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走出勞保局，隻覺得天空晴朗，神清氣爽。
想了想，我對著街景拍了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
配文：【斷崖式分手，在職場裡我算是體會到了。】
地址：A 市勞動保障局。
我微信通訊錄裡，上千個客戶，之前發朋友圈都是小心翼翼的，什麼 A 客戶和 B 客戶私交不善，D 客戶不喜歡看廣告，E 客戶喜歡小動物等等。
這次我完全沒管，不限制，不屏蔽，直接點了發布。
不一會兒，點贊評論破百。
客戶和獵頭的電話紛至沓來，幾乎將我的電話打爆。
我隨手接了一個 A 市知名獵頭的電話，對方開門見山：「陳小姐，我這有個機會，您要不要考慮一下？七險一金，補充養老，年假十五天，月薪八萬。」
八萬？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幾乎是我之前薪資的十倍！
「對，八萬，這算是市場上銷售總監中等偏上的價格，不過這家公司優勢主要在生活和工作的平衡上，福利待遇很好，而且籤約項目公司的提成機制也很透明。」
說著，對面獵頭笑了笑，「對咱們打工人來說比較友好。」
「我考慮一下。」
掛了電話，就看到微信、公司郵件、和企微裡，都有來自李靜和人事部老大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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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仲裁了？！！！】
搞笑，不然呢？
當我撂狠話裝哈嘍 kitty 呢？
8、
沒過幾天，還沒收到勞動仲裁結果，倒是先接到一通陌生號碼的電話。
「陳姐，別掛別掛，我是財務部小金……」
電話那頭的小姑娘聲音哽咽，抽抽搭搭的。
「陳姐，我知道您把公司同事都拉黑了，但我實在沒辦法了，前幾天我把公司的銀行 U 盾弄丟了，補辦要七天，可今天徐總就要我給供應商打款，我記得您那還有一份 U 盾……」
還沒等我說話，電話那頭換了人，徐明聲音高亢，態度頤指氣使。
「陳瑤，趕緊把公司 U 盾還回來，否則我讓法務部告你盜竊！」
全公司裡，我最恨的就是徐明，屍位素餐，自己中飽私囊吃得腦滿腸肥，全然不顧底下人死活。
裁員後我反思了一下，恐怕這些年我的項目獎金全都被他昧了去，本就已經撕破臉了，我還何必給他留情面裝孫子。
「你告我啊，誰不告誰是孫子！」
「我告訴你，李靜給我發離職通知那天 U 盾我就寄出去了，郵政平郵，從 S 市寄的，你就是找天王老子，我也是郵戳日歸還的 U 盾，你且等著吧，少於半個月寄到都算我輸！」
徐明沒想到我這個萬年狗腿子憤而反抗居然能這麼剛，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東西來。
我好人做到底，幫他掛斷了這通令他尷尬的電話。
巧的是，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勞動仲裁大隊的電話。
仲裁大隊工作人員告訴我，對方公司拒絕和解，要走司法程序，不僅如此，公司還決定一紙訴狀將我告上法庭，因為我離職未交還公司貴重物品，造成公司巨大損失。
找我索賠 300 萬。
翻頭我就找了 A 市紅圈所專門打勞動仲裁案的知名律師。
應訴！
9、
不愧是紅圈所律師，開庭當天雄赳赳氣昂昂擺出我提供的全部證據。
「我方態度非常堅決，不僅要求對方公司償還違法解約的賠償金 2N+1，還要求公司賠付共 16 個銷售項目的籤約獎金，76 天折算年假，社保、公積金少繳納部分，以及本次訴訟的代理費，總計 301 萬元。」
其實那些項目獎金加起來早就超過 300 萬了，可我不犯這個賤惡心他們一下，心裡這口氣就是出不掉，所以律師和我溝通後，決定報價 301 萬。
「至於原告提出的我方代理人未歸還公司貴重物品，我方當事人在被違約辭退當天便對公司貴重物品予以郵寄形式歸還。」
「違約」兩字被律師著重發音了一下。
說著，律師將印有郵政郵戳的信件照片交給法官。
徐明缺乏法律意識，不代表對方律師是糊塗人。
這項證據一經遞交，對方頓時氣焰全消。
可我高價聘請的律師卻還沒停。
「我方代理人也提出，迅捷公司可能存在偷稅漏稅，這是我方提供的證據，根據測算，僅我方代理人一年少繳納的五險一金就高達 5 萬元，迅捷公司全體員工近千人，偷漏繳稅長達四年，情節嚴重，我方已向稅務部門遞交相關證據。」
此話一出，對方律師臉色都灰敗起來。
聆訊休庭期間，徐明被律師壓著來找我談和解。
