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明城的聲音猶如惡魔低語,在我耳邊響起。
21
槍林彈雨裡,陸明城拿槍抵在我後腰,聲音裡有種咬牙切齒的笑:「這槍容易走火,要想活命,聽話跟我走。」
他扯著我的手銬把我拉到後門,中途好幾次飛來的子彈跟我擦身而過,而他則手臂中了一槍。
「這些警察怎麼來的,你應該最清楚吧?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背叛我。」他捂著傷口,兇狠地盯著我。
我搖頭,也去胡亂幫他捂傷口,哭著極力否認:「不是我,陸叔叔,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這時外面警方佔了上風,陸明城臉色很不好,惡狠狠盯著我:「是不是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還沒明白什麼意思,下一刻就被人用一塊帕子捂住口鼻,昏了過去。
等我再次睜開眼,竟然發現自己在河邊,不遠處的河裡停著一條不大的汽船。
那瞬間我腦中飛快閃過什麼,這是湄公河岸,他們這是……是要去泰國!
而且很明顯,他們一早就是這個打算,這條船不是臨時準備的。
如果他們上了船,那這次行動就真的隻能以失敗慘烈告終。
陸明城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他半蹲在我旁邊,很快也開口證實了我的猜想。
「從泰國飛到巴西要不了多久,等我到巴西的時候,你的屍體已經在漂出幾百公裡外了。」
「你也不用跟我解釋了,小晴,我身邊不留我不信任的人。」
「多可惜啊,我真挺喜歡你的性子的,但有危險的東西,我從不留在身邊。」
Advertisement
他在我哀求的眼神下,像是心軟了似的,虛假地給了我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像是在說「很遺憾」。
他是發現了嗎?發現了定位器在我身上?
定位器是林鑫交給我的,就藏在他的那隻斷手裡。
那天在車裡,我從那隻鮮血淋漓的手心裡,挖出了那枚植入皮肉裡的小小的定位器。
我心中正驚疑不定,陸明城抬手摸了摸我的頭發,像以前一樣。
然後下一刻,他用冰冷的槍口頂在了我的太陽穴。
22
他緩緩扣動扳機。
我閉上眼等待死亡。
然而機械撥動後,槍裡沒有射出子彈打穿我的腦袋。
他忽然哈哈大笑,把手槍塞到了我手裡:
「我裝了十四發子彈,你有十五分之一的活命機會,運氣真好啊寶貝。」
我渾身被冷汗湿透,一言不發,如果可以,我真想現在一槍殺了他。
「好了,跟我一起去巴西吧,在那裡你還是我的小公主。」
「不過,為了防止有人背叛我,我一般會給他們一個表忠心的機會。」
他抬起一隻手,有人遞上來一支注射器,裡面已經裝滿了一種無色透明的液體。
我再次渾身冰涼,無邊的恐懼讓我近乎忘了呼吸。
身入毒窩,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親身體驗這種東西。
誰都知道,真正可怕的到底是什麼。
「乖,打進去,我就帶你一起走。」他拿過注射器,「別怕,到了國外,我們會有很多這種東西,我會給你用最純的,用一輩子,讓你體驗世上最極致的快樂。」
我哆嗦著要軟倒在地。
陸明城抓起我的手接過注射器,他看著我,眼裡的笑像是在寵溺地鼓勵:
「打了這個,以後小晴就是叔叔最信任的人,叔叔發誓,絕不讓你先死在自己前頭。」
他終於打開了我的手銬,貼心地問:「要叔叔幫你嗎?」
在我把針頭插進手臂的那一瞬間,我腦中閃過無數曾見過的那些癮君子發作時的樣子。
他們自殘自損,尖叫著發瘋發狂的樣子完全不像一個人。
恐懼像是潮水一樣,讓我覺得呼吸困難。
隨著注射器一點點推進,我忍不住渾身發顫地幹嘔起來,覺得身上發冷。
血液裡似乎摻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蟲。
空了的注射器,被我扔在地上。
23
我看到陸明城眼底升起明顯的病態的歡喜,他把我抱起來,大步往汽船那邊走。
我在他懷裡止不住地發抖,渾身冒冷汗,眼神飄忽著,感覺自己已經開始發作了一樣。
陸明城笑起來胸膛震動,跟我說:「怎麼這就嚇破了膽子?小晴是不相信陸叔叔嗎?不知道叔叔有多疼你嗎?」
「剛剛那是假的,我怎麼舍得給你用真的?」
「你是我的小玫瑰,我怎麼會把你弄壞?」
他笑得很高興,但我隻能從這聲音裡聽出惡劣的虛假,和令人作嘔的傲慢。
直到我們到了船上,船剛要開,忽然遠處樹林裡傳來一聲槍響。
陸明城面色一沉:「他們追來了,馬上開船!」
然而他剛說完,下一刻就被一槍打穿了後心。
他渾身一僵,回頭看到的是舉著槍的我。
槍是我偷的。
陸明城滿眼震驚。
「我媽媽沒有背叛祖國,我爸爸也不是毒販。」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還有,我恨你,陸明城,你真的讓我覺得惡心,你該死!」
