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事情結束之後，莊曉夢找到了我。
「柳墨染，現在你可以把那些視頻和圖片刪了嗎？」她的表情冷冰冰的，但我能在她的眼神深處看見一絲恐懼。
「可以。」我當著她的面把那些東西全部銷毀得幹幹淨淨。
她見我做完這一切之後，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轉身就要離開。
走出兩步之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回頭看著我問道：「那些東西你沒有備份吧？」
我搖搖頭：「沒有。」
我的確沒有備份，這些汙穢的視頻留在我的手中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但是莊曉夢似乎還有些不放心：「真的？」
「我沒必要騙你，你愛信不信。」我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地回了房間。
事情當然不可能就這樣結束，莊曉夢還沒有得到她應有的懲罰，而我要做的很簡單。
在這個網絡發達的時代，隻要有任何事情能夠引起鍵盤俠的注意，那麼他們的口誅筆伐有時候比利刃更加恐怖。
於是我開始在網絡上吐槽女友出軌的事情，並重點強調了我如何對她好，她又是如何背叛我。
我的文筆還算不錯，至少還是吸引了很多人來看，每一個看到的人都義憤填膺。
他們在我的那段文字下面盡情地吐槽，並且毫不客氣地咒罵著莊曉夢。
可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我開始引導著輿論的走向，並花錢買了個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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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這件事情來到了大眾的視線之中，他們的語言無比鋒利，他們的文字更是像一瓶瓶毒藥。
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向每一個站在我這邊的人表示感謝。
隻是打兩個字，說兩句話的時間就能讓鍵盤俠們感到愉悅，就能讓他們以為自己站在了正義的一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何樂而不為呢？
鍵盤俠們開始不滿足隻是這樣動動嘴皮，於是他們開始人肉莊曉夢的所有資料。
互聯網上，沒有秘密。
很快，莊曉夢的所有的資料就被翻了出來，他們發現莊曉夢出軌的那個人叫馬守德，不過最後因為強奸罪進了監獄。
而告他強奸的那個人就是莊曉夢，這下網友們有點看不懂了，說什麼的人都有。
我適時地站了出來，並告訴網友莊曉夢之所以告馬守德強奸她，是因為她出軌被我發現，而她為了自證清白，這才不惜汙蔑馬守德。
這下輪到網友不淡定了，他們開始罵莊曉夢又當又立，各種汙言穢語毫不吝嗇地用在莊曉夢的身上。
過了兩天，我看見莊曉夢站出來發了一個聲明，為自己辯解，主要辯解內容還是她告發馬守德是有內情的。
但是沒有人相信她，她發的聲明下面全是辱罵。
又過了兩天，她再次找到了我。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的頭發披散著，雙目血紅，一臉憔悴，顯然是這段時間的網暴讓她並不好受。
「柳墨染！你不是說隻要我幫了你，這件事就一筆勾銷嗎？」
「對，我是這樣說的。」我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在網上這麼說我？」她拿起手機，舉到我的眼前，手機上的畫面是她私信裡一條接一條收到的辱罵。
「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啊。」我不再看她的手機，反而看向了她的眼睛。
她自知理虧，避開了我的視線：「墨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看看我，我現在是個盡人皆知的畜生。」
「我現在不敢出門，也不敢上班，我現在甚至連手機都不敢多看一眼，我終日惶惶不安。」
「你看到有些人在我的帖子下面評論了嗎？」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說的嗎？」
「他們說，有人氣不過，想要我的命。」
「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墨染，我知道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不解地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笑容：「真奇怪啊，辱罵你，威脅你的人都不是我，你卻叫我放過你，我要怎麼放過你啊？」
「你隻要發一條聲明，他們自然就不會再來威脅我了。」
我搖搖頭，輕聲說道：「莊曉夢，你錯了，無論我發多少條聲明都沒有用的，總有一些網友，他們隻願意相信自己，或者說，他們隻是想罵人。」
「而你，莊曉夢，你就是那個剛好出現的，眾人情緒的宣泄口，他們罵你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因為從一開始，你在他們的眼裡就是一個錯的人。」
「但其實，那些人跟你一樣，當然，也包括我，但是我能承認這點，他們不會。」
「莊曉夢，你已經無路可退了，你注定要被一直罵，一直罵，直到有新的事情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直到他們慢慢忘記你。」
「你記住，互聯網沒有記憶，熬過這段時間就可以了。」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但我也不想多說了，剛剛之所以說那些，完全是看在前幾年的情分上。
但我願意這麼說，不代表我就不會報復她，情分歸情分，仇恨歸仇恨，這兩個我分得很清。
「行了，你走吧。」見她久久沒有反應，我選擇了送客。
我正準備關門的時候，莊曉夢卻說話了：
「我知道，墨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是隻要你發一份聲明，那他們對我的聲討就會輕上許多，墨染，我求求你。」
「我求求你了……」她聲淚俱下地哀求著我。
我也不是鐵石心腸，更何況，我們之間始終有著一段感情，我無法否認這點。
於是我沉思片刻，然後輕聲說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我，這個問題關系著我是否願意幫你。」
「好，你問，你問吧。」莊曉夢很急切地說道。
