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輩子，我那樣幫助常昭，結果卻換來全家慘死。
這輩子，常昕卻能因為一句話，對我心懷感激。
我於是多問了他的病情幾句。
常昕頓了頓，嘆道：「實不相瞞，我這是自小就有的毛病。每逢十五，便覺得心口疼痛難忍，如熾火燒心，久而久之，氣血虧損，難以痊愈。」
我聽到他的描述，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到了最後，我忍不住擰起眉頭，問道：「敢問殿下，這燒心之痛，可是隨著季節變化，越是寒冷，越感疼痛？」
常昕驚訝地看著我：「寧小姐怎麼知道？」
我深深地望向他，壓低了聲音：「依臣女之見，這恐怕是毒。」
常昕瞬間變了臉色：「果然是毒嗎？」
其實他也懷疑過，自己久病不愈，是不是中毒所致，可是查詢許久，仍一無所獲。
我點了點頭，想起前世在宮中為後時，就接觸過這種毒素。
它的名字叫含霜，聽著雖美，卻是一味劇毒，能造成人天生虛弱的假象，最明顯的特徵就是燒心。
而要解開這種毒，需要一味關鍵的藥材——凌花。
我將自己所知告訴常昕，常昕神情一肅，正色地朝我一拜：「寧姑娘今日大恩，常昕沒齒難忘。」
「此後寧姑娘的敵人，就是常昕的敵人。」
望著常昕離開，我勾起唇角。
上輩子，我之所以知道這種毒，當然也跟常昭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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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乃是宮中密毒，隻有先皇後身邊的嬤嬤才有。
她效忠於常昭，曾用這毒，毒死了大皇子。
所以害常昕的人是誰顯而易見，常昕的敵人是誰也不言而喻。
我想扳倒常昭，隻是讓他雙腿殘疾還不行，更要讓他永無翻身的機會。
常昕，就是我選擇的盟友。
不僅仁義聰明，更重要的是，他對常昭亦有深仇大恨。
8
回到京中，轉眼，到了十一月。
常昕給我送來一封信，說已經找到了凌花，隨著信來的，還有許多精美的玉器。
看得出，他已經拿出了全部的誠意。
畢竟他此前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挽雲宮裡的玉器，總共也沒幾件好的。
這些說不定就是常昕的全部家當了。
我差人送了回去，隨後去找爹，問他覺得常昕怎麼樣。
爹摸著下巴上的胡子，思索道：「秋獵的時候見過他，倒是風姿秀美，不輸其他皇子。」
我輕輕一笑：「比之太子如何？」
爹看了我一眼：「六殿下在朝中無所建樹，怎能與太子殿下相較？」
無所建樹？那就給他機會建樹便是。
過了年關，常昕去了戶部當值。
這一年裡發生了太多事，常昕身體好後，本就出色的樣貌更加俊美。
他騎射無一不通，隱隱超過了所有皇子，令喜愛射藝的成帝無比欣賞。
五月，東南發生水患。
常昕自請去往東南，修水壩，挖通渠，又在水災之後，及時抑制了疟疾等疾病的蔓延，不出兩月，就解決了困擾朝廷的難題。
在他回朝那日，京城裡的局勢再度發生變化，追隨太子的人越來越少，許多大臣都轉投到了常昕麾下。
我在府中，也聽爹常常誇起常昕。
比起太子，常昕顯然更加優秀。
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成帝也不例外。
備受冷落的常昭逐漸退出京城的權力中心，太子之位名存實亡。
寧柔成了他發泄的對象。
再來找我時，寧柔早就不復以往的堅定，哭哭啼啼地露出手臂上的傷痕，朝我跪了下來：
「姐姐，你救救我吧。太子殿下這幾月稍有不順心就拿我出氣，怪我毀了他的前途。我實在被打得受不了了，我後悔了……」
因她與常昭的爛事，再加上常昭本身的缺陷，京城裡的貴女都不願意嫁進東宮。
常昭迷上了酗酒，喝醉之後就拿著鞭子抽打寧柔。
寧柔實在忍不下去，偷偷跑出來見我。
我扶起她，看見她原本白嫩的手臂上滿是傷痕，心裡也有些哀其不幸：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如今是太子的侍妾，哪裡還能離開？」
寧柔哭得更厲害，一個勁地說著後悔：
「我沒想到太子會是這樣的人，他明明許諾過愛我，永遠不會負我的……」
「他那樣忘恩負義的人，說的鬼話你也信？」
我無奈地閉了閉眼，松開了手，「從你離開寧家那天開始，就無人救得了你了。除非——」
「除非什麼？」寧柔滿懷希望地看著我。
我冷冷一笑：「除非你能殺了太子。」
「什麼？」寧柔一顫，驚懼地後退了幾步，「我怎麼能殺殿下？」
她是沒有勇氣反抗的，隻會寄希望於別人的拯救。
但我不是救世主，我也很害怕，會再救出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所以我隻能告訴她方法，讓她像常昕那樣自救，如果她不願意，那我也沒辦法了。
望著寧柔走遠，我也準備回家。
然而一聲驚叫傳來，我停下腳步，看見一道醉醺醺的身影出現在寧柔前面，抓住了她的手。
「你這個賤人，連你也背叛我！」
長劍刺穿了寧柔的腹部，寧柔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倒在了地上。
我連忙奔過去，扶起地上的寧柔，看見常昭手握著劍柄，眼裡充滿了怨恨。
他竟然殺了寧柔。
9
