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放學等我 4187 2024-10-28 23:03:15

喻繁低頭收拾要帶出去的東西,他把胃藥塞進包裡,聽見汪月在化妝間門口喊了一聲:“繁寶。”


汪月手裡舉著兩件新的男士外套,是她之前買來送男友的,結果還沒送出去那狗男人就出了軌。她問:“一會兒你穿出去工作。喜歡哪件?”


“不用。”喻繁說。


汪月嘖了一聲:“你這小男生怎麼這麼不聽話,快,挑一件。”


“不要。”


喻繁低頭看包,在確定自己有沒有漏帶什麼,肩膀忽然被人碰了一下。他以為又是汪月,皺眉抬起頭,對上陳景深眼睛時整張臉都僵住。


厚重的黑色外套被遞過來,喻繁毫無知覺地雙手抱住,回神時對方已經走出工作室,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汪月把這一幕盡收眼底。她短暫地愣了一下,又很快明白過來。


以前也有不少人給喻繁送東西,或者約他吃飯,借個外套已經算是挺克制的示好了。這種事她見怪不怪,這次會覺得意外,也就是剛剛那位男人比之前那幾個帥了一點兒。


算了,也不止帥一點。


汪月朝喻繁走過去,想說我幫你去還外套吧免得一會兒又對別人說什麼傷人的話影響生意。結果她話在嘴邊轉了個彎,又咽了回去。


隻見喻繁木頭似的在那杵了很久,終於有了動作。


他沉默地展開大衣,囫囵往自己身上套,寬大的外套把他身子全攏進裡面,看起來沒那麼單薄了。


去海灘的路上,汪月每次停車都要瞥一眼副駕上的人。


“你們認識?”到了第三個紅綠燈,她終於忍不住問。


“嗯。”旁邊人啞聲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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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高中同學。”


汪月這才想起來,這次的客戶跟喻繁章嫻靜一樣,也是南城人。


“那之前怎麼沒見你們打招呼?”她納悶道。


喻繁自上車後就一直轉頭對著窗外。他嘴巴埋進外套裡,閉眼聞著那股熟悉冷冽的薄荷香,感覺著胃裡一陣陣抽搐的疼痛。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汪月都覺得他不想回答或是睡著了。


“我以為他沒認出我。”喻繁說。


第77章


另一輛商務車,坐在中排獨座的人同樣盯著窗外沉默。


陳景深第一次來這座城市,很小,很安靜,像他去過不知多少遍的那條老街。


目光掠過每條路、每間店,他都會默默地把腦子裡的人填進去,會想這六年間他想的人有沒有經過這裡,發生過什麼事,遇到過什麼人。


住得習慣嗎。日子開心嗎。還打架抽煙嗎。想過他嗎?


陰雨天,車子被一個悠長的紅綠燈截下。陳景深盯著一個報刊亭看久了,好像在窗裡又看到那個半跪在地上舉著相機的背影。


很瘦了,長了六年,比高中時還瘦,臉型都瘦成了尖。依舊總是掛著一幅又冷又兇的表情,跟客人說話也沒見得有多禮貌,話比以前更少,頭發留得很軟很長。


車子重新啟動,陳景深蜷了下手指,把視線轉回車裡。


後面熱熱鬧鬧在聊天。


“我剛才看了一下原片,這個攝影師拍的真不錯,不枉我排了這麼久的隊。我本來還想約他明天去婚禮現場跟拍,但他說他不接這類活兒,唉。”


“我推薦的能有錯嗎?這家店挺網紅的,你一說要來寧城辦婚禮我馬上就想到這家店了。”伴娘道,“攝影師也很賞心悅目,是吧?”


新娘立刻贊同地點頭:“可惜有女朋友了。”


“什麼?你怎麼連這都知道?”跟陳景深一塊兒坐在中間的新郎皺著眉回頭問。


“他們網店下面的評價呀,我之前把店鋪分享在群裡,你沒點開看?都說他和店長是一對。”


新郎又靠回椅背,長長地“哦”一聲,退出了女人的群聊。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轉頭看向身邊的人:“深哥,最近公司不忙嗎?”


“還好。”陳景深說。


新郎點點頭,心想真是神人。他有個朋友跟陳景深在一家公司,上周他們見面時,他朋友的黑眼圈嚇人得能直接扛去動物園,那真是用血汗賺錢,對方還連連感慨每次和陳景深出門吃飯,別人都以為他是陳景深的叔伯。


陳景深兩腿隨意岔開坐著,新郎瞅了一眼,覺得挺帥,有樣學樣地岔了個同角度。


“還好你來了,不然年底我都找不著人。”新郎問,“不過你後來怎麼又有空了?”


