿唇,也說不上失落。
誠然,按照現在的情勢來看,我嫁給蕭蘭濯的事是板上釘釘的。
這個念頭還沒落下,屋內就傳來趙嬤嬤的聲音:「二姑娘,大娘子叫您去主院一趟,說是永安王來了!」
聞言,我頓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揚聲道:「好,我換身衣裳,馬上過去。」
待趙嬤嬤離開之後,我回頭看向清秀的少年,準備先把他打發掉:「你重新翻出去?」
雖然他說是我兒子,但也不能確定。
保險起見,還是讓他離開為好。
但聽見我的話,少年的臉瞬間垮了,委屈巴巴的:「我從十七年後來,現在的我不是世子,進不去王府,銀子都花光了,也沒有地方住……」
他本來就長得好,這會兒低垂著眼,像是即將被人丟棄的狗狗。
我的心腸莫名軟了:「……」
說是我兒子,但這性子到底是隨的誰啊!
無奈之下,我隻好道:「雲翠,給他找一身侍女服!扮作我的丫鬟暫且留在這裡先。」
蕭凌儀:「啊?」
他的俊臉好像扭曲了一下,但最後還是妥協了:「好吧,誰讓你是我娘呢!」
4
等我換了身衣裳趕往主廳的時候。
蕭凌儀硬是跟在我身邊:「嘿嘿嘿,我想瞧瞧我爹年輕的時候長啥樣。」
雲翠跟在我們身後偷笑。
好在在室女見外男是隔著一扇屏風的。
隔著山水屏風,隱約能看見一道颀長正坐在太師椅上。
蕭蘭濯身為王爺,雖身子病弱,但到底位高權重。
我爹賠著笑臉:「王爺,當初陛下賜婚,說是我沈家女,並沒有指名是哪個女兒。眼下這嫡女已定下了親事,次女也算是嫡出,您看……」
我娘原是沈府的當家娘子,而如今的嫡母當時雖是妾,但家裡也是官宦。後來我娘死後,我被託付給她,我爹也順勢將她抬為主母。
於是庶姐成了嫡姐。
按照我爹對嫡母的寵愛,能與嫡姐成婚對永安王自是最有利的。
不過誰也沒想到的是。
傳聞裡一向冷漠的男人這會兒語調溫和:「沈相人品貴重,想必教出的女兒都是好的,本王願娶二姑娘。」
他說得自然,可聽到這個消息。
身旁,自稱是我未來兒子的少年郎連連咋舌。
「表面看起來這麼淡定,心裡早樂開花了吧!
「不過也正常,娘畢竟是爹的白月光,長得那麼好看,不枉費他用盡心機娶你!」
說到這兒,他似是又想到什麼,轉過頭來,目光亮晶晶的:「對了娘,你別聽外頭的人瞎說,爹表面孱弱似風,實際可強健得很。聽說你們當年新婚夜一晚上要了好多次水……」
一晚上……要了很多次水?
意識到他在說什麼,我霎時間紅了臉:「……」
都在瞎說些什麼啊!
餘光不經意間瞥向屏風前。
猝不及防間,對上男人正好投過來的視線。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雙漆黑的眸裡似閃過些許熱忱。
心跳驟然快了些。
好像,嫁過去也挺好?
