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氣得渾身發抖，還是幾個素未謀面的同學扶住了我。
那個嚼舌根家長的學生對他媽大聲道：「媽，莫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少在這和稀泥！」
此話一出，大家紛紛附和，也隨即散開。
我媽看佔不到便宜，氣惱道：「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有什麼意思？我是好心，想著你在農村長大，涉世未深，怕你被人騙，特意來你們學校找了個食堂打飯的活，就想陪陪你，還陪出錯了？」
我死死盯著她：「被誰騙？我最大的單純，就是對你的惡毒認知不夠。所有人對我的惡意加起來，都沒有你一個人的多！」
我氣得發抖。
那個周老師咳嗽一聲，面色鐵青地打斷了我：「姜落落，百善孝為先，我代表學院，對你提出批評！」
他又拍了拍我媽肩膀，挑釁般掃了我幾眼：「你放心去食堂報到，我打過招呼了，誰也趕不走你。」
「而且啊，我特意給你們申請了母女宿舍，姜落落的住宿費啊，就算省下了。」
「姜落落，你要是這都不肯，我就全校通報你的劣跡！」
我媽千恩萬謝，而我心裡發堵，但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我隻能一個人流淚，恨老天爺為什麼不讓我是個孤兒。
我沉默地接受了這個安排，但我的沉默並沒有換來期待的安穩。
11
我還是低估了這個叫周博文的人。
一個月後，周博文在班級群艾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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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落落，家庭貧困沒什麼丟人的，但是虛榮是不對的。】
說完，甩出一張圖，是家庭收入登記表。
表格是我的名字和照片，但填寫的內容卻與我的情況有天壤之別。
父親一欄，填的是上市公司高級工程師。
母親則是公務員。
家庭年收入，更是填寫為 200 萬。
周博文：【你檔案裡，父親是個體戶，母親無業，還申請了困難補助，為什麼要這樣填表？】
我反駁：【這個表格不是我填的，上面內容不屬實，是別人的誣陷！你作為老師，怎麼能混淆黑白帶節奏？】
周博文：【呦，敢教育上我了？昨天是你母親親自領走的，有監控為證！現在我通知你，因為你的謊報，學院已經取消你的貧困生資質。】
一些不明真相的同學忍不住評論。
【天吶，好惡心。】
【幹得漂亮！】
【聽說咱們學院有一個貧困生專門的幫扶通道，能夠進入 G 公司實習，這可是行業頂尖公司，算是對學業成績優秀的貧困生的一種定向幫扶。姜落落就作吧，這下她失去的可不隻是補助這麼簡單。】
……
沒錯，我夢寐以求想要進入 G 公司，當初報志願，也是看中了這項政策，低就來到了這裡。
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我氣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12
醒來時，我媽坐在床頭。
剛才發生的事情恍如隔世，但那份打回來的家庭成員調查表還是撕碎了我的幻想。
我怒不可遏：「你為什麼這樣做？」
我媽嗑著瓜子，理直氣壯：「你填的什麼玩意？這不是讓同學瞧不起你嗎，況且要是食堂同事知道你領貧困補助，不得瞧不起我？我告訴你，人心險惡，你承認自己窮，所有人都會欺負你。我全是為了你好，好心當作驢肝肺！」
我雖然知道爭辯無用，卻還是忍不住反駁：「可你填虛假信息，會更讓同學們瞧不起我，這四年誰還會和我來往？」
「我送你上大學是讀書的，跟他們交什麼朋友，你說，你是不是還想談戀愛？」
我快崩潰了。
