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雀如今十五歲。
他有長長的劉海，把眼睛遮住一半，見了人就忍不住弓著腰腆著臉笑，背著龜殼一般，是青樓裡最常見的小龜奴。
任誰也不會多看一眼。
我花錢買下他。
剪掉劉海，露出一雙好看的鳳眼，那雙眼有雲霧繚繞，也有春水生煙，像神龛裡的菩薩。
眉毛畫得濃黑，有稜有角。
讓他挺直腰杆。
讓他雙唇緊閉，別再媚笑。
給他換上一身黑色箭袖，金線銀線繡出的竹子交錯落在他肩上。
小雀背對著人，站在簌簌竹葉下。
我喚他回首。
他本能地想腆著臉笑，卻又馬上收住，拿著腰間的紫竹笛，便有了些顯山露水的飄逸之美。
我送他參加賀州男子選美大賽。
18
前世，小雀兒被一個公子哥發現，也參加了選美比賽，成為當之無愧的賀州第一美男。
傅小媛看了十分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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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就想把小雀加入攻略目標。
「美人受弟弟，天吶，我好想看他被攻弄哭的模樣！
「我必須拿下他！」
還不等她有所動作，小雀已經被男人虐死，就在他被評為第一美男的那個晚上，渾身瘀青，骨頭盡碎。
買他的公子哥，床笫之事最愛虐人。
這成了傅小媛最大的遺憾。
這一世，活著的小雀兒站在竹影闌珊處，拿著紫竹笛瀟灑而行。
走近了，
他卻轉身折返。
月光淌在少年瘦削精致的脊背上，像落了一串明珠。
我看見傅小媛當即打掉了谷宜春斟的葡萄酒，滿目欣喜。
「你真叫小雀嗎？
「戶籍上你叫什麼？」
「賤名恐汙了公主之耳。」
「趕緊說，本宮愛聽！」
「草民宋墨。」
傅小媛心滿意足地坐下，一臉餍足。
「來人，賞賜宋墨公子……嗯……河坊街青樓紅袖招一座？
「你真要青樓啊，也罷，本宮做主賞給你！」
滿座人都驚訝起來。
我在暗處不動聲色地笑了。
傅小媛果然把小雀定為了攻略目標。
因為，小雀兒最大的喜好，也可以說是夢想，就是有朝一日成為青樓紅袖招的主人，狠狠責罰那些欺負過他的人。
他如願了。
人群熙攘，傅熹年站在距離傅小媛一百米左右的店鋪裡，忽然一臉迷茫，然後喜不自勝地落下眼淚。
他也如願了。
是久違的自由。
19
傅熹年要去殺了傅小媛。
我在廚房，揉了幾斤面粉，扯了很多寬面條，
「不急，等我做完這酸湯面。」
傅熹年面露不解。
「您是真公主，為什麼要學傅小媛也做酸湯面，為了……明遠伯谷宜春嗎？」
我但笑不語，請他先別來打擾我，先去陪小五玩會吧。
傅熹年脫離系統控制後，忘記自己幫傅小媛做了很多壞事。
包括親手害死幾個妹妹。
他的記憶視角裡，隻知道傅小媛來到侯府後，便發生了一系列怪事。
家中人接連死亡，必然跟這個妖女有關。
他本能地討厭傅小媛。
他恢復了對幼妹小五的疼愛。
經過這些時間的朝夕相處，小五也不再那麼怕他，有時候會靜靜坐在他身邊，乖巧地吃糖蒸酥酪，還不忘給哥哥也舀一勺子。
做完酸湯面。
我伸了個懶腰，看著小五端著一份糖蒸酥酪，坐在廊下等我。
她有葡萄一般清澈的眼。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去殺傅小媛？
「帶我去吧。」
20
小五從來不是傻子。
家中接連發生變故時，她太小了，還不能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母親和哥哥姐姐相繼出事，父親也變得冷眼相待，傅小媛總是惡毒地對著她笑。
失去所有庇護的她怕極了。
她隻能把自己包在名為傻子的外殼裡。
天生地養地長大。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
「明夜，你和哥哥一起去。」
她是戰勝傅小媛的關鍵。
「大周美男攻略」系統對人的控制從來沒有出過紕漏，無論是谷宜春和裴鶴安，從沒懷疑過自己的喜好從何而來。
隻有傅家人不同。
永寧侯傅爭先時不時地能擺脫系統控制，清醒過來，所以傅小媛才把他腰椎徹底打斷，關在屋子裡。
傅熹年也能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異常，揮刀自宮。
甚至是管家等人，偶爾也會神色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有五小姐的存在。
正如毒藥與解藥相生相伴。
五小姐就是克制系統的解藥。
有她在身旁，被系統控制之人能獲得短暫的清醒。
傅小媛習慣了依賴系統解決一切，從未思考過這些問題。
上輩子，她死在嘉妤公主手中不冤。
21
這天夜晚，傅小媛和谷宜春正在野外纏綿。
月光下，野草稠密，草尖如浪，這對青年男女的熾熱交融在一起，如魚得水。
傅熹年帶著人，慢慢包圍了他們。
傅小媛媚眼如絲，躺在花瓣堆裡。
看著逐漸籠罩過來的黑影。
她竟一點也不慌張，從容不迫地在谷宜春臉上貼了一下，笑著道：
「猜得不錯，好哥哥你果然來了。
「你看，我美嗎？」
她一下子站起身。
