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放學等我 4044 2024-10-28 23:03:15

老人家在那頭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你媽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非在這個時候提那個男生幹嘛呢?你媽都接受你這事了,隻是想讓你找個優秀點的……”


“沒別的。”陳景深說,“這方面的事,她同不同意對我來說不重要,奶奶。”


老人家心力交瘁,掛了電話。陳景深手機扔兜裡繼續等。


雨大了,斜進來的雨滴越來越密。每戶經過的住戶都忍不住看他一眼,還有問他要不要傘的,陳景深搖頭拒絕。


大約半小時後,耳邊咔噠一聲,身旁的門開了。


裡面的人開了門就往裡走,陳景深轉身進屋,一條浴巾迎面扔過來。


陳景深抬手接住,喻繁剛洗完澡,邊擦頭發邊坐到沙發上玩手機,冷冷丟出一句:“擦完滾回去。”


喻繁打算睡了,屋裡隻有浴室燈和手機燈光。


陳景深手伸後把門反鎖,浴巾蓋在頭上隨便擦了擦,走過去跟他商量:“能不能待久一點?沒地方去。”


“寧城酒店都倒閉了?”


“沒訂到酒店。”陳景深說。


“那你來幹什麼?”


“找你。”


喻繁挺在手機屏幕上百無聊賴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


沒喝酒的時候還有精力周旋、寒暄,現在他那點忍耐和成年人的體面已經全被酒精推到。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喻繁抬頭,手機給他臉頰打上蒼白的燈光,他沒什麼表情地陳述:“陳景深,你有男朋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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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深擦頭發的動作一頓,垂眼看他。


喻繁見他沒說話,於是又補一句:“我聽你朋友說了。”


對視良久,陳景深說:“嗯。”


喻繁今天就像將爆未爆的炸彈,陳景深一個音節就是點燃的火星。憤怒和酸澀全漲在心髒,喻繁扔下手機起來,滿面戾氣地抓住陳景深的衣領:“那你他媽還找我?陳景深,你玩我?”


他說不上來自己現在的感覺,想罵人想打人,舍不得,又難過。想問什麼時候談的,我們一分手就談了嗎?比喜歡我還喜歡他?但當初離開的是他自己,他沒立場問,兜兜轉轉隻能說一句你是不是在玩我?


陳景深任他抓著,不發一言,隻是看他。喻繁被看得更難受,抓他的力氣緊了一點:“你……”


“那你呢。”陳景深忽然開口。


喻繁一頓:“什麼?”


“當初為什麼走?”


陳景深一句話把他錘在原地。喻繁手指僵硬,聽著陳景深啞聲緩緩問:“為什麼一句也沒說,為什麼連好友也要刪,為什麼一次也沒回去過。你這麼多年,有沒有喜歡其他人,有沒有跟別人在一起?”


粉飾太平的牆皮脫落,露出斑駁腐朽的過往。


喻繁啞然許久,才找回聲音:“沒有,也沒為什麼。”


算了。他慢吞吞地把人松開,躲開眼轉身,“浴巾擦完扔沙發,出去的時候關……”


話沒說完,手臂被人抓住,喻繁直接被扔到沙發上,陳景深單腿跪進他腿間,手按著他肩膀和脖子,牢牢把他摁在沙發裡。


喻繁毫無防備,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去踹陳景深,掙扎想起來,卻一點沒推動身上的人:“陳景深,你……”


“真的過得好嗎?”陳景深問。


“……”


“那為什麼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為什麼瘦了,為什麼家裡這麼多藥。”


“……”


“這的人說話口音挺重的,我去的很多店鋪都說方言,來的時候能聽懂麼?”


喻繁掙扎一點點變微弱,最後死死抓著陳景深的衣領,沒再動了。他咬著牙,偏開眼不看陳景深,不帶語氣地說:“不關你事。”


陳景深抬手把他的臉抓回來,垂眸睨著他。


他們沉默對視,客廳沒開燈,彼此的眼睛是能看見最亮的東西。


陳景深發梢還是湿的,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低聲開口:“我是有男朋友。”


喻繁心髒猛抽了一下,都感覺不到疼了。


“在一起六年多了。”


無縫銜接。喻繁麻木地想。


“他很可愛,很努力,很乖。我們約好上一個城市的大學,一起租房子,他說喜歡我,要跟我私奔。然後他自己走了。”


喻繁緊咬的牙突然松開,他仰起頭,茫然怔忪地看著陳景深。


“他冷暴力,不告而別,遠走高飛。”陳景深說,“……走了六年。”


“他走之前我們見了一面,他什麼也沒說,隻跟我接了吻。我不明白什麼意思。”


喻繁眼眶燒紅一片。他張了一下嘴巴,卻一個音都沒發出來,他隻能感覺著陳景深冰涼的手指慢慢攏住他的脖子,聲音像在門外時混進了雨。


“現在我問你。”陳景深說,“喻繁,你是要和我分手嗎?”