他之前邀請過陳景深一回,對方拒絕了,誰想幾天後,陳景深忽然又給他打電話,接下了伴郎的活兒。


“手頭的項目差不多了,之前積累的假連著年假一塊兒請了。”陳景深輕描淡寫地答。


“……”


新郎目瞪口呆,過了好久才道:“也、也不用這麼多天,我,我這婚禮就辦一天……”


“知道。”陳景深說,“正好來這邊有事。”


“這樣……”新郎松一口氣,隨口問,“哎,你好不容易休次假,怎麼不把你對象也帶來一塊兒玩?”


坐在他身後的伴娘立刻豎起了耳朵。


陳景深沉默了一下說:“他就在這裡。”


新郎恍然大悟,笑了一聲,讓他明天把人帶來。陳景深敷衍地找了個借口,這個話題輕易就被撂了下去。


車裡很快又開始聊明天婚禮的事,陳景深心不在焉地聽,拿起手機隨便劃了幾下,又翻到了他前段時間看到的朋友圈。


是王潞安發的:【啊啊啊年底怎麼這麼忙!好想去寧城!想打人!!】


章嫻靜:【這段時間多吃點肉,萬一去那邊挨了打也不至於太疼。】


左寬:【你再忍忍,我他媽還半個月放假。】


一根弦繃緊時,再細微的動作都能撥出聲響。


陳景深以前也不是一個敏感的人,但他看到這條仿佛在打啞謎的朋友圈時,直覺或許和喻繁有關。


他打開王潞安的對話框猶豫了很久,突然想起好友前幾日發起的婚禮邀請,好像就在寧城,便打開好友拉他進去的討論組看了一眼,正好看見新娘分享的攝影工作室店鋪,還有一句“攝影師好帥,長發,臉上還有兩顆痣”。


陳景深點進去,在帶圖的評價裡看到他找了六年的人,在評價的三言兩語裡,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


雨雖然停了,寧城天空卻依舊烏雲密布,看起來隨時就要轟轟烈烈下第二場。


所以大家到了地方,火急火燎地就開始拍攝。外景局限性沒那麼大了,拍起來速度比棚裡快,沒多久就拍完了合照,隻剩下最後新郎新娘單獨的照片。


陳景深坐在遮陽傘下等,汪月給他遞了瓶礦泉水。


他放下手機接過,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汪月隨意掃了一眼他的手機,然後一愣,“你也看過這爛片?”


“什麼?”


“《夏日、圓月和你》,那部17年模仿熱門電影名蹭熱度的超級爛片,你手機壁紙不是裡面的場景嗎?”汪月笑道,“喻繁跟你一個壁紙,我身邊就你倆上了那爛片的當。”


陳景深握著手裡的水瓶,喉結滾了好幾遍,最後隻有一句模糊地:“嗯。”


-


照片趕在下雨的前一刻拍完,大家齊刷刷抱著東西往停車區跑。


喻繁撐著傘把汪月送上駕駛座,雨在傘面上砸出巨響,他打開副駕駛車門的時候沒忍住扭頭往後車看了一眼,那件灰色西裝已經一腳踩上了車。


“幹嘛呢?雨都進我寶貝車裡了!”汪月喊他。


喻繁回神,飛速地收傘上車。


到了工作室,喻繁用紙擦幹淨黑色外套沾上的水珠,坐到辦公位上開始修今天的圖。隻是修了幾下就要偏偏腦袋,往門口看一眼。


等了很久沒看見人,汪月從他身邊經過,他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他們呢?”


“吃飯去了。”汪月隨口答。


喻繁點點頭,繼續埋頭修圖。


過了一個小時,汪月準備下班,看到喻繁還在樓下坐著。


“你怎麼還不回去?”她詫異道。


喻繁揉揉脖頸:“等他們回來看圖。”


“他們不回來了啊。下雨天的,人家明天還結婚,怎麼可能特地再跑回來一趟看圖?直接郵件或者微信發給客戶就行了。”


喻繁一個動作保持了很久,呆滯重復:“不回來了?”


