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見上仙三百年 3518 2024-10-28 23:05:47

方儲在聽到那聲音的時候就愣住了。


因為那道嗓音他再熟悉不過,曾經日日都會聽見。那是他家城主烏行雪的聲音……


他循聲抬頭,看見一個戴著銀絲面具的人手裡轉著一柄劍,走進了屋。


第98章 “夢鈴”


方儲一聲“城主”差點叫出口, 但看到那張鏤著銀絲的面具,又咕咚咽了回去。


這是他家城主,但又不算完全是。


他見過這樣戴著面具拿著劍的烏行雪, 在大悲谷底, 天宿對雲駭的那場詰問裡。詰問裡的人將這樣的烏行雪稱為——


“靈王……”方儲喃喃。


來人聽到了這句話, 似乎愣了一下,語氣頗有些意外:“你叫我什麼?”


方儲這才意識到自己將所思所想說出了聲, 立刻搖頭道:“沒什麼,我沒說什麼。”


他沒有寧懷衫那麼莽,眼下還沒摸不清自己所處的狀況, 自然不敢胡亂應答。


對方卻沒有任由他糊弄過去, 說道:“我耳朵靈得很, 你方才分明叫了一聲靈王。”


方儲依然不敢答, 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你們呢,聽見了麼?”那人朝身後偏了一下頭,問了一句。


兩個小童子趴在門邊, 一邊一個伸出了頭,附和道:“聽見了!他是叫了大人一聲靈王。”


“看。”那人又轉回頭來,語氣並不十分嚴肅, 頗有些春風拂面之感。

Advertisement


但方儲還是不敢動,半晌才憋出一句:“不能這麼叫嗎?”


“當然可以, 仙都的人都這麼叫。”那人笑了一下,又緩下聲來,帶了幾分疑問, “可你不是仙都的人。我不掌兇吉也不問福禍, 人間沒有哪處會供我的神像,自然也沒有名號流傳出去。”


“所以你為何會叫我靈王, 你認得我?”那人將面具掀開一點,露出極好看的眼睛。眼尾微微下撇,深濃如墨。


確實是烏行雪。


方儲已經徹底懵了……


他居然見到了還在做神仙的城主?


他悄悄用指甲掐了一下肉,確實是痛的,並非做夢。


“我……”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怎麼答話。總不能說“我是你成為邪魔之後的手下”吧?


最終,他憋出一句:“我也不知。”


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下,這是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誰知靈王隻是挑了一下眉,輕聲道:“這樣啊……”


他有一瞬的走神,沒再問話,似乎若有所思。


方儲眸光飛速地掃了一圈,後知後覺地驚了一跳,道:“等等,城……靈王大人,我這是在仙都嗎?”


靈王回過神來,點頭道:“是啊,不然你以為是在何處?”


這一句宛如五雷轟頂,方儲簡直是猝然而起!動作之迅疾,神情之戒備,看得屋裡眾人十分驚詫。


兩個小童子納悶道:“那床榻上有釘子扎你嗎?”


何止是床榻,地上恨不得都有釘子扎他腳底板。方儲連連抬腿,仿佛無處下腳。他悚然一驚,嗓音繃得極緊:“我?”


“我為何會在仙都?”


他好歹是一介邪魔,碰見尊靈氣重一點的神像都能吐半天,更何況在靈氣最重的仙都呢,那不得吐它個——


嗯?


這念頭剛一閃過,方儲就愣住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什麼反應,沒有天旋地轉,也沒有吐得昏天黑地。如果不是方才那下彈得太快,他甚至連心跳都不會變重。


這狀態讓他十分納悶。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那兩個小童子咕咕哝哝地說:“你好生奇怪,常人若是得知自己有緣上了仙都,高興都來不及,你怎麼這麼害怕?”