第80章


喻繁一動不動,把陳景深剛才每句話一個字一個字拆開,在腦子裡反復咀嚼、理解。有點恍惚,又喘不上氣,呼吸的起伏都輕了很多。


陳景深說的事,樁樁件件都是他做的,所以陳景深嘴裡的那個男朋友……


喻繁茫然呆滯地睜大眼,那點都要溢出來的酸勁剛倏地退卻,“分手”二字又刀似的往他身上扎。


這兩字但凡說得出口,喻繁當年都不會一句話沒說就刪了陳景深微信。那天他刪誰都幹脆利落,唯獨對著陳景深的對話框發了很久的呆。他看著陳景深的每一通語音電話打來又熄滅,看著陳景深發了好多條“在哪”、“喻繁”,拖了一天一夜,直到高鐵到站,他拎著行李下車,才驅動手指去按下那個刪除鍵。


六年前說不出口的字眼,現在依舊堵在喉嚨。


而且……


喻繁低低叫了一句“陳景深”,迷茫又不解:“……你怎麼知道我沒回去過?”


陳景深沒說話。喻繁想起什麼,抓陳景深衣服的力氣一下又重了很多,指節全都泛白,他緊緊看著陳景深,明明心裡隱約已經有答案,但還是不敢相信地問出口,“你朋友說,你每個節假日都去找男朋友……陳景深,你找誰?”


陳景深還是沉默。


從何說起?


說他高三每周都要去那棟老房子四五次,在外面做題刷卷子,被保安驅趕才走?


說他畢業後給那棟老房子的上下左右戶人家都留了聯系方式,讓他們在看到鄰居回來的時候給他打電話?


還是說他這幾年,把之前他給喻繁劃出的每一所學校都逛了個遍,他對喻繁最喜歡的那所學校比對自己上的江大還熟,然後又去了周邊最近的幾個城市鄉鎮,滿頭扎進海裡撈了很久,連針的影子都沒碰見過。


做的時候沒知覺,講出來又似乎太沉重了。漆黑的房子安靜了許久,久到喻繁沒耐心,要張口催他說話的時候,陳景深才終於開口。


“找你。”陳景深說,“在等你。”


猜想被落實,喻繁心髒像被陳景深抓在手裡,登時酸得發苦。


他走的時候一句話沒留,一個人也沒說,陳景深去哪裡找?


喻繁沒力氣再攥住什麼了,他松開手垂在一邊,在黑暗裡叫了一聲:“陳景深。”


“嗯。”


“你是傻子嗎。”喻繁聲音有點抖。


“就當我是吧。”陳景深捏著他的脖子低頭吻他,吻到一片潮湿的酸澀。


陳景深手指撐在喻繁下顎,把他的臉頰抬起來跟自己接吻。陳景深親得很深,攪著喻繁的舌尖和那顆尖牙,發出密密灼灼的接吻聲。喻繁被親得全身發軟,狼狽又羞恥地吞咽,快在心跳裡窒息。


他們在狹窄的沙發裡緊密地擁抱、交換體溫,在陰涼的臺風天依偎取暖。


陳景深把人放開,抬起手指幫喻繁擦掉嘴角溢出來的唾液,抵著他的鼻尖,不知道問了第幾遍:“過得好嗎?”


喻繁被酒精和洶湧的情緒包圍,啞聲說:“不好。”


陳景深又偏頭下來,在細細碎碎的吻裡低著嗓音問:“這麼多年,有沒有想過我?”


喻繁被親得隻能模糊地“嗯”一聲,然後又點頭。想,每天都想,想得全身疼都會想,做夢也會夢到,本來沒打算讀書的,翻到你給我寫的筆記,還是又繼續念了,會百度你想上的那所學校,又不敢搜你名字。


“要跟我分手嗎?”