我媽還在自顧自嘟囔：「談戀愛可不行，萬一被騙了找個窮家可就完了，媽回頭給你親自物色好對象……」
她還在滔滔不絕。
我無心多聽，看著她手機一亮一亮的微信界面，一個惡毒的復仇計劃在我腦中成形。
既然你不仁，那休怪我不義。
剛開始被誣陷，我也想過去舉報，但表格是我媽親手填寫的，學院隻會說我和我媽沆瀣一氣，不會為我撐腰。
這世道就是這樣，對錯沒有那麼重要。
而且，即便判定我媽錯了，那些不痛不痒的懲罰，哪能解我心頭之恨？
下午，我馬不停蹄出門找兼職，畢竟，失去貧困生補貼的我必須自力更生。
卻意外碰到了小時候的鄰居叔叔，他在大學附近開了一家奶茶店，非常熱情地邀請我去兼職。
還請我輔導他的孩子，就是上一世被我媽害死的小男孩。
這下，我就有了兩份收入。
這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奶奶臨終前，把她的積蓄留給了我，但交完學費已經所剩無幾。
找叔叔預支了一個月工資，生活費有了著落，我專心辦起大事。
回學校後，我馬不停蹄去了趟院辦。
周博文以為我是來求他，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貧困生補貼嘛，也不是不能給你，但這是有條件的。」
說著，他色眯眯地盯著我。
我不但不急，反而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周老師，錢我不需要了，我媽媽最近中了五百萬大獎，別說貧困補助了，這個大學上不上，我都無所謂。」
周博文驚得張大嘴，眼裡劃過一絲算計：「中獎？我怎麼她沒聽說？」
呵呵。
果然，兩人私下聯系密切。
我莞爾：「哎呀，周老師，沒聽說不是更好？這樣才顯得真心。」
我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最近，我聽不少同學說，這個周博文老少通吃，報到那天加了不少女生和家長的微信，到處用小號撩騷。
但撩撥了半天，最後的落腳點一定是錢。
有幾個家長怕孩子被針對，就吃了啞巴虧，給他送了不少土特產或購物卡。
也有女生以為自己遇到了真愛，慷慨解囊。
我相信，這個慣犯，聽到有這樣一頭待宰的「肥豬」，一定不會輕易放手。
周博文露出警惕：「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呀，就是為了自己在學校日子好過些，算是和你交換。」
周博文忖度一會兒，露出奸猾一笑。
13
果然，我媽突然變得很忙，天天抱著手機傻樂，也沒什麼時間搭理我。
繼父偶爾給她打來電話，我媽也是千方百計地要錢。
直到最近一次，繼父氣得摔了電話。
想起傳說中繼父的「雷霆手段」，我期待得渾身發抖。
於是，趁我媽不備，偷偷記下了繼父的微信號。
其實我媽跟我說過，繼父暴虐，常常打得她滿地找牙。
但如今，陷入「愛情」的我媽根本顧不得想這些，隻顧著熱鍋螞蟻般到處籌錢。
畢竟，我媽大周博文足足 18 歲。
她可沒信心能有持久的吸引力。
我一直在一旁煽風點火：「媽，你聽說了嗎？某女星找了個能當她兒子的男朋友，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她啊，貌美如花，仿佛永遠十八。」
「媽，都說姐弟戀最近很火，是不是因為鈔能力啊？」
「媽，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眼角皺紋都多了好幾條……」
我媽見鬼般摸著自己的眼尾，終於，她下定決心般，奔進夜色裡。
14
那裡，有不少不正規的借錢小廣告，我猜那就是我媽此行目的地。
可笑啊，天天嚷嚷人心險惡的人，就這樣被人當作肥豬「殺」掉了。
果然，我媽不知道掃了多少條小廣告，足足借出來 100 萬。
這錢還沒捂熱，一多半就進了周博文的口袋。
剩下的，都被她扔在了整形醫院。
各種逾期催債短信轟炸了她的手機，可她沉迷於這份禁忌之戀無法自拔，完全忽視了這些短信。