“就是。”


“要不是碰到了天宿和我們大人,你這會兒已經稀碎了。”


“沒錯。”


“天宿?”方儲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號,不禁多問了一句。


那兩個小童子話多,你一言我一語,沒過多會兒,方儲便想起了來龍去脈——


他自從進了落花臺,就與城主他們走散了。找尋其他幾人的時候,他不小心遭了背襲。那位背襲他的人是個世間罕見的高手,他甚至連那人是誰都沒能看見,就被生抽了靈魄。


那具空空的軀殼被背襲之人帶走了,也不知要借他的皮囊做些什麼。而他的靈魄在離體之後,就陷入了渾渾噩噩的狀態裡。


起初,他還記得自己要找人。


城主、天宿、寧懷衫或是醫梧生,找到哪個都行。


後來他就開始迷糊了。


沒有軀殼的靈魄在世間遊蕩越久,越是懵懂茫然。他的“找人”慢慢變成了一種本能。


他忘了自己要做什麼,便下意識往南邊去,一直走到了雀不落所在的地方。但此時的雀不落還是一片郊野,沒有那棵參天巨樹,也沒有府宅。


他到了那裡,卻不認識那裡了。


於是他茫然轉了一圈,又遊蕩去了別的地方。


凡人以靈魄生死輪回,他本能地去了幾個地方,或許是他這一世、上一世甚至上上世相關之地。他一路由南至北,遊蕩到了冕洲郊野的一處山村。


那處山村住的人家不多,他在那處徘徊了一夜,嚇到了不少村民,以為邪魔作祟。


小童子搭著拂塵一本正經地說:“天宿大人碰巧途經,聽聞山村有邪魔作祟,便去看了。後來又傳了書來,把我們大人也叫上了。”


另一個小童子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為何,居然還帶仙都了。”


“可能你看你孤零零的吧。”


“也可能是大人嫌我們兩個不機靈了,想再撿個人回來當童子。”


“……”


兩個小童子說著說著還來了勁,扁著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靈王沒好氣地拎著他們的朝天啾,用下巴指了指門外說:“沒嫌你們不機靈,出去守會兒門,我有話問他。”


那兩個小童子“哎”了一聲應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他們走遠不見蹤影,靈王玩著手裡的面具打量方儲,似乎在斟酌。


倒是方儲沒忍住,問他:“城……靈王大人。”


靈王:“嗯?”


方儲遲疑道:“就我所知,常人是不能隨便上仙都的。”


靈王點頭:“確實,你還不能算常人,你靈魄上的邪魔氣可不輕。”


方儲道:“那為何天宿沒有對我就地降刑,還把我帶回了仙都?”


靈王聞言先是笑了一下,說:“你對蕭……唔,對天宿誤解不輕啊,他也不是逮住一個人就抬手降刑的。”


說完他又打量著方儲,道:“他在山村碰到你的時候,你同他說了一句話,你還記得麼?”


凡人以靈魄生死輪回,離體的靈魄若是長時間沒有憑依,飄飄蕩蕩,就會神識混沌,將幾世的殘留記憶混淆在一塊兒。方儲試著回想,卻隻能想起山村的煙霧朦朧的夜,還有一些荒涼墳包。


其他一概都記不清了。


他搖了搖頭。


靈王沉吟片刻,道:“他傳書告訴我,你看到他的時候,提了一句‘南窗下’,還提到了‘我家大人出事了’。”


方儲一愣。


他聽到這句話,腦中終於有了一點模糊的畫面——


他徘徊在山村裡,飄飄蕩蕩繞過一座拱橋,看見天宿一身皂袍,提著銀劍走來時,不知為何有點透不過氣來。


就好像他因為什麼事慌張跑了很久很久,跑過長長的玉石路和一座又一座拱橋,拼命想找一個人說一件要緊事。卻怎麼都跑不到地方,也怎麼都見不到人。


直到天宿出現的那一刻,他在渾渾噩噩之中瞪大眼睛,輕聲喃喃道:“天宿大人,我總算找到你了,南窗下怎麼那麼遠,我跑了好久。”


天宿神情有些錯愕,片刻後輕蹙著眉:“你從何知曉……”


“算了。”話說一半,他改口道:“找我何事?”


隻有靈魄的方儲說:“我家大人出事了。”


天宿眉心擰得更緊了:“你家大人……是誰?”


方儲卻沒能答出來。


他那一刻隻覺得……仿佛數百年的力氣在那個瞬間忽然耗盡,靈魄幾乎隨風震蕩散去。他淌著眼淚,失了意識。再醒過來,就是此時此刻,在這仙都裡了。


靈王朝寬大的窗棂外瞥了一眼,半是自語地咕哝了一句:“趁著他這會兒去人間辦事,我問你——”


他眸光靜靜地看著方儲,說:“你當時所說的你家大人出事了,是指……我麼?”


方儲愣住,神情有一瞬的茫然。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口中所說的“我家大人”是誰,那大概是他上一世、甚至上上世所殘留的執念吧。他這會兒怎麼可能記得清。


“我也不知。”方儲想了想,道:“大人你為何這麼覺得?是因為我先前見到你就叫了一句‘靈王’嗎?”