此刻他眼裡全是暴怒和不甘心,他想要拔槍,但已經不可能了。
我那一槍太準,他心口已經出現一個大洞,就這樣直直倒在了地上。
陸明城死在了我的手下。
誰都沒想到,我這個看著柔柔弱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小姑娘,會有這樣大的膽量。
沒人知道我的手會用槍,還用得這樣熟練。
船上所有人都沒料到這變故,反應過來後都掏出槍來對準我,然而這時岸邊傳來更多的槍聲。
這一次是對準了船上的人。
我回頭,望著帶人趕來的周局,他朝我點點頭,眼裡盡是肯定和欣慰。
我們成功了。
這一刻我想到了林鑫,我們沒有辜負那些犧牲的緝毒警察。
我們成功了。
最後買賣雙方都被擒獲,毒梟陸明城被擊斃身亡,繳獲毒品三百公斤。
這次「極光」行動,最終完美收官。
24
在回到國內之後,我還是被安排緊急去醫院檢查身體。
最後檢查結果是一切正常。
跟我預期的一樣,那天打進我身體的確實不是毒品。
但我知道,不是因為陸明城心軟,他那樣自私自利的人不會有心軟的時候,有也是裝的。
事實是他身邊當時根本沒有那樣的東西。
當時他所有的貨都給了買家,他要去泰國,就不可能帶著違禁品,他隻是試探我罷了。
後來周局來找我,給了我一塊銘牌,上面是爸爸的名字和警號。
我翻開,後面刻著媽媽的名字。
「你媽媽雖然沒有警號,但她也是英雄,在緬北的那兩年裡,她給國內傳回過很多有用的信息,最後為了不暴露其他臥底警察,她才被陸明城發現了身份。」
我摩挲著那塊陳舊的銘牌,聽周局說起媽媽從前的故事。
十多年前,我的媽媽本是一名高中老師。
她帶著的高三班裡,一位成績優異的女孩在高考前一個月忽然提出要退學。
隻是因為女孩的父親吸毒,不僅借了高利貸,還家暴,她隻能被迫輟學打工。
媽媽報了警,女孩爸爸被關到戒毒所,她把女孩接到家裡照顧,答應資助她大學畢業,女孩很高興。
可是她還是死在了高考前一周。
因為那天,女孩的爸爸偷跑出戒毒所,因為沒錢吸毒,要把她賣給人販子。
她在逃跑途中意外墜樓。
媽媽下班經過拉著警戒線的事發地,手裡還拎著給女孩燉湯的鯽魚。
卻在回家後看到新聞,才知道真相。
於是後來媽媽意外得知毒梟是她曾經接觸過的人時,她主動做了線人,去往緬北。
講完這些,周局慈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著那枚銘牌說:
「這是他們共同的榮耀,也是他們共同的警號。」
番外 1
所有事情結束之後,我回到雲南繼續讀書,後來高考報考了本地的警校。
二十三歲畢業之後,我成功進入了雲南警務機關。
雲南地處祖國邊境,於是緝毒在這裡是使命, 更是一種傳承。
現在,爸爸媽媽身負同樣的責任。
在國內有個規定,在警務人員殉職之後,隻有直系親屬才能重啟塵封的警號。
我繼承了他們的警號, 將警號重啟。
它將伴隨我到生命的盡頭,直到警號永久封存的那一刻。
我記得入隊那天,陽光很好。
「因公犧牲民警喬明安、蘇芸, 警號 001468, 警號解封, 現由其女喬如晴繼承。」
「001468,歡迎歸隊!敬禮!」
藍天白雲下,我身著藍色警服, 站在隊伍裡,淚流滿面。
番外 2
四年前,那個慈祥的老人找到我的時候, 剛好上一堂「三生教育」課結束。
他把我帶到操場的角落,跟我說他是省公安局的局長,姓周,問我願不願意做一件事。
他要我去緬北毒梟身邊做臥底, 可能需要放棄學業先秘密培訓三年。
我聽了之後沒有多思考就答應了。
男人直接舉起槍,連續扣動扳機,讓他們一人斷了一條腿。
「(我」「你看,學校很美好, 世界很美好, 我不是強迫你,你可以好好想想再告訴我。」
想想嗎?我想……可是這一切美好,是誰負重前行換來的呢?
我還是答應了。
後來有人說我勇敢,有人說我有骨氣膽子大,有人問我當時是怎麼想的。
他們不懂,那是因為我出生在雲南。
我爸爸曾是雲南邊防警察,跟所有邊防警一樣遠離家庭,日夜守著四千多公裡邊境線。
但他在申請轉崗緝毒警察五年後去世。
我一歲後就沒再見過他和媽媽,孤兒院是對我的保護,名字裡代替「喬」的「楊」是對我的保護。
他們會問我,是因為他們不懂,在雲南一家七口皆是緝毒警, 一家七口, 七座墓碑。
三座屍骨無存, 兩座全身沒有完整的骨頭。
剩下的兩座是家裡最小的孩子,還在緝毒警實習的時候, 就犧牲了。
因為他們不懂, 雲南邊防緝毒警的犧牲率,有時候趕上一個村子的出生率。
他們不懂,一家三代皆是緝毒警的英烈之家,雲南是唯一一個警號重啟四次的地方, 直到最後警號永久封存。
他們更不會知道, 雲南警校的第一專業是緝毒專業。
報考最多的是雲南的孩子,犧牲最多的也是雲南的孩子。
墓園裡一座座無名墳矗立,墳下是多少件被鮮血浸透的警服?
他們沒生在雲南, 不知道那些隱姓埋名、舍棄家庭與榮耀的緝毒警察,他們應該,永垂不朽。
我應與他們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