5
待永安王離開之後,父親喚我出來,詢問我的意願。
我自是沒什麼意見,這門婚事便這麼定下了。
本就是天家賜婚,婚期定在端午前。
待嫁的三月裡,我用這些年辛苦攢下的月例銀子,給蕭凌儀租賃了一間別院。
他原先是死活不肯走的,但深宅大院裡,他一個男子,若是被發現了,總歸要惹出麻煩。
臨走前,他桃花眸閃爍著淚光,可憐兮兮地扒拉住我的衣袖:「嗚嗚嗚,娘你要經常來看我啊!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的!」
我瞅著面前年歲比自己還大的兒子:「……」
有一種荒謬的無力感。
蕭凌儀卻像是什麼也沒感覺到,眼裡透著天真的孺慕。
我被他這樣的眼神觸動,到底是不忍心拒絕他。
所幸這段時日府裡人在置辦我和嫡姐的婚事,上下都在忙碌。
我借口出門也容易許多,便隔三岔五帶著好吃的去看他。
倒是雲翠每次給我們守門,偶爾還會打趣我:「姑娘好像在私會小情郎呢!」
我:「……」
我感覺自己離浸豬籠不遠了。
6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大婚之日。
經過一系列繁瑣的流程後,我總算坐在了喜房裡,放在膝上的指尖微微收緊。
腦海裡不自覺想到蕭凌儀之前說過的話,耳根染上熱意。
可轉念一想,我似乎之前並沒有見過永安王,又如何談得上是他的心上人呢?
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我的呼吸微窒。
腳步聲漸漸近了。
直至停在我跟前。
男人走動間衣擺帶起的風刮過我的裙擺。
胸膛內一顆心髒撲通撲通亂跳得厲害。
隻見一雙修長的手伸過來,拿下我手中的團扇。
我下意識抬眼,恰好撞進男人溫潤如玉的眸裡。
不比之前隔著一扇屏風,瞧得朦朧。
眼下他就真真兒地站在我跟前。
男人的長相極為優越,劍眉斜飛入髻,眉下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本該是濃豔昳麗的長相,可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壓了豔色,多了幾分病弱之氣。
似乎,是有一些熟悉的,但此刻也顧不上細思。
我輕喚了一聲:「王爺。」
他凝視我片刻,眼底滾動著些許我看不懂的情緒,而後開了腔:「今日累了一日了,王妃歇下吧。」
說罷,他兀自走到桌邊,如老僧入定一般坐下了。
我:「……」
這是什麼意思?
怎麼和蕭凌儀和我說得不一樣?
7
蕭蘭濯沒走,但好像和走了沒什麼區別。
我坐在床頭,他坐在桌邊。
中間隔了兩個人的距離。
我原本還有些意動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果然,我是被诓了!
以永安王的身份,原本定是要娶嫡姐的,如今退而求其次娶了我,想必心裡是有些不滿的,隻是礙於情面,不好言說罷了。
那少年估摸著是哪裡來的江湖騙子,仗著與我有幾分相像,胡亂編派了一通,賺取我的憐憫和信任,诓去了我好些年的積蓄不說,還虧得我這些日子好吃好喝待他!
思及此,我頓覺上當受騙。
我本是個不與人相爭的性子,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氣性呢!
改明兒我必要叫雲翠找人拿了大棒子,把那滿口胡言的小子從別院打出去不可!
哼!
還說是我兒子,明日就打得他哭爹喊娘!
我在腦海裡演練了半日,也不見蕭蘭濯有什麼動靜。
今日也著實累了一日,我兀自歇下釵環,縮在被窩裡睡去了。
直到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
隱約感覺身邊的床榻微陷,一雙有力的手圈我入懷,嗓音似有些低落:「原來你已有心上人……」
但奈何我實在太困,沒太聽清。
8
等到第二日,我醒來時蕭蘭濯已經沒了蹤影。
雲翠來喊我起床,昨日夜裡過分平靜,她守在外頭自然能察覺出來,如今垮著張小臉,比我還要怒:「姑娘,奴婢這就去別院把那臭小子轟走!」
之前還是叫一聲「公子」,如今蕭凌儀的地位在她心裡直線下降,改叫「臭小子」了。
我沉吟了一下,正欲點頭。
驀地,那雙與我如出一轍的桃花眸在我眼前一閃而過。
「等下。」
聞言,雲翠回頭,水靈的雙眸倏地瞪大,小臉鼓成了包子。
「姑娘,您莫不是心軟了?」
「不,我覺得此事還是要當面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