「你瘋了！」
我抱起寧柔，準備給她止血。
常昭醉眼蒙眬地看著我，嗤笑一聲：「本宮的確是瘋了，你們這對姐妹就是禍害，害了本宮的一生！」
他提起劍再度刺向我，但我有武藝在身，一腳就踢開了他手中的長劍。
混亂之中，太子府的人趕到，說我毆打太子，要抓我離開。
我不肯，正與他們僵持的時候，六皇子的侍衛出現，將我們一並帶進了皇宮。
弄清楚來龍去脈後，成帝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太子！你看你做的好事！」
常昭酒醒了大半，哭著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常昕神情淡淡，叫來御醫詢問寧柔的情況，御醫搖了搖頭：
「太子殿下那一劍，將良娣肚子裡的孩子一起刺穿了，一屍兩命，無力回天。」
「什麼？」
常昭睜大了眼，我與常昕也愣住了。
「她已經懷有身孕？」
「是，應該有兩個月了，隻是還沒有顯懷。」
御醫的話音落下，殿中的人都寂靜了一瞬。
成帝合上眼，失望再也掩蓋不住。
常昭喃喃自語：「不，她怎麼可能懷孕了……」
我想到上一世，寧柔也是懷著身孕投河，常昭把這一切都怪罪到我頭上。
這一世，卻是他親手殺害了自己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
成帝再睜開眼看常昭時，已經沒有多餘的情緒了：
「朕累了，都退下吧。」
常昭明面上並沒有受到什麼實際的懲罰，畢竟他還是皇子，寧柔歸根結底，不過是他府中的一個侍妾。
我和常昕走在出宮的牆下，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安慰了一句：「太子終會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嗯。」
我有些出神，想起了寧柔小時候的樣子。
說起來，我和她的關系不算好。
但也不是特別差。
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很小就沒了娘親，是爹把我們養大的。
走到這一步，雖有她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常昭的無情。
若她也還有重生的機會，希望她再也不要相信常昭了。
10
我輕輕一嘆，止住了六皇子的相送，獨自出了宮門。
寧家就剩下我和爹。
有一天，爹望著我，忽然道：「湘兒也大了，可有心儀的人？」
我一愣，隨後搖了搖頭。
常昕曾送過我半枚玉珏，若我願意，那我就是未來的皇後。
但我拒絕了。
前世在深宮裡，不得自由，今生我想自己選擇。
常昕並未為難我，隻是收回了玉，祝我幸福。
他其實也不見得喜歡我，隻是為了報恩罷了。
我沒再過多關注，直到今年十二月他傳來消息，說常昭快不行了。
隨著常昕的呼聲越來越大，常昭徹底失勢。
他頹廢至極, 一口氣納了好幾個婢女為妾，花天酒地, 沉迷享樂無法自拔。
常昕讓他也體會了一把中毒的痛苦。
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常昭的身體每況愈下，撐到了年關, 終於撐不住了。
聽東宮的下人說，他早上起來吐出了一大口血，就昏迷過去了，再也沒有醒來。
我走在落滿雪的河畔, 撐著傘, 忽然有了新的人生目標。
我想去邊疆, 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京城的風波快要結束了，我也該有新的人生。
「寧湘！」
突然，有聲音從我後面傳來。
我轉過頭，看見一襲單衣的常昭。
他眼尾赤紅, 雙手扶著輪椅，死死地盯著我：「你重生了是不是？」
我不語, 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表情從疑惑到堅定，最後恍然大悟：「沒錯, 你重生了, 所以在城樓下, 你才選擇了寧柔！你在報復我！」
「醒過來之後我的腦子裡忽然多了一段記憶，那是上一世對不對？寧湘, 你回答我！」
我勾起唇角：「是又如何？」
「你這個毒婦！明明皇位是我的，是我的！你害得我一無所有, 我要殺了你！」
常昭推著輪椅朝我衝來，可冰上太滑，他一不小心衝進了旁邊的河裡。
冰冷的河水不斷地往他嘴裡灌，等有人發現他時, 他已經涼透了。
成帝改立常昕為太子，先太子的名字逐漸淹沒在新年的到來裡。
11
開春時節，我跟爹去了邊疆。
景王面若癲狂，赤紅著雙眼：「這次是本王敗給了你們寧家！沒想到在寧驕已經被纏住的情況下，你這個寧家女兒竟然還能率領軍隊打贏本王的部下，本王輸得心服口服！不過——」
「盛此」「祝你幸福。」
說完這句，我翻身上馬, 跟隨隊伍一起離開。
五年後，我大敗突厥, 得勝回朝。
我成了夏國赫赫有名的女將軍, 進宮面聖時，見到了常昕的女兒。
她一臉崇拜地看著我, 拉著我的衣角：「寧娘子，姚姚也想跟你一起上戰場。」
「這可不行，姚姚還太小，等姚姚長大了, 寧將軍再教姚姚練武好不好？」
常昕哄著小姑娘, 可小姑娘始終拉著我不撒手。
我解下腰間的一塊玉，遞給了她：「以玉為契，等殿下長大，臣就教殿下。」
收了這塊玉, 姚姚才肯放我走。
此時的我也沒想到，日後常姚會變成文武雙全的女帝。
盛世綿延，於此刻開始。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