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見上仙三百年 3638 2024-10-28 23:05:47

“掌櫃的,把那幹淨布巾遞給我。”烏行雪說。


掌櫃耷拉著碩大的眼袋,一臉畏懼地盯著他,小心翼翼夠到布巾,隔著一步多遠遞過來。


他不敢動也不敢出聲,就那麼看著烏行雪接了布巾擦著手指。


他見對方擦著擦著便沒了動作,垂眸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手腕。


那兩隻手腕筋骨勻長,幹幹淨淨,沒沾一點髒東西,不知有什麼可看的。


掌櫃心想。


更可怕的是,他看著看著還皺起了眉,確實是脾氣很不好的樣子。


掌櫃又小心地縮了縮身子。


外人自然不知,正是因為兩隻手腕都空無一物,烏行雪才皺起了眉。


上一回在花家,蕭復暄靈神離體獨自去辦事時在他手腕上系了絲線和鈴鐺。


他輕扯了幾下,對方便回來了。


這回連能叫人的鈴鐺都沒有,整個客店裡又探不到任何蕭復暄的氣息。


他去哪兒了?


烏行雪把布巾丟回桌上,抬頭盯向掌櫃。


掌櫃被他看得頭皮一麻,背後涼氣直竄。正要擺手解釋,卻聽見烏行雪問他:“蕭復暄呢。”


掌櫃一愣,幾乎沒聽清:“啊?誰?”

Advertisement


方才電光火石間,他腦中閃過許多烏行雪可能會問的事情——


地上這屍人是怎麼回事?為何半夜出現在我房裡?!你又為何會趴在窗邊?你們如此這般,欲行何事?


任何一個半夜遭險的人最想問的總是這些問題,偏偏烏行雪問了最不相幹的一句。


“我問。”烏行雪輕聲道,“同我一道來的那個人呢,你看見了麼?”


掌櫃搖了一下頭。


就見烏行雪臉色瞬間冷下去。


他不帶表情時,微垂的眼尾便滿是厭棄感,那股始終未收的殺意更盛了。


掌櫃這下是真的被嚇到了,喉嚨滑動著,咽了咽唾沫:“我……我真沒看見。”


“你不是趴在窗外窺著麼?”烏行雪聲音更輕了。


“我、我、我是剛剛才上來的,我上來時,我上來時……”掌櫃似乎不知該如何解釋,語無倫次道:“我上來沒一會兒,就聽見你說‘我在你後面’,接著……接著發生了何事,你都該知道了。”


烏行雪聽了,臉色更不好看:“你說了我就信麼?”


掌櫃急了:“都是真話!真話!若是有一句虛言,我、我天打雷劈!”


烏行雪倒不是不信他這句話。


他其實在開口問之前就能猜到是這個結果——這掌櫃稍一嚇唬便是這副慫樣,怎麼看都不可能奈何得了一位上仙。


所以蕭復暄的消失跟他應當沒有關系。


烏行雪猜得到。


他隻是找不到人,心下煩躁而已。


“那你呢?”他反手握劍,一劍釘下去——


屍人猛地閉眼,隻覺得劍鋒堪堪蹭著頭皮而過,他甚至能感覺到皮膚裂開了一道細長口子。若是他還活著,一定有汩汩血液順著長口源源不斷地滲出來。


不會死,卻能駭得人涕淚泗流。


“你又是什麼東西?何時來的房裡,屋裡另一個人呢?”烏行雪半蹲下來。


屍人死白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他,張了張口,又緊緊抿住了唇。然後搖了搖頭。


烏行雪卻看得眉心一皺。


他拇指食指捏住屍人臉頰兩側,猛一發力。


就聽咔咔兩聲,屍人緊繃下頷骨松了一些,嘴巴自然張開,像豁開的山洞——


他有兩排細密的牙,卻沒有舌頭。


烏行雪又順著摁下來,發現他喉骨底下有一塊突起,摸著硌手,似乎那裡面還封了一顆釘。


又是無舌,又是封釘,恐怕就是這樣才無法說話。


若是蕭復暄在,定有辦法讓這屍人無舌也能開口。


可他就是不在。


烏行雪煩意更甚,隨手拿了一杯茶,潑在屍人手邊,低聲道:“寫。”


那屍人卻手指發顫,在茶水痕跡間無意義地劃著重復的動作。


“這東西,他……他答不出話的。”掌櫃的沒忍住,在旁邊補了一句。


“那你能答出什麼來?”烏行雪頭也不抬道:“先前有人說過一句話……”


蕭復暄說過,這裡是幻境,最好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以免幻境受影響,不知會橫生出什麼事端來。


“他說,在這裡最好不要鬧出太大動靜。”烏行雪轉頭看向掌櫃,“這會兒他不見了,我也無人能問。你說……什麼叫做大動靜?打鬥?殺人?”


