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要告發他？」
我扯了扯唇角：「去告發他可能還會把自己搭進去，各求安好吧。」
很快，春桃將準備好銀票遞給了我，厚厚的一沓。
「怎麼這麼多？」
「多的是我給孩子的，養小孩可不便宜……你一個女孩在外面也不安全，我讓我的護院送你出去。」她一邊送我下樓，一邊念叨：「你安頓好後，要買宅院，還需要顧護院、丫鬟，孩子大點還得找個先生啟蒙，這些可都是錢……」
我剛走下樓梯，就瞧見窗戶糊的油紙外透著燭火的亮光。
春桃皺了下眉：「這個時間我們已經打烊了，誰會過來？」
窗外的火把亮光開始越聚越多，酒樓內沒點燈也燈也被照得燈火通明。
我挽著春桃，不安地往後退了退。
下一瞬，酒樓的大門被人踹開了。
蕭懷景站在門外，朝著我笑。
「這是打算要去哪？」
他雖是笑著，凌厲的眉眼間卻有寒意凝聚。
我愣在原地：「你怎麼知道我在這？你找人監視我？」
「監視談不上。」他依舊神情溫和，「你懷著我的孩子，我一直有派人暗中保護你。」
我轉過頭對春桃說：「我先跟他回去，我懷著身孕，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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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趕緊抓住我的胳膊：「你走了我怎麼辦？我算是幫你逃跑的共犯，他要是對我動手怎麼辦？」
對啊，我要是走了，春桃怎麼辦？
我小聲道：「要不我求求他，讓他放過你。」
春桃深吸了一口氣：「那也要你和他的關系好才行，我話本看得多，一會兒你看我眼色行事。」
蕭懷景緩緩走到我身前，低聲問我。
「為什麼要走？是我對你不好嗎？」
我剛準備說話，春桃突然開口了。
「王爺，娘娘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啊！娘娘說王爺要去做危險的事，她怕您會出什麼意外，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為您留下子嗣……娘娘雖然平時對王爺冷淡了些，但她心底一直是念著王爺的啊……」
春桃說得涕泗橫流，一副被真情感動的樣子。
我在一旁看著，也覺得她這戲演得有些過。
蕭懷景挑眉：「危險的事？」
春桃抹了把眼淚：「我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娘娘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王爺。」
「我都是快當爹的人了，不會再去做危險的事了。」蕭懷景牽過我的手，溫聲道，「棠兒，我們回去。」
我被他拉著外走，剛走出酒樓，我就甩開了他的手。
「回去之後，你會把我的孩子給沈清蓮，還不如現在就一刀殺了我。」
「如果我在意她，當初就該在你騙我春桃是你妹妹的時候拆穿你，讓她處置了你和春桃解氣。」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我在意你，所以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你知道我那時候騙你，那剛才春桃說的那些……」
他漆黑的眸底劃過一絲亮光：「她說的那些都是真的，你也是在意我的。」
我一時間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好騙還是不好騙。
「那你不造反了？」
「我不會拿你和孩子的性命去冒險。」
這時候皇帝病重，所有人都以為蕭懷景要造反，逼宮讓皇帝傳位於他。
就連和怡公主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抬眼看著他：「春桃和我說過，和怡公主在酒樓時用了五石散，說了很多胡話……她說她要殺了太子，就可以和你……」
餘下的話，不用我說，他也是知道的。
15
在話本裡，我早早揭露了和怡的心思，讓她送去和親。
如今沒被送去和親的和怡活得更加荒唐，她時常讓公主府裡的面首穿上和蕭懷景一樣的衣衫，還時常叫嚷著要殺了蕭懷景身邊所有的人。
她這樣瘋的人，應該也活不了太久了。
沒過幾日，和怡公主就在宮宴上用匕首當眾刺殺太子，被囚禁在了皇宮的地牢中。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聽過她的消息。
而這時候巴結沈清蓮的貴女越來越多，流水的珠寶首飾送進她院裡。
沈秀蘭死後，她在府裡過了一段苦日子，也不嫌這些金銀之物庸俗了。
她也不再罵蕭懷景狼子野心，身子也一天天好了起來。
因為她知道，如果蕭懷景登上了皇位之後，她就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就算年少的深情已經消失，她還是能擁有很多東西。
離皇帝駕崩的日子越來越近，我總害怕會出事，心裡越來越不安。
聽聞城外有座寺廟求的平安符很靈驗，我便約了春桃一起去。
引路的尼姑將我帶到竹林裡的一間木屋，我回過頭時，春桃突然不見了。
尼姑說：「貧尼去尋她，夫人懷著身孕，先去前面屋裡歇息吧。」
我點點頭，被巧兒扶著走進了那間木屋。
一進屋，我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屋裡掛著的全是……蕭懷景的畫像……還伴著一股腐爛難聞的味道。
我回過頭，便看見了和怡那張瘋瘋癲癲的臉。
「聽說你這個賤婢竟懷上了王兄的孩子，你也配……」
我往後退了一步，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燭臺，地上的畫紙很快就燃了起來。
和怡像是沒看見那般，紅著眼將手伸向我，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你這個賤人和沈清蓮一樣該死，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她用了狠勁，巧兒用盡力氣也推不開她。
這時火勢越來越大，我望著和怡身後濃煙滾滾，我漸漸不能呼吸，感覺自己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了。
和怡看著我發紫的面色，笑得癲狂。
突然間，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春桃扔下手裡的棍子跑過來，用湿帕捂住我的口鼻，我漸漸暈了過去。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看見了蕭懷景。
許是怕我又跑了，如今我無論去哪他都跟著，這次我沒讓他跟著，他還是悄悄跟來了。
蕭懷景扶著我的後背，將水壺裡的水一點點喂入我嘴中。
不遠處燃燒著的木屋，傳來女子的尖叫著求救的聲音。
我回過神，用力拍著蕭懷景，急得流出了淚：「春桃和巧兒還在裡面呢，快去救她們！」
「都救了，她們沒什麼事，過會兒就會醒。」
蕭懷景按住我的手，示意我看向一旁，春桃和巧兒躺在旁邊的空地上。
「你之前不是說過，春桃要是出什麼事，你也不活了。」蕭懷景冷嗤了聲，語氣有些泛酸，「我敢不救她嗎？」
我的腦子還有些發暈：「那剛才我聽見是誰的叫聲？」
「和怡。」蕭懷景的聲音又冷又沉。
哦，那就沒事了。
16
在老皇帝駕崩後，蕭懷景開始扶持新帝登基。
而這時，沈清蓮還做著撫育我的孩子，成為皇後的美