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淮川將我剩下的話堵在嘴裡。
這是一個不帶一絲溫情的吻。
我狠狠地一口咬下,血腥味很快在口腔裡蔓延。
沈淮川擰緊眉頭,卻怎麼也不肯放開。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一陣高過一陣,讓人無法忽視。
沈淮川沒有辦法,隻好松開我去開門。
我脫力地坐在地上,朝門口望去。
是個年輕男人,有些眼熟。
那不就是……周思儀接風宴上挽著的男人。
下一秒,沈淮川陰沉的聲音響起:「小舅。」
我一驚。
原來他就是沈淮川那個神秘的小舅,謝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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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謝嶼的出現,沈淮川沒再多做糾纏。
不過奇怪的是,謝嶼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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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自然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我叫謝嶼。
「就住在你對面,需要什麼幫助可以隨時找我。」
我客氣地點點頭。
心裡卻已經在盤算趕緊搬走的事。
而謝嶼話鋒一轉。
「聽說你會畫畫,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我有個朋友下個月生日,我想給他送幅畫作為賀禮。」
我一愣,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可謝嶼像是能夠猜中我心中所想。
他開口:「不會因為我是沈淮川小舅就不肯幫忙吧?」
「他是他,我是我。
「我會給你付報酬的。」
謝嶼這麼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都是工作。」
謝嶼勾起嘴角:「那就好。」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謝嶼的笑容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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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完成謝嶼的要求,我們見面的次數多了起來。
神奇的是,跟謝嶼在一起時,我似乎格外自在。
一直以來的生活環境,讓我總是不自覺地去討好別人,永遠將自己放在第二位。
可是謝嶼不同。
他會在我說「隨便」時,強硬道:「不行,選一個你喜歡的。」
也會在我說「聽你的」時,執著道:「這次聽你的。」
不知不覺中,面對這個高冷的男人,我也會打趣他。
「謝總,您這品味至少比您的年齡成熟了三十年。」
謝嶼突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腦袋,語氣中染上笑意:「小丫頭,敢取笑我。」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一下子愣住。
還沒有人對我做過如此寵溺的動作,哪怕是沈淮川……
「咚」!我仿佛聽見心髒漏拍的聲音。
這天,經過半個月的努力。
謝嶼準備送給朋友的畫作終於完工。
他興奮地拉著我,說要請我飽餐一頓。
到達飯店的時候,我有些意外。
是我很喜歡的一家粵菜館,隻是這裡總要提前預約好久。
再加上沈淮川並不愛吃甜食,所以我來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謝嶼點菜的時候卻像是有心靈感應,幾乎全是偏甜的口味。
「這裡的姜撞奶不錯,你不是喜歡甜食嗎?快嘗嘗。」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他笑笑:「那天接風宴上看見你一直在甜食區晃悠。」
心裡湧上一陣異樣。
我低下頭小口吃著姜撞奶。
真奇怪,原來吃甜食,心裡也會變甜嗎?
正想著,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周嘉怡。」
我一抬頭,沈淮川正一臉陰沉地走過來,旁邊還跟著周思儀。
我這才驚覺,原來我已經好久沒再想起這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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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川直勾勾地盯著我,眼底仿佛聚集著風暴。
周思儀依舊是居高臨下的模樣。
「周嘉怡,你還真有本事。
「勾搭淮川失敗,這麼快就找上了他的小舅啊。」
她捂著嘴輕笑,一臉譏諷。
見我低著頭不說話,她越發得意。
「對了,我和淮川馬上就要結婚,你不敬我們一杯嗎?」
若是放在一個月前,聽見這話我隻怕會痛得撕心裂肺。
可現在,我卻異常的平靜。
倒是沈淮川眼神幽暗,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我緩緩起身,將茶杯滿上。
然後笑著看向周思儀:「以茶代酒吧,我敬你。」
「啊!」
伴隨著周思儀的尖叫聲,我直接將滾燙的茶水潑在了她的臉上。
真巧,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竟然和 18 歲那年受盡折磨的我詭異地重合。
我惡劣地笑了。
沈淮川瞠目欲裂:「周嘉怡,你在幹什麼?!」
他伸出手就要拽住我,卻被謝嶼強硬地捏住手腕。
謝嶼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淮川:「你又在幹什麼?我的好外甥。」
看著謝嶼堅定地擋在我面前,我心裡莫名地湧上一陣酸澀。
原來這就是有人撐腰的感覺嗎?
