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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風雪不歸 3597 2025-02-12 10:2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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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堪堪捧住了小雪球的毛腦袋,另一隻大手捧住了它的屁股。


    小雪球被我倆捧在中間,竟舒服地伸了個貓腰,眯著眼睛像尊不會擺手的招財貓。


    大概是我倆此刻的動作太過滑稽,惹得臺下學生哄堂大笑,笑聲仿佛能將屋頂掀翻。


    我回頭看向面前的先生。


    那白淨的教書先生也恰巧扭頭看我。


    四目相對。


    我一下認出人來,幹巴巴一聲:「鹿……鹿秋啊。」


    兒時的鄰居。


    從我嫁入許府後,就再沒見過他了,不曾想他如今原來是到這邊教書來了。


    我本來想假裝客套兩句,可一句話仍舊忍不住蹦出來:「你還喜歡我呀?」


    實在不是我自以為是,隻是他目不轉睛和臉紅到脖子處的模樣,和小時候跟在我身後嬉笑說話時一模一樣:


    「喂,阿玥,你喜歡經商,我喜歡讀書,我倆多像啊,以後你我將就湊合過日子好不好?」


    我都不知道哪裡像了,可就這一句不著調的話,他跟在我身後叨叨念了好多年,每回都這樣從臉紅到耳尖。


    我實在很難假裝眼瞎。


    好半天,鹿秋哼一聲,把小奶貓撈過去:「聽說許容死了?」


    「你還是這麼語出驚人,你從哪裡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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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我就是聽說了。」鹿秋瞥了我兩眼,「阿玥,你這些天……還好嗎?」


    我往私塾外走:「你來酒樓那麼多次了,你看不出來嗎?」


    鹿秋漲紅了臉:「誰說……你怎麼知道我去了……」


    「拜託,誰去酒樓老是隻要茶喝,還捧著書擋臉?誰不多看你兩眼?」


    「……」


    說話間,我已走出私塾好一段路。


    已是初春時節,冬季枯萎的花,如今開始含苞待放。


    我聽見河流潺潺聲,叮咚清脆。


    我隨著流水聲走過去。


    是一條清澈小河流,兩岸之間橫著一根獨木橋,在這片人煙稀少之處,顯得孤寂蕭瑟。


    我慢慢朝獨木橋走去。


    年少那會兒,許容痴迷阿姊,可阿姊並不喜歡他。


    阿姊騙他蒙上青竹絲巾,讓他走獨木橋,她說:「容哥哥你別怕,你相信我,我會牽著你走過去的。」


    可許容走到一半時,阿姊松開他的手,頑劣地跑走了,剩許容一人僵在獨木橋上。


    我知道他向來十分懼怕獨木橋,總是走不穩的。


    於是我第一次牽住他的手,不敢出聲,陪他走過了獨木橋。


    我的掌心全是汗。


    後來的我,就像魔怔了般,總會一個人反反復復走獨木橋,走得多了,我就連蒙著眼睛,都能穩穩當當走過去。


    我總暗暗期待,期待有一天,我蒙著眼走在獨木橋上時,他會突然出現,牽著我走完剩下的路。


    可等啊等,等到阿姊再次出現那天,都再沒等到。


    時隔多年,我閉上眼睛,仍舊穩穩走過了獨木橋。


    腳剛踩上青草地,耳邊倏然傳來輕顫聲:「阿玥。」


    熟悉到我以為是幻聽。


    「阿玥!」


    我被攬入一個久違的懷抱中。


    我睜眼,見到許容的臉。


    他眼中的欣喜和失而復得的神情太過陌生。


    他說:「阿玥,我想你做的松糕了。」


    「我……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他急切到嗓音有些含糊,「我問了好多人,打聽了好久,才有人說看見過你。」


    「我一路兜兜轉轉,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我……我想,你和我一塊兒回家去,好不好?」


    他伸手想觸碰我的臉:「阿玥,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我不是未曾設想過,假如萬一,有一天,我們再碰面了,會說些什麼,該說些什麼好呢?