「你喜歡，或者說你愛馬守德嗎？」我看著她的眼睛，從她的眼睛裡面，我能看出來她的回答是真是假。
她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我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
「沒有，我從來沒有愛過他，一直以來，我愛過的人都隻有你。」
「是嗎？」我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些。
「是的，墨染，我沒騙你，是真的。」她拉著我的衣角，態度誠懇，我知道她沒有說謊，她說謊的時候不會拉著我的衣角，因為她說謊的時候，那雙手從來都是無所適從的。
「我相信你。」
「真的嗎？所以你願意幫我了是嗎？謝謝你，墨染，謝謝你……」她的神態一瞬間興奮起來。
「既然你不愛他，那你為什麼還要出軌呢？」
她雙眼一黯，低下頭說道：「為了錢……」
「為了錢……」我重復了一下這幾個字，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我雖然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但我的工資不低，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中等收入群體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為了錢做出這樣的事情。
「曾經那樣的生活居然還不能令你滿意嗎？你居然還要為了錢走上這種可悲的道路。」我有些感慨地說了一句。
「當初是我太虛榮了，可現在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我搖搖頭，看著莊曉夢：「你不是後悔了，你是怕了。」
她又一次愣在了那裡，張著嘴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我說中了她的內心，因為我的這句話戳中了她的痛處。
「你走吧。」我下達了逐客令，她這才回過神來。
「墨染，你會幫我的對嗎？」她沒有離開，而是在詢問我一個確切的答案。
「不會。」我再次搖頭。
「為什麼？」
「如果你當時是因為愛而選擇了出軌，那麼我今天可能還會幫你一把，可是你居然是因為錢。」
「莊曉夢，我幫不了你了，你這樣的人，就應該承受這樣的痛苦，你這樣的人，就應該受盡折磨。」我放下狠話，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騙你的，柳墨染，我騙你的，其實當初我是愛馬守德的。」門外傳來莊曉夢最後的掙扎，可是我沒有理會她。
6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我的假期臨近結束的時候，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賬號打過來了一個視頻電話。
說是陌生，是因為我都忘了我的好友裡面還有這樣一個人，說是熟悉，是因為這個賬號的主人是莊曉夢。
當初我拉黑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卻忘了她還有個小號是我的好友，如今，她用這個小號打過來了一個視頻。
我猶豫了一下，接起了這個視頻。
因為是晚上，視頻的另一邊一片漆黑，隻能在路燈的照射下隱約看見她是站在一座橋上。
我認得這座橋，這座橋的下面就是一條大河，河流湍急，水勢較深。
我正在出神的時候，電話那邊傳來了聲音：
「柳墨染, 我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逼的！我要你親眼看見我死在你的眼前，我要讓你也知道害怕是種什麼樣的情緒！」
莊曉夢應該被逼瘋了，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我能想象到她猙獰的面容。
看著這一幕，我的內心毫無波動：「曉夢, 這是我最後一次用這種方式叫你了，首先, 你走到今天這一步並不是我的錯，如果當時你不出軌, 或者說, 如果當時你出軌了之後選擇與我攤牌分手, 那麼我們兩個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你沒有，你瞞著我，不告訴我，卻從不悔悟。」
「第二，我不會害怕，我也不可能害怕, 對於我來說, 現在看見你就像看見一個陌生人一樣, 而且我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 我不相信任何牛鬼蛇神。」
我說完後，莊曉夢尖銳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響了起來：「柳墨染, 隻要今天我死在這裡，那麼你也會感受到被網暴的感覺。」
「對於那些人來說，即便我有錯，可我罪不至死，而你，硬生生地將一個女孩逼到去死。」
「那些人一定會辱罵你，人肉你，然後肆無忌憚地攻擊你，你將和我一樣惶惶不可終日，你將會體會到恐懼，體會到無助, 最後走向和我一樣的道路。」
莊曉夢說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隻是她此刻的笑聲聽不出一點喜悅, 隻有悽厲，隻有悲哀。
我靜靜地聽著她說完，然後沉默了很久，我不是怕了，我是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的骨子裡居然是一個這麼可怕的人。
我不為她的即將死亡感到悲哀，也不會因她的咎由自取感到快樂, 我現在的情緒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我的內心居然毫無波動。
原來，我是那麼地冷酷無情。
「柳墨染, 你怕了嗎？」
她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但是晚了！」
這句話是在空中說的。
我死死地握著拳頭，恨不得現在就過去把那賤人宰了。
「接我」視頻通話也就被迫中斷。
她對這個世界說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但是晚了」。
我搖搖頭, 內心依舊毫無波瀾。
其實她說得對，她一死，接受網暴的人就會變成我了。
但我不在乎。
人活在世上, 總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就是我的代價，也是我做錯事的懲罰。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接下來，我該去接受屬於我的懲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