“新娘說她婚禮結束會過來拿照片。”


“……”


喻繁在夢裡演練過很多次和陳景深重逢時要說的臺詞,冷淡的,抱歉的,熱烈的,悲傷的,沒想到真正遇上了,他們卻一句話都沒說。


他過了好久才啞聲開口:“那衣服……”


“哦,我都忘了。你們不是同學嘛,商量一下還回去不就行了。”


“我……沒他微信。”


汪月給對方打了個電話,然後又折返:“問了,說是過幾天新娘拿照片時順便取。你就放店裡吧。”


“……我帶回去。”喻繁說,“雨打湿了,洗一下再拿回來。”


汪月點點頭:“也行。”


暴雨過去,此時寧城妖風四起,陰雨綿綿。


雨點小,平時這種天氣喻繁都懶得撐傘,今天卻特地找工作室借了一把,單手攏著衣服悶頭往公寓走。


直到深夜,喻繁才想起自己今晚缺了一頓。


他囫囵吃了幾塊餅幹,又磕了點胃藥,脫了衣服進浴室洗澡。


寧城是湿冷,冬天不長,可一旦降溫那就是凍到人骨頭裡去。喻繁套了件t恤出來覺得不妙,打開衣櫃在外套裡挑挑揀揀,最後默默轉頭,瞥了眼剛被他掛起來的黑色外套。


……反正也是明天才拿去幹洗店。


外套被海風吹了大半天,上面的薄荷味道已經很淡了。喻繁曲腿坐在沙發上,把鼻子悶在衣服裡修今天的圖。


把其他人都修完,他鼠標挪到陳景深臉上,停了好久都沒動。


早知道今天說一句話了。


說什麼都行,例如好久不見,例如過得怎麼樣,例如你是不是交新男朋友了,例如你什麼時候為他出的櫃……


想一句胃就抗議地抽一下,喻繁舔舔唇,很想去樓下買煙。


說來奇怪,陳景深讓他戒煙,但每次看到陳景深他就想抽。喻繁躺在沙發上想了一會兒,發覺他可能不是犯煙癮,是犯陳景深癮。


陳景深怎麼出的櫃?季蓮漪知道嗎?季蓮漪同意嗎?如果是個很優秀的男生,可能季蓮漪也不會有那麼大反應吧。


那男的長什麼樣?陳景深很喜歡嗎?


肯定很喜歡,不然為什麼會出櫃,還每個節假日都去找。


喻繁胃疼得麻木,把屏幕裡陳景深的臉拉成原型,又調回去,反反復復,最後揉了一把臉,把電腦蓋上,隨手抓了個枕頭放到頸後,蜷縮著身子側向沙發閉了眼。


喻繁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被敲門聲吵醒時他腦子混沌一片。


他盯著沙發背墊看了一會兒,抬了抬腦袋想起來,才發現有點使不上力。


一米八的男人在窄小沙發上窩一晚上確實有點過分,他閉眼緩了緩,撐著手站起來,腿和手臂麻了一片。


眼皮和腦袋都重得厲害,還有點暈。喻繁往自己頭上敲了幾下,開門時順手薅了一把自己睡飛了的頭發,煩躁地問:“誰……”


看清門外的人,他立刻僵站住,陷在頭發裡的手也沒再動。


“我來拿衣服。”陳景深說。


婚禮在中午就結束了,他換了件深藍色衛衣,黑色運動褲,幹淨清爽得似乎又從成年人的模式抽離出來,還是以前那個冷淡矜貴的年級第一。


喻繁抓著門把怔了很久,才重新崩起眼皮應一句:“哦。”


“等著,我去拿……”喻繁說到這裡又猛地停住。


陳景深低頭掃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喻繁也跟著低頭看了一眼,目光在陳景深來找的那件黑色大衣上停了很久。


“……”


好丟人。好想死。他為什麼要穿著陳景深的外套睡覺??


喻繁頭皮發麻了很久,從牙縫擠出一句:“我沒別的大衣,都洗了。”


他說著就想把外套脫下來,過程中手臂碰到門,門往陳景深那邊晃了一下,眼見就要合上。


喻繁下意識想去抓門把,門板就被一隻大手攔下了。


“那你先穿著。”陳景深垂眼看他,低聲道,“好久不見了,不請我進去坐坐?”


喻繁手還抓在外套上,因為手腳發麻和胃疼有些遲鈍。他頓了一下,下意識回憶起自己家裡的情況,昨晚沒吃所以屋裡沒什麼味道,垃圾昨天出門前也丟了……


陳景深安靜地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下顎線繃緊了一瞬,又松開。最後道:“算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剛走了一步,後面的衣服被人用力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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