直到追債的人找上了繼父家的門，她的行徑才算暴露。
而我早就用小號添加了繼父微信，把我媽和周博文的聊天記錄、轉賬記錄全都拍照發給了他。
繼父脾氣暴虐，藏起一把小刀就來到學校。
可我媽恰好在做拉皮手術，繼父撲了個空。
他人雖魯莽，卻不失細膩，竟然騙過了門口的保安，徑直摸到了周博文的辦公室。
彼時，周博文拿著從我媽這騙來的錢，蹺著二郎腿在辦公室打賞女主播。
繼父拿著照片比對著：「你是周博文？」
周博文以為這是來求他辦事的哪個學生家長，眼皮都沒抬地「嗯」了一聲。
「還錢！」
繼父把刀往桌上一拍，面露兇相。
周博文大驚失色，他磕磕巴巴道：「你，你是誰……」
繼父直接拎小雞一般把他從椅子上拎起來：「我是你爸爸！」
說著，就給了周博文一通胖揍。
周博文被打的鼻青臉腫，甚至還尿了褲子，再沒了往日的高傲。
在繼父的威脅下，他把從我媽那騙來的錢，除去已經揮霍掉的，剩餘的五十萬全部轉給了繼父。
15
但繼父也沒命花，很快，學校保安報了警，繼父因為尋釁滋事被拘留。
周博文因為詐騙也被警察帶走，學校知道後直接開除了他。
不少學生和家長站出來作證，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制裁。
一場鬧劇過後，我媽連連驚呼好險，還劫後餘生般感嘆自己僥幸躲過一劫。
但催債的人越來越多，從熱戀中清醒過來的她也徹底慌了神。
終於，又有催債公司打電話給她, 甚至動用了不知道什麼方式，把電話打到她食堂同事那裡。
同事上報了主管，學校怕這件事對學生有影響，直接開除了我媽。
我倆的宿舍被收回, 我媽必須馬上離開學校。
但收債的人都徘徊在附近, 我媽嚇得六神無主。
「落落, 媽媽隻有你了，你可不能不管媽媽。」
「我可沒有那個本事。」
「你讀這麼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你就沒個辦法？」
「高利貸是非法的, 我勸你報警。不過, 本金你要想辦法還上, 沒人能幫你。」
我媽警惕地看著我，以我對她的了解，她的腦海中又在搞陰謀論那一套了。
果然, 她充滿戒備地說：「哼，報警？你是想害我吧？
「一定有別的辦法，這錢我就不還，看他們能把我怎樣！」
她裹了裹頭巾，頭也不回地走出宿舍樓, 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16
再次得到我媽的消息, 是當地自媒體對她的報道。
原來, 我媽那天離開後，竟然琢磨出用整容逃脫追債的荒唐主意。
可她囊中羞澀, 隻能選擇了一個不正規的黑診所。
黑診所老板違規操作, 直接給她連做五臺整形手術。
面部特點改變了, 可她也出現了嚴重的術後感染。
「疼啊……疼死了，快救救我。」
她口齒不清地躺在床上，殺豬般呻吟。
我抱緊毛豆，壓抑住快跳出來的心髒，裝作淡定：「可是你剛才說隻要我洗了衣服，就可以養毛豆啊？」
「當比」這個自媒體博主聽聞此事主動去醫院拍了段視頻, 本打算借此事吸睛增加些流量，沒想到, 卻引來了我媽的債主。
債主們見她命不久矣, 紛紛上門討債，把她身上值錢的物品搜刮一遍後，竟然不顧碰掉了我媽的氧氣管，徑直走了。
沒幾分鍾, 我媽就在痛苦中閉上了眼。
醫院給我打來電話時，我正在給鄰居叔叔的兒子補習。
這孩子很聰明, 短短幾周進步很大, 是個學習的好苗子。
我淡淡對電話那頭說：「一切費用由我來出, 屍體，就隨便處理吧。」
掛了電話, 我看到叔叔阿姨正在給我們準備晚餐。
他們有說有笑, 毫無戒備，不多時，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
我知道，這個世界確實存在陰暗、詭計。
但此時, 我隻感覺溫馨、幸福。
比起利己主義的陰謀論，我更相信真心換真心。
當然，是對值得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