喻繁痛苦地閉眼,邊吻他邊說:“……不想分。”


剛說完,額間發被全撩到後面,陳景深低頭親他眼皮、鼻尖,然後又吻他嘴唇。


一切塵埃落定。陳景深嗓音平靜,眼眶發酸,很淡地嗯了一聲,說:“那我就等到了。”


-


喝了酒,喻繁腦子雖然還算清明,身體卻誠實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連陳景深的手伸進衣服,溫溫熱熱按在他肚子上時,他的反應也隻是一個激靈,很虛無地咬了一下陳景深的嘴唇。


“喝了酒,胃難不難受。”陳景深問他。


被陳景深貼著的皮膚倏地發麻,然後四周擴散開。喻繁去抓他手腕想挪走,又想起這人剛才狗膽包天掐他脖子的時候手指涼得嚇人。


喻繁搖頭,然後說:“陳景深,你站門外多久了。”


“沒多久。三四個小時。”陳景深說完,窗外應景地響起一陣狂風驟雨。


“……”


喻繁無言一會兒,皺眉,“你來了不會告訴我?”


“你沒通過我微信。”


“……那你不會打電話??”喻繁手握成拳,沒什麼力氣地錘了一下陳景深伸在他衣服裡那隻手,“起來。”


燈亮開,喻繁眼睛被光亮刺了一下,幹澀地閉了閉眼,徹底清醒,後知後覺地覺得丟人。


以前就算了,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他媽哭成這樣……


再也不喝酒了。


感覺到自己眼睛的紅腫,喻繁低頭望地,開了空調,繞開陳景深走到衣櫃翻翻找找,挑出他特意買寬了當睡衣用的t恤,頭也不回地往後扔:“看合不合身,毛巾牙刷都在浴室櫃子裡。”


“嗯。”身後的人問,“有冰箱麼?”


喻繁面對衣櫃,手往後指了指,“那裡。”


陳景深不知道在幹什麼,後面各種聲音響了一陣,喻繁僵硬地站了半天,剛沒耐心,浴室門終於咔噠一聲關上。


喻繁松一口氣,剛回頭,浴室門吱拉又被打開,他神經一跳,立刻又面向衣櫃。


“熱水是哪一邊。”陳景深問。


“左邊。”


“髒衣服扔哪?”


“洗衣機,在外面。”


“有拖鞋麼?”


“沒有,光著腳洗。”


“我……”


“陳景深,你怎麼這麼麻煩?”喻繁咬牙。


“最後一個問題了。”陳景深看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人,“我洗完睡哪?”


“……”


“問什麼廢話?沙發……”喻繁盯著自己面前的衣服,面無表情地繼續說,“睡得下你?上樓睡。”


浴室門關上,喻繁去沙發拿手機,剛才在他手下振了無數次,全都是汪月她們跟他報備到家的消息。


喻繁隨便回了一句,目光偏到亂成一團的沙發上。


耳朵又滾燙,他揉了把臉,把東西囫囵收拾了一下,轉身上樓。


然後趁自己腦子還沒被酒精的後勁攪暈,把黑色毛毡板上某張照片拿下來,隨手藏進了櫃子裡。


陳景深洗澡出來時一片安靜。


他悄聲上樓,走到最後一階臺階時下意識彎了一下腰背,然後又慢慢直起來。二樓的層高很低,他能感覺到自己頭發都要蹭到牆頂。


二樓空間更小,比一樓的生活氣息要重。桌上有兩臺顯示器,一大一小,電源鍵還亮著,能看出主人長期不關,旁邊一盞黑色臺燈。單反和鏡頭被好好的放在玻璃櫃裡,再旁邊是一塊簡單的黑色毛毡板,上面掛了很多照片。


床佔了這層的大半空間,看起來有兩米,深藍色床單裡滾著個人,背對著他睡在右側,給他留了一半的位置。


感覺到身邊的床很深地陷進去,喻繁滑手機的動作一頓,繼續往下劃頁面。


“喻繁。”身後人叫他。


“說。”


沒了聲音,隻是頭發被人抓了兩下。


喻繁說:“手不想要了可以繼續。”


於是頭發被放開,耳朵被碰了碰,喻繁放下手機忍無可忍回頭:“陳景深,你煩不……”


“閉眼睛。”


喻繁下意識做了,聲音和動作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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