於是我不緊不慢地又倒了滿滿一杯茶。
然後毫不猶豫地潑在沈淮川臉上。
「忘記了,還要敬你一杯。」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姐夫。」
像是被姐夫這兩個字刺激到,沈淮川一下子呆愣了原地。
我直接頭也不回地離開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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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站在飯店門口,我的心髒還因為激動而劇烈地跳動著。
一下一下,像要震碎我的鼓膜。
「哗」,傾盆大雨突然從天而降。
像極了那天沈淮川將我丟在民政局時下的大雨。
又想起那天,我等不到雨停,又打不到車,最後狼狽回家的樣子。
我嘆了口氣,剛想衝進雨裡。
卻被一隻大手猛地拽了回去,一把傘撐在我的頭頂。
是謝嶼。
他語氣慍怒,眼裡卻是藏不住的關切:「你就準備這麼淋著雨回去?」
不知怎麼,一直平靜的心泛起漣漪。
終於也有人在意我會不會淋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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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之後,沈淮川沒再聯系過我。
就在我以為他會和周思儀一起永遠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時。
我居然在謝嶼那位朋友的生日宴上碰到了他們。
也是在這天我才知道,謝嶼口中的老朋友居然就是畫壇泰鬥段老。
當年,周思儀為了和我較勁。
硬是半路出家選擇了去國外深造繪畫。
今天,她同樣帶著自己的畫作來給老爺子祝壽。
沈淮川大概是為此費了不少功夫,一直殷勤地跟在段老的身邊介紹周思儀。
隻是老爺子看上去對她的畫作並不感興趣,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客氣地放在一邊。
倒是在看見謝嶼的時候,明顯像換了一個人。
兩人熟稔地擁抱,像極了忘年交的好友。
謝嶼適時地拿出我的畫作。
那是我們一起反復修改了半個多月的成果。
盡管老爺子並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
可從他的眼神中,我能夠感覺到,我們成功了。
我感激地看著謝嶼。
沒想到他竟為我用心至此。
整場生日宴,謝嶼一直帶著我跟在老爺子身後,耐心地向其他人引薦我。
他手臂虛虛地攬在我的腰際,像是在宣示主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似乎總能感覺到來自沈淮川的灼熱視線。
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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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謝嶼開車將我送到公寓樓下。
就在我準備下車時,他一下抓住我的手腕。
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居然撒嬌似的。
「我要獎勵。」
我眨眨眼,故作不解道:「奸商啊,你還沒給我報酬呢。」
他挑了挑眉:「想要什麼報酬?」
謝嶼看著我的眼神深邃而專注,快要吸走我的靈魂。
心髒跳動得厲害。
我像是受到蠱惑,輕輕在他唇邊輕啄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謝嶼捏住我的脖頸。
加深了這個吻,繾綣而溫柔……
因為謝嶼需要臨時開會,所以將我送到樓下後便離開了。
而我直到站在家門口,臉還燒得通紅。
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到跟在身後的沈淮川。
就在我轉身關門的瞬間,沈淮川猛地衝了進來。
他仿佛一頭失控的野獸。
死死盯著我略微敞開的胸口,粗粝的手指狠狠碾過我剛剛被謝嶼蹂躪到紅腫的嘴唇。
「是誰?
「是謝嶼?」
沈淮川聲音暗啞。
我冷笑一聲:「對!」
他死死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居然氤氲了一層水汽。
「為什麼?
「怡怡,你,你不愛我了嗎?」
像從前無數次爭吵時那樣,沈淮川又一次伸出了他的左手。
「怡怡,你不記得了嗎?
「我,我的左手曾經為了救你……
「沈淮川。」我直接打斷他。「別再惡心我了。」
沈淮川一下子愣住。
我毫不留情地揭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
「耍我好玩嗎?
「你當初要救的真的是我嗎?
「你胸口的紋身又是哪個儀儀?」
沈淮川聲音顫抖:「怡怡,你,你都知道了……」
我用力抹掉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
「對,我都知道了。」
沈淮川頹然地垂下雙手。
「怡怡,對不起。」
「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愛的是周思儀。
「我,我愛了她十年,愛到最後就像是一種習慣。
「可是自從你說出要跟我分手的那一刻,我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害怕。
「我,我害怕失去你。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怡怡,我愛你……」
說到最後,沈淮川居然泣不成聲。
他拉住我的手,幾乎跪在我面前乞求。
我甩開他,第一次以俯視的角度看著沈淮川。
「你的愛,和你的道歉一樣,都那麼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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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離開後,沈淮川也沒空再來找我。
因為他和周思儀的婚禮馬上就要到了。
周思儀在朋友圈曬出了婚禮準備的整個過程。
儼然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模樣。
隻是這其中幾分真幾分假,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
這天,我從畫室出來時,天色已晚。
一輛黑色的轎車唰地停在我面前。
沈淮川搖搖晃晃地從車上下來。
剛一靠近,我就聞見他一身酒氣。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沈淮川:「醉酒駕駛?你不要命了?!」
然而沈淮川卻突然笑了。
他將我摟在懷裡,力道之大,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怡怡,你在關心我嗎?
「我就知道,你還愛我,你愛的是我,對不對?」
「放開我!沈淮川,你這個瘋子!」我奮力掙脫。
然後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可沈淮川沒有發火。
他隻是舔了舔嘴角,然後再次抱住我。
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怡怡,我求求你。」
他有些哽咽:「隻要你一句話,我就能回來。」
我覺得可笑:「回來幹什麼,喝我和你小舅的喜酒嗎?」
沈淮川緩緩松開我,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怡怡,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還沒等我回答。
一道尖銳的女聲響起:「沈淮川!」
原來是周思儀。
然而還沒等她靠近,沈淮川直接毫不猶豫地轉身上車,一腳油門離開了。
周思儀追不上沈淮川,於是隻能氣急敗壞地對著我:「周嘉怡,你敢勾引沈淮川?」
「想多了。」我轉身離開。
周思儀叫住我。
「周嘉怡!