他想說,那其實是因為我認識後來的你,與那些前世無關。


結果他還沒張口,就聽見靈王說道:“你靈魄上有印記。”


方儲詫異道:“印記?何種印記?”


他低頭打量著自己,卻看不出有什麼不同,更不可能透過紙捏的軀殼,看清自己的靈魄。


靈王說:“不用找了,那印記你看不見,別人都看不見,隻有我能看見。”


方儲心生疑問。


靈王說:“方才那兩個小童子,你見過了。我給他們兩個靈魄上各做了一道印記,也沒別的用處,隻是想著往後如果有一天,他們呆膩了仙都,想要回人間入輪回,轉世之後,我能知道一點音信。”


他靜了一瞬,道:“你靈魄上的印記,同我那小童子的一模一樣。”


方儲懵了半晌,猛然抬頭。


那一刻,過去的許多場景山呼海嘯一般湧過來。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流落荒野,被邪魔陰物啃食的不成人形。他渾身是血,像一塊破舊血衣一般被棄在草木間,痛不欲生意識不清的時候,看見一輛漆黑的馬車在道邊無聲驟停。


他依稀看見一道高瘦身影彎下腰來,將他帶進了馬車裡。


從此,他有了一個叫“雀不落”的住處。


他像照夜城的許多人一樣,對城主總有畏懼。但他總依稀記得,當初那道身影彎下腰來,伸手向他額頭探靈時,半垂的眸光溫和而悲憫。


他一度以為那是錯覺,有時候同寧懷衫那個傻子聊起這些,總會你一言我一語地納悶,照夜城大小邪魔那麼多,為何他倆會成為雀不落最長久的住客。


直到這一天,或許機緣巧合吧,他在數百年前的過去碰到了那個靈王。


他終於知曉,那道溫和悲憫的眸光真的存在過,不是錯覺。


***


方儲怔忪良久,又聽見靈王道:“這個模樣的印記,我隻給那兩個小不點落過,你也看到了,這兩個小童子還好好地在這,那……你是從何而來的呢?”

作品推薦

  • 皇后能吃是福

    吃飽喝足后,我被抓去當皇后。當晚,我和竹馬皇帝都吐了。 我有些尷尬。 我是螺螄粉和臭豆腐吃多了,撐吐了。 他是被我臭吐的。 他咬牙:「白綾還是鴆酒?」 我猶豫了下:「鴆酒給我加勺蜂蜜?」

  • 霍小將軍的守財妻

    我替庶妹嫁給死在戰場上的霍小將軍守寡,繼承了他的華屋、美婢。 霍家的長輩覺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金銀珠寶成箱地往我屋里送。 日子過得太爽時,我那個死在戰場上的丈夫卻詐尸還朝了…… 天啦嚕!好日子眼看就要到頭啦,怎麼辦?

  • 校草室友不對勁

    校草室友尿床。來我床上睡。 他卻說有保溫杯硌到他了。 我明明前胸緊貼他后背,哪來的保溫杯?

  • 手可摘星辰

    推開診療室的門,我有點發愣。裏面坐著的人,是我五年前的前男友顧星辰。 當年他本來也不喜歡我,是我倒追硬追來的。 所以我提分手時,他沒挽留。 幾年不見,他變得更冷淡了。

  • 我和我媽一起穿了

    "我和我妈一起穿了。 她是京圈大佬的夫人。 我是酒吧啤酒小妹。 我已经高攀不上我妈。 我在她家别墅、公司外蹲守,但每次都被保镖拎走。 她家京圈太子爷发现了我,对我嗤之以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覦我?」 「算了,看你这么喜欢我,就勉强同意你做我女朋友吧。」 他好像误会了,不过这也不是不行。 婆婆也是妈,我这就来投奔你啦。"

  • 冷門CP 不興嗑

    "我在某视频软件上发布了我家的装修视频。 接近两千平的别墅被我装得大红大绿贼拉喜庆。 在一片「哈哈哈哈哈哈」与「小姐,您看老奴拴哪儿合适」的评论里。 有个叫路的男人,特别认真地评论了句:「报看,审美差得离谱。」 并且评论还被高赞顶到了最上面,我打开手机一看气到跳脚。 从小我就被人说审美差,越说我越恼,我直接提起键盘,奋起反攻,「那看看您家能有多好看呢?」"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