掌櫃聽得面如菜色,忙不迭開口:“不不不,不能如此、不能如此。我——哎!我說,我有什麼說什麼。”


掌櫃說這事說來話長,他不知怎麼講清,隻好從頭說起。


***


“我這店在這落花山市裡開了多少年了,一直好好的,不曾出過什麼事。先前還有仙門中人替我瞧過,說我挑了落花臺最好的位置,是個聚福聚氣的寶地。後來有一日,我這店面後頭的石縫裡生出了玉枝,雖然隻有這麼一丁點兒……”


他抖著手指,小心比劃了不足一寸的間距,道:“我心想,難道是寶地顯靈?便又請了仙門來看,他們卻說那不是吉兆,說我這寶地福氣已經散了,要由盛轉衰、由吉變兇了,還勸我最好換一處地方……”


他自然不信那個邪,明明之前還說他佔了寶地,怎麼突然就變成禍地了。於是他四處打探、詢問,查了不知多少書冊,看得懂的、看不懂的,統統翻了一遍,就連天道伊始的那些傳說都不曾放過。


最終,他給自己找了個結果。


“我覺得,那應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一點玉精。”掌櫃說。


聽到蕭復暄提過的“玉精”,烏行雪抬了眼。


“倘若真是玉精,那就是傳說之物,大吉才對。怎麼會由盛轉衰呢!”掌櫃道:“所以我沒聽那些仙長的話,也不打算搬離這裡。結果……哎,沒多久就出了事。”


掌櫃的覷了一眼烏行雪的臉色,道:“有一位客人住著住著便消失了,怎麼都找不見蹤跡。”


“他是帶著閨女來的,那小姑娘年紀小,話都說不利索,哭得誰都不忍心瞧。我自然不能不問,便又請了仙門。落花山市人又多又雜,怕動靜太大惹麻煩,那些仙長們都在我這住下,悄悄去查,結果……”


掌櫃又覷了烏行雪一眼,欲言又止,似乎不敢往下說了。


烏行雪盯著他,道:“結果。”


掌櫃咽了口唾沫,眼一閉認命道:“結果那些仙長們翻遍了整個落花山市,都沒能把那位客人翻找出來。他就那麼憑空消失了,再沒出現過。”


第38章 想念


說來悲哀, 如果隻是丟了一個人,在那個年代其實並不算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世上每日都有人死去,不見得每個人都死得明明白白。


那些仙門弟子沒找到人, 也查不出緣由, 最終隻能祭出一個最容易為人所接受的說法——邪魔作祟。


一定是某個隱匿得極好、不曾被發現的邪魔悄悄吃掉了那個失蹤的男人。


於是, 這件事從“找尋失蹤之人”變成了“找尋隱匿的邪魔”。


接著,他們便發現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果……


掌櫃至今想起那一幕依然會周身發冷, 頭皮發麻,他嗓音幹澀地開口:“你……你見過那些仙長們用的那種探魔符嗎,就是點火燒成紙灰, 風一吹便全揚出去了, 若是遇到邪魔氣息, 那些紙灰就會飄聚過去。”


“那天, 我就眼睜睜看著那些紙灰從我這客店的窗戶飄出去。那些仙長們怕引起驚惶,都裝作日常巡看或是闲逛模樣,跟著紙灰在落花山市繞了個來回, 最終又繞回了我這客店……”


當時眾人面面相覷,都以為是落花山市人太多了,如此聚集的活人氣足以蓋過任何其他氣息, 所以探魔符不好用了。


他們正要收了紙灰,就見那些蒼白灰屑打著旋兒, 粘聚在了一個人身上。


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失蹤男人的小女兒。


那個姑娘年紀實在小,店小二見不得她哭, 去集市上搜羅了一堆小玩意兒哄她, 還去灶上溫了一碗紅棗甜湯。


當時那小姑娘就坐在客店堂前,一勺一勺地舀湯喝。


紙灰聚過去時, 她抬眼看向眾人,舔了嘴角。


眾人先是一片死寂,接著便覺得荒謬又難以置信——


這小姑娘吞吃了自己的爹?