    我想過千萬種可能,可能我仍舊放不下他,可能在聽見他聲音那一刻會忍不住委屈,可能……


    隻是當他再次切切實實站在我面前時,我心底卻浮出一道更清晰無比的聲音,在說:


    「阿玥呀,其實原來,你比自己想象中,更放得下他。」


    「也許你以前對他的喜歡,有一半的原因,是在他身上,憐憫你自己的影子。」


    我撥開他的手,聲音很輕:「所以呢?許容?」


    「因為你說想念我做的松糕了,我就要像累死累活的牛馬一樣,回去府裡,忙忙碌碌做給你吃嗎?」


    「因為你辛辛苦苦找我,我就該淚流滿面,感動得和你回去嗎?」


    許容怔怔說:「不是這樣,阿玥,我想明白了,我不會再那樣待你了,我……」


    「夠了許容。」我別過臉,「你想明白了,可是我也想明白了,我離開那天,在大雪天裡走的時候,其實我還沒徹底想明白,還帶著點不切實際的念想。」


    「我還在傻子般等,等你跑出許府,等你來找我,等你能主動牽我的手一回,等我們還能共白頭……」


    「於是等到那場大雪停了時,我也就想明白了。」


    「許容,是你還沒想明白,不是誰都能像根木頭,數十年扎根在原地,傻傻等誰再來找自己的。」


    「你隻是等了三四個月,而我已經等你十幾年了……實話說,我厭倦了,當我發現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甚至比在許府時還輕松愉悅時,我突然覺得……真好。」


    「沒有你的日子,其實挺好的。」


    許容的臉一寸寸蒼白下去,他死死抓著我的胳膊:「不,阿玥,不許你說這些話,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


    生怕我煙消雲散那般,他抱得我呼吸難受。


    「喵!」


    許容倏然「嘶」一聲,松開了手。


    小奶貓咬了他一口。


    我轉頭。


    鹿秋站在一旁,笑看著我:「诶?阿玥,我怎麼聽說,你丈夫早死了?」


    許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不知有沒有認出鹿秋來,隻是臉色比方才更白了幾分。


    他身子有些顫抖,好像變成了一棵孤弱的小草,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他突然紅著眼朝鹿秋衝撞過來:「阿玥是我的,不許你搶走她!」