我笑了笑。
開什麼玩笑，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和解，我除了獲得一身撈錢女的罵名外，能有什麼好處？
「陳瑤，我代表迅捷向你道歉，除了你上次要的 106 萬，我們再額外賠付你 10 萬……」
我被徐明的沒臉沒皮逗樂了。
「徐明，你那臺邁巴赫頂幾個 106 萬？」
「我說 301 萬就 301 萬，少一分錢，這件事都沒得談！」
聽我提那臺邁巴赫，徐明神色都變了。
他的工資我知道，年薪不過稅前一百五十萬。
能換得起一千多萬的車，除了與供應商勾結牟利以外，我找不到其他可能性。
更何況，我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早在來應訴前，我就已經在公司那堆絕密文件裡，找到徐明試圖藏起來的小秘密了。
庭審不歡而散。
兩天後，我收到律師的消息，對方撤訴了。
不怕，我翻身農奴把歌唱，一秒表演一個被告變原告。
10、
等待開庭的這幾天，我也沒闲著。
從行政小蘇入手，慢慢滲透，把迅捷將近一半的員工拉到一個大群裡。
群名是【五險一金維權群】。
我在群公告裡放了迅捷給員工的五險一金按照勞動合同最低基數繳納的事實，以及具體如何操作可以找公司補繳對應金額的詳細步驟。
不僅如此，我首當其衝，第一個去社保稽核科辦理了相關投訴。
打工人從來不是不剛，而是沒有出頭鳥帶著他們剛。
我猜得到群裡這些人的想法，法不責眾嘛，又不是一個兩個鬧，大家一起鬧，保不齊公司就改制了。
不出我所料，一周後等我接到稽核部的電話說通知迅捷補繳後，群裡不少人聞風而動，很快，至少半數人已經前往社保稽核科投訴了。
分公司將近一半員工投訴五險一金漏繳，還有一半蓄勢待發隨時聞風而動，總公司人事部聽到消息，很快派人來分公司嚴查。
沒幾天，我就聽說迅捷下發了新公告，人事部李靜因為主導了不合理避稅造成大額損失，被公司開除了。
看吧，公司就是這樣，在大家群起而攻之的時候管理層就拎出一個打工人殺雞儆猴，剩下的人為了保住飯碗，自然不敢繼續鬧騰了。
據說集團人事部派了一支專業的人事團隊，來分公司挨個找員工私聊。
勢必要將所有小火苗掐滅在娘胎裡。
徐明呢。
他每天換八百個號碼給我打電話，一副不庭前和解誓不罷休的氣勢。
但很快，他就顧不上我這邊了。
11、
聽行政小蘇說，最近銷售部的日子不好過。
徐明天天發脾氣，摔東西，整個部門烏煙瘴氣。
我走的這一個月，除了幾筆十幾萬的小單，完全沒有大單要籤約的意向。
不僅如此，一些和我合作多年的老客戶見我被裁，義憤填膺之下竟然都說要跟我一起籤約新公司。
其中就包括我剛籤約的那個 S 級大客戶。
徐明能不急麼。
聽我的客戶曹姐說，這幾天徐明準備花大價錢辦一場客戶聯誼會，跟總公司請款了將近五十萬，要帶著客戶們去呼倫貝爾草原上去玩一圈。
當然了，玩是次要，穩住客戶才是重點。
可他萬萬沒想到，當天他正準備帶著客戶從公司門口的大巴車出發時，我撥打 12345 舉報迅捷公司消防不合格。
我可不是胡亂佔用社會資源，公司採購部門本來就在徐明管轄範圍內，處理公司資料時，我驚喜地發現消防採購的接口人，是何蘋。
何蘋的姐姐何芳就是徐明他老婆。
再一看採購單，我咧個大牙就笑了，最近一次採購可是三年前，而且採購的數量完全不達標。
這不一查一個準！
當天穿著公安制服的人上上下下檢查公司消防設備，足足查了兩個多小時還沒走，徐明哪還有那個闲心帶著客戶出去玩。
等求爺爺告奶奶把檢查消防的政府人員應付走後，才愕然發現原本坐在大巴車裡出去玩的客戶們，全都跑了。
就剩下不知所措的大巴車司機等在單位門口。
不僅旅遊的錢打了水漂，還有不少客戶覺得迅捷十分不正規，連後續合作都要重新慎重考慮。
眼瞅客戶要跑了，我這邊還馬上要開庭追討歷年銷售獎金，一旦我勝訴分公司予以賠償，總公司內審查賬勢必會發現這樣一筆大額支出。
那他這些年偷雞摸狗幹的那些破事兒可就真的藏不住了。
不急死他才怪！
12、
開庭那天，我掐著點抵達法庭。
徐明見到我就朝我衝過來，還好我的律師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攔在兩米之外。
「徐先生，您這樣衝撞我的代理人，不太禮貌吧。」
徐明這些天顯然過得非常糟糕，肚子小了，眼袋卻大了，頭發像是幾天沒洗，身上的西裝也皺皺巴巴的，和他原來打造的中層精英男士形象大相徑庭。
「陳瑤，陳瑤你別告了，我賠給你好不好，一分不差我以個人名義打到你賬戶上，我會備注個人贈予，這樣你連稅都不用交，比公司給你打款合適多了。」
我擺擺手，「你這是蔑視法律，我和你不一樣，你願意當蛀蟲和垃圾，我可不願意。」
當天庭審上，我再次提出 301 萬的賠償要求。