怎麼可能……


於是仙門的人又掏出了另一種覓魂符。


先前為了找尋失蹤的男人,他們帶著這覓魂符在落花山市各個角落都試過,一無所獲。


這次再用,就見那覓魂符飄飄蕩蕩,最終落在小姑娘腳邊。


如果覓魂符沒有出錯,那麼失蹤人殘餘的魂魄氣味真的就在那小姑娘身上……


那一瞬間,在場所有人噤若寒蟬。


***


後來仙門帶走了那個小姑娘,“客人無故失蹤”這件事便算是塵埃落定。


客店掌櫃和店小二都被嚇到了,病了好些天。病好之後一切如常,他們便慢慢將這件事拋諸腦後。


直到第二年,山市點燈開市沒多久,客店又出了事——


那日有個書生模樣的人帶著他的伴讀書童在店裡住下,當時有說有笑,那書生看著也溫和謙恭。


可到了第二日,書童便不見了蹤影。


一切都和那對父女一模一樣。


掌櫃隻覺得噩夢又臨。


他看那書生“擔憂焦急”的模樣,都覺得那層皮囊下定然有個吃飽喝足的邪魔在舔著嘴角。


同上回一樣,他又請來了那些仙長,看著他們先用了探魔符,又用了覓魂符。


果然不出所料,不論是探魔符,還是覓魂符,所指之人都是書生。


那書生被符紙黏上時,臉上緩慢浮起的驚駭和恐懼竟然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濃重。他瘋狂掸著身上探魔符的紙灰,口中叫著“不是我”“不會是我”,嚇得跌滾在地,斯文全無。


當時掌櫃看著那場景,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倘若這書生並非掩藏得太深,而是真的無意為之,是睡夢中被某種東西引誘的呢?倘若他本該好好的,之所以會發生這種事,是因為客店不對勁呢?


他又想起那些仙門中人的忠告,說他這裡從福地變成了禍地,會有邪事頻發。


掌櫃當時就被這念頭嚇到了,覺得自己腳下的每一寸地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雖然出事的都是客人,且兩年也才兩個,算不上多。可誰知道往後會變成何樣,會不會某一日,出事的就成了他們自己?


那陣子掌櫃日日噩夢纏身,不是夢見自己被店小二吃了,就是夢見自己吃了店小二。哪種都嚇得他夜不能眠。


於是他不再執拗,求仙門之人幫他一把。


***


“他們應允得倒是很痛快,也派了不少有經驗的人扮做來客模樣,日日鎮在我這小小的客店裡。”掌櫃一臉愁苦地說,“可那老天簡直成了心要戲耍我,仙門來了,反倒沒有異動了。一丁點兒都沒有,風平浪靜。”


“人家諸事纏身,還要修習總不能整日在我這客店裡耗著。後來便想了個兩全的法子。”掌櫃指著地上的屍人道,“就是它……”

作品推薦

  • 皇后能吃是福

    吃飽喝足后,我被抓去當皇后。當晚,我和竹馬皇帝都吐了。 我有些尷尬。 我是螺螄粉和臭豆腐吃多了,撐吐了。 他是被我臭吐的。 他咬牙:「白綾還是鴆酒?」 我猶豫了下:「鴆酒給我加勺蜂蜜?」

  • 霍小將軍的守財妻

    我替庶妹嫁給死在戰場上的霍小將軍守寡,繼承了他的華屋、美婢。 霍家的長輩覺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金銀珠寶成箱地往我屋里送。 日子過得太爽時,我那個死在戰場上的丈夫卻詐尸還朝了…… 天啦嚕!好日子眼看就要到頭啦,怎麼辦?

  • 校草室友不對勁

    校草室友尿床。來我床上睡。 他卻說有保溫杯硌到他了。 我明明前胸緊貼他后背,哪來的保溫杯?

  • 手可摘星辰

    推開診療室的門,我有點發愣。裏面坐著的人,是我五年前的前男友顧星辰。 當年他本來也不喜歡我,是我倒追硬追來的。 所以我提分手時,他沒挽留。 幾年不見,他變得更冷淡了。

  • 我和我媽一起穿了

    "我和我妈一起穿了。 她是京圈大佬的夫人。 我是酒吧啤酒小妹。 我已经高攀不上我妈。 我在她家别墅、公司外蹲守,但每次都被保镖拎走。 她家京圈太子爷发现了我,对我嗤之以鼻。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覦我?」 「算了,看你这么喜欢我,就勉强同意你做我女朋友吧。」 他好像误会了,不过这也不是不行。 婆婆也是妈,我这就来投奔你啦。"

  • 冷門CP 不興嗑

    "我在某视频软件上发布了我家的装修视频。 接近两千平的别墅被我装得大红大绿贼拉喜庆。 在一片「哈哈哈哈哈哈」与「小姐,您看老奴拴哪儿合适」的评论里。 有个叫路的男人,特别认真地评论了句:「报看,审美差得离谱。」 并且评论还被高赞顶到了最上面,我打开手机一看气到跳脚。 从小我就被人说审美差,越说我越恼,我直接提起键盘,奋起反攻,「那看看您家能有多好看呢?」"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