「哎呀，忘了剛把哥哥你給清除呢，真是可惜。」
22
她一點也沒把來人放在眼裡，闲散地披上一件外衣，喃喃自語道：
「還好我的宋墨足夠美貌，系統才額外獎勵我這條刺殺消息。
「不然，我就真成了哥哥的刀下亡魂了。
「哥哥，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大家都以為你死了呢！
「見見老熟人吧。」
她輕輕一揮袖子。
提著刀的管家、傅昌榮、傅楚生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早有準備。
隻是個個神色冷漠，仿佛不認識傅熹年這個世子爺。
傅小媛掩唇一笑。
「哥哥，你瞧，我才是永寧侯府的主子呢，你呀……好像一條喪家之犬。
「傅家兩個將軍的武藝你是知道的，少有人能撐過他們五招，哥哥，我勸你先跪下給我認錯吧！」
草聲窸窣，我帶著小五從遠處一步步過來。
管家、傅昌榮，傅楚生的臉色逐漸發生變化，迷茫不解，手中的大刀哐當落地。
他們看著自己的手，仿佛不明白是在幹什麼。
傅小媛臉色一白，吼道：
「你們三個白痴在幹什麼，快把傅熹年殺了啊！
「趕緊動手！」
三人沒有動作，隻是捂著頭，發出痛苦呻吟。
錯亂的記憶正在他們腦海中翻湧。
傅熹年帶來的人手腳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谷宜春打倒在地。
傅小媛一邊逃跑，一邊催促系統。
「你死機了嗎！
「該死，關鍵時刻你怎麼 bug 了啊，姑奶奶我求求你，我快死了啊！」
系統沒有死機，它隻是嚴格遵循了相生相克這個道理。
傅小媛使用這麼多年，竟然用不明白。
她沒跑幾步，就被自己亂丟的衣服絆倒，被結結實實綁了起來。
她仍然趾高氣揚，看玩意兒一般看著我們這幾個深受她害的人。
「我可是流落民間的公主，你們殺我，會有報應的！
「還不趕緊把本宮松開，本宮饒你們一條生路。」
傅熹年掏出了刀。
那是永寧侯送他的生辰禮。
他猛地扎進傅小媛的胸口。
「這刀是替父親刺的，你害他打了敗仗，邊關無數百姓遭難。」
見了血，傅小媛這才知道害怕，她開始哭著求饒。
「哥哥你不能殺我，你忘了之前父親多麼疼我啊，你這是罔顧他的遺願！」
傅熹年又刺一刀。
「這刀是替母親刺的，她曾把你當成親女，在你長水痘時衣不解帶照顧，可你還是害死了她！」
傅小媛身下流出汩汩的血和黃色液體。
她臉色慘白, 一雙眼瞪得老大。
「不是我, 不是我, 是管家！」
傅熹年刺了最後一刀。
「這刀是替妹妹們刺的，她們處處庇護你, 幫你跟外人吵架，為你四處搜尋喜歡的東西，你連她們也容不下, 這到底是為什麼？」
刀子旋轉進心窩。
傅小媛像爛掉的果子一樣，軟塌塌從樹上滑下去。
她沒有聽進傅熹年說的任何話，眼裡隻有迷惑和不解。
「為什麼……
「我的系統……」
我拿出匕首，往她心窩刺了最後一下。
「六小姐，我的紅符牌好用嗎？」
她的瞳孔猛然放大, 仿佛發生了什麼驚恐至極的事情，身子哆嗦了一下, 口中被鮮血填滿。
「你……
「你……」
我怎麼了呢？
我拿走了她一件重要的東西。
她死了。
傅熹年拉著小五，面朝西, 跪下磕了三個頭。
西邊是洛邑，葬著他們的父親母親。
23
我靜靜地站在原地, 反應了一會。
今夜的月色真美。
比之男色美多了。
良久, 我還是打開了盛著酸湯面的食盒。
熱氣和香氣撲面而來。
傅小媛死了, 谷宜春面色驚惶。
他似乎也反應過來了，之前那些感情來得太突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是明遠伯谷宜春, 與你們無冤無仇, 你們快放我走吧，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傅小媛她不是真公主，我保證朝廷也不會追究你們罪過。
「這是你們永寧侯府的家事，你們自己解決就好，我不摻和。」
不摻和？
晚了。
我端著酸湯面走到他面前。
「明遠伯，放了你很簡單。
「隻要你把這幾碗面吃完。」
每碗面都臥著金黃的煎蛋, 綠蔥花、白芝麻、紅醬湯，看起來很好喝。
為了證明沒毒，我也吃了一口。
谷宜春不明所以, 隻能哆哆嗦嗦地點頭。
「我吃, 我吃就是了。」
24
下第一場雪時。
我們終於趕到了京師。
谷宜春騎在高頭大馬上, 饒有興致給我介紹京中風物。
「公主您瞧，這小販賣的是姑娘果。紅如珊瑚, 圓潤光滑，小姑娘們都喜歡，故有此名。
「您看那個點心鋪，裡面的芙蓉糕和紅豆饽饽格外好吃, 臣已經給您訂了一盒，和宮裡相比，還是別有風味的。」
他很貼心地替我擋了一下撲面寒風。
街上有豪奴在買新鮮的魚。
「我們公主府買你的魚還要給錢嗎？
「小姐的紅符牌丟了。
「（希」我問谷宜春。
「那是誰家奴才, 如此豪橫？」
他憤憤不平道：
「是嘉妤公主府上的狗奴才, 橫行慣了！
「嘉妤不過是一個佔了您身份的假公主，竟還敢如此囂張。」
我放下簾子，不再看外面。
「明遠伯, 去教訓他們一下吧。」
嘚嘚的馬蹄聲遠去。
嘈雜的哭罵聲傳來。
我握著手中暖爐，想起在賀州時做的那些酸湯面。
嗯，不算白費功夫。
希望嘉妤喜歡我送的這份見面禮。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