法庭當庭宣判，我勝訴了！
拿到宣判結果的徐明和鬥敗的公雞一般，灰頭土臉地離開。
一周後，我入職新公司當天，迅捷財務部通知我去領賠償金。
財務小金之前參與了五險一金追繳起義，竟莫名地和我生出了一些同仇敵愾的心理，她發信息偷偷告訴我：【陳姐，徐明讓財務部把 301 萬的賠償金全部換成一塊錢硬幣，他說整不死你也惡心死你。】
還真特娘的是徐明的風格。
新公司給了我極高的工作自由度，上下班不用打卡和大老板說一聲就可以。
聽說前公司準備用 300 萬硬幣羞辱我，管理層辦公室那幾個老頭都躍躍欲試想要跟我一起去湊個熱鬧。
一到迅捷，就發現單位上下所有人眼底都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我走到財務部，就看見六個碩大的綠色垃圾桶放在財務部中間走廊裡。
徐明顯然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採，陰陽怪氣道：「小陳啊，你的賠償金都在這了，點點吧。」
我把包往辦公位上一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蹺起二郎腿。
「我懷疑這裡沒有 301 萬。」
徐明勃然大怒，「你憑什麼說這裡沒有 301 萬？」
「我就是懷疑啊，我目光短淺、鼠目寸光，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哪裡知道 301 萬的硬幣到底有多少？要不徐總你證明給我看？畢竟你剛正不阿，高瞻遠矚，是吧。」
「我憑什麼給你數，這是你的錢，就應該你自己數！」
我舉起電話，手機那頭正是我還沒履約完成的紅圈所律師，我打開外放，律師冷峻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了出來。
「既然如此陳小姐，我這邊建議您今天不要籤署任何收款憑證。」他頓了頓，聲音忽然不專業地染上一抹笑意，「畢竟被告現在的確無法證明金額的合理性和準確性，我們隻能從長計議，不過我也建議，如果被告拖欠罰款金額超過一個月，我們按照單月 1% 的利率收取對應利息，避免造成您的經濟損失。」
徐明咬牙切齒, 眼神狠毒地恨不得當場將我撕了。
可沒辦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前一陣兒剛被消防查過的迅捷公司不僅配備了齊全的消防設備，還安裝了足夠的監控攝像頭。
我的安全, 極有保障。
13、
當天徐明帶著財務部全體員工, 當著我的面數了四個多小時還沒數明白。
最後, 賠償金還是以轉賬的形式打到了我的卡上。
臨走時，人事總監陰惻惻地看著我，「小姑娘家家，不要這樣不給自己留後路，做人留一線，事後好相見。」
爹味兒都要衝破我天靈蓋了。
我擺擺手, 賠償金都到手了，新工作也塵埃落定，誰還給這群渣滓留臉？
「我早就想對你倆說一句話了。」我目光炯炯盯著這兩個公司蛀蟲，緩緩豎起了中指，笑道：「見個 der，去你媽的。」
在兩人瞬間暴怒中，我一路小跑，哈哈大笑地離開了這個傻逼公司。
……
新公司因為我帶過去的幾個大客戶業務突飛猛進，我的地位也水漲船高，除了每個月八萬基礎工資外，季度還有獎金, 沒幾個月存款就破了五百萬。
足夠我在這座城市買下一棟房產。
想想自己半年前還跟個孫子似的苦哈哈地幹活、舔老板, 最後月薪到手才不到八千，簡直不敢想象之前的日子是多麼的苦不堪言。
日子過得好了，心也闲了, 抽空有一天就把前單位那些拉黑了的同事都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
扒拉幾個看了一下, 忽然發現了華點。
見我一臉不可置信，李姐繼續道：「徐總剛親口跟我說的。」
「-作」可不承想，徐明早就幹習慣了偷雞摸狗的事兒, 以為給內審內控買點禮物就能糊弄過去。
結果錢掏了，禮物買了，內審內控直接將禮物當做證據, 一並提交給了總部。
徐明以為自己的尾巴藏得很好，可實際根本禁不住嚴查。
沒幾天, 就被總公司以財務侵佔罪送進了監獄。
那輛價值千萬的豪車, 也被拍賣。
而除了我, 之前被徐明和人事部老大拉著頂鍋的李靜也像我一樣，選擇走法律程序。
最終公司敗訴，賠償了她 12 個月的工資。
我換算一下, 也是 2N+1 的賠償金。
聽說後來迅捷公司管理層大換血，從 B 市總公司那邊空降了四個總監級別的管理人才，不到半年，公司風氣大為好轉, 之前的那些同事也都松了一口氣。
而我，被他們戲稱為打工人鬥士，成為迅捷論壇裡越來越神叨的傳說。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