    我嚇了一跳,手一伸,迅速將鹿秋拽開:「別發瘋了!你想將他撞河裡去嗎?」


    許容眼尾紅得仿若滴血,拳頭緊緊攥著,好像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橫衝直撞過來。


    我拉著鹿秋背對他往前走。


    許容低聲說:「阿玥,前兩日,我和夏染和離了。」


    「在她生日那天。」


    他遠遠看著我,唇瓣褪色蒼白。


    似乎想告訴我,他已徹徹底底,決心不會再愛著阿姊了。


    我停下腳步,片刻,低頭摸著小奶貓左耳說:「你啊,許容,你永遠會記得阿姊生日的,卻不會記得,那天也是年年的忌日。」


    許容怔了半晌,臉色已然煞白。


    是啊,我和他本有一個孩子的。


    隻是他四歲初春那時,因病離世了。


    可許容卻隻記得那天是阿姊生日。


    他搖搖晃晃著,身影突然渺小了,就像小時候我見到他時,那個蜷縮著躲在角落處,不被爹娘喜歡,還會被街坊同齡人欺負的男孩。


    他聲線在抖:「阿玥,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我捂住了耳朵。


    可許容呀,你已經丟下我很久很久了。


    就像一塊被你丟棄不愛吃的沒有糖的松糕。


    而我也已經習慣沒有甜味很久很久了。


    卻不能再去忍受沒必要的苦澀了。


    10


    我又有兩個多月沒見到許容。


    近日,我總在盤算積攢的錢,想著以後攢夠了錢,去開個自己的小商鋪。


    老板娘偶然得知我的念頭,笑說:「阿玥這麼聰明的姑娘,到時候鐵定能成,可惜了我再上哪兒找你這樣的好幫手?」


    她一邊唉聲嘆氣著,一邊又湊過來說:「阿玥,你要多少銀兩?我也給你湊一份,我看好你。」


    鹿秋時不時就來酒樓,隻是來酒樓不喝酒總要喝茶。


    他沒有問許容怎麼還活著的事,隻是狀若無意說:「前幾日我一個舊友從宛州來, 也是做生意去的,提到許府,說是這半年來許家生意變差了。」


    說完,還停下來看我做什麼反應。


    我隻是抱著小奶貓當枕頭。


    打烊後,我在櫃子裡翻出之前秦伯遞給我的包裹。


    我打開它, 裡面是我舊時的一支木簪子,一本隨我嫁入府中的《詩經》,和一條繡著青竹的白絲巾。


    頓了片刻,我拿起了絲巾。


    11


    我就很想再走一次獨木橋。


    隻因自己想走。


    我蒙上絲巾,鞋子踩在獨木橋上。


    做過太多次的動作,以至於到現在,我仍舊能平平穩穩地在上頭走。


    花香和青草香味隨著春風撲入鼻尖,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再如兒時那樣期待有誰出現。


    可身後不遠處, 卻傳來許容的聲音:「阿玥。」


    顯得疲憊又孤獨。


    我的腳步微頓。


    這時,倏然有一隻大手牽住我, 和融融春光一起覆蓋下來。


    那人笑道:「喂, 小木頭,你以前說過,你走獨木橋時,從來不習慣回頭。」


    他的掌心仿佛擁有無盡的力量,好像我不需努力穩住步伐,他也能輕易帶我渡過溪河。


    我愣愣地跟著那隻手走到了對岸。


    我摘下絲巾, 鹿秋笑著朝我眨了下眼睛。


    許容在身後喊我,帶著絲縷絕望:「阿玥。」


    我終於看向他。


    他還是如從前那樣,不善走獨木橋。


    他搖搖晃晃地想走過來, 緊緊看著我。


    他眼裡暗藏星光, 像在博什麼, 就像我倆大婚那日一樣。


    他朝我伸手。


    我挪動不了一點腳步。


    他從橋上滑落下去,不知是故意還是意外。


    「撲通!」


    我覺得自己在看戲臺演出, 從頭到尾是戲外人。


    她曾經執意要嫁過去的嶽州大族岑家大少爺,暴虐無常,為了一個小妾對阿姊拳腳相加,將阿姊趕了出去。


    「(「」他從河裡浮出來,臉色煞白看著我,睫毛掛著滴滴水珠。


    我松開手, 絲巾從岸邊飄落入水。


    許容呆了一下, 認出是什麼,突然低吼了一聲,想遊過去抓住它。


    「別找了, 許容。」


    「如果你我就到此為止, 興許我還能記得從前你送我螢火蟲的時刻。」


    「如果你還要繼續煩我,我對你的印象隻會越來越差。」


    我移開目光, 朝遠處走去。


    身後溪流聲逐漸掩蓋住許容不知在說什麼的聲音。


    穿過一片小樹林, 是一條田間小路, 路兩旁開滿了藍色小野花,迎風搖曳。


    陽光很大, 心情很好。


    我睨了鹿秋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說過那句話?」


    鹿秋又輕哼一聲:「怎麼著?隻許你一個人走獨木橋, 我就不許玩了?」


    「誰讓你每次蒙眼走獨木橋都那麼全神貫注, 連我在你身後都不知道。」


    「你看不見我在你後面,現在我就隻好走你前面嘍。」


    我低頭想了想那場景,莫名有點想笑。


    「喵~」


    陽光下, 有一團毛茸茸的雪球朝我倆撲來。


    我連忙伸手,鹿秋也急急忙忙地要去接。


    我託住了小奶貓的屁股,鹿秋捧住它的小腦袋。


    小奶貓又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喵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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