「你別得意!
「隻要是我想要的東西,就沒有人能搶走!」
我沒再理會她。
所以也沒看到周思儀眼中滔天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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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沒想到周思儀會在他們婚禮這天讓人綁架我。
被綁架上車的前一秒,我隻來得及給謝嶼發去一條緊急求救短信。
那一刻,我才清晰地意識到。
原來在危急關頭,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已經變成了謝嶼。
那一天,謝嶼像瘋了一樣翻遍了整個滬市。
他衝進休息室,和沈淮川扭打在一起。
「把嘉怡交出來!
「否則別怪我不顧情分。」
也是在這一天,沈淮川在婚禮上拋下了周思儀。
讓她成了整個圈子的笑話。
沈淮川和謝嶼找到我時,我正躺在血泊裡。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了醫院。
我有點無奈,短短幾個月,居然又一次住院。
看來遇見渣男,確實會讓人變不幸。
沈淮川急切地衝上來:「怡怡, 你感覺怎麼樣?」
我厭惡地將頭轉向一邊:「謝嶼, 讓他出去。」
沈淮川哀求道:「怡怡,讓我陪著你……」
謝嶼趕走了沈淮川。
轉過身時,看見我正盯著自己纏滿繃帶的右手。
我平淡地開口,像在說別人的事:「我的右手……廢掉了嗎?」
謝嶼輕輕捧起我的右手, 喉結上下滾動:「怡怡, 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
可我卻隻是淡淡一笑:「沒關系。」
因為我知道, 一切都要結束了。
17
綁架我的人很快被警方抓到。
他們將周思儀供了出來。
周思儀被警方帶走那天,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她不停地大喊。
「我沒有故意傷人!
「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而我站在角落裡, 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沒有人知道。
那天, 周思儀確實讓人綁架了我。
隻是我原本可以不用受那麼重的傷。
但在他們逃走之後,我徹底廢了這隻右手。
一隻手換周思儀後半生永不見天日,我覺得很值。
不知道什麼時候,沈淮川站在了我的身後。
「怡怡,你放心。
「我會替你報仇, 讓周思儀受到最嚴重的懲罰。」
我冷笑一聲:「所以呢?」
沈淮川攔住我:「怡怡,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將右手伸在他面前。
「沈淮川, 就算你當初是為了救我傷到的左手。
「如今我也還給你了。
「我們兩不相欠。」
「不!怡怡!」沈淮川突然拿出一張病歷單。
我瞥了一眼, 上面記錄著我曾經做過流產手術。
沈淮川的眼裡滿是悲痛。
「是我, 是我欠你的。
「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好不好?怡怡,我求你……」
我沉默片刻。
拿過那張病歷單, 直接撕成碎片扔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想補償我,那就從我的生活中永遠消失。」
然後決然地轉身離開。
像之前無數次沈淮川拋下我那樣。
我聽見沈淮川在身後嚎啕大哭, 快要三十歲的男人哭得如同丟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18
再聽到沈淮川的消息,還是謝嶼告訴我的。
聽說他為了讓周思儀受到最重的懲罰, 動用了沈家所有的關系。
再加上之前當眾逃婚, 已然是得罪了周家。
所以最後,兩家徹底鬥了個魚死網破。
謝嶼捏了捏我的右手,表情無比傷痛。
「這隻手,還是沒有感覺嗎?」
我輕輕搖頭:「神經都斷了。」
謝嶼的語氣中滿是自責:「對不起, 怡怡。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他輕輕吻在我的右手手心。
盡管沒有說話,但我能感覺到他哭了……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能夠對我失去右手的痛苦感同身受。
那一定是謝嶼。
又想起他第一次拿出自己親手制作的巨型畫冊時,給我帶來的震撼。
那裡面收集了我發表過的所有畫作。
那一天,他將我圈在懷裡。
講他第一次看到我畫作時感到靈魂震蕩的激動。
講他也曾在大火那天衝進屋子想要救我, 卻差點丟了性命。
講他為了接近我,主動聯系上周思儀。
講他一直默默地追隨在我身後,看我為了沈淮川喜, 為了沈淮川悲……
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 其實已經默默保護了我好久。
我笑了笑, 用左手輕輕撫過他的後腦勺。
「我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
可在工作人員落下公章的前一秒,沈淮川猛地站起身:「等等!」
「-愛」於是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我用左手拿起了畫筆。
輕松地畫了一張他側顏的速寫。
「怡怡, 你,你的……」
我用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的左手厲害嗎?」
這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的秘密,其實我一開始最擅長的就是用左手。
「怡怡!」謝嶼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他捧著我的左手,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我窩在他懷裡, 看著窗外陽光明媚。
然後用左手在畫布上勾勒出初升的太陽。
愛上對的人,往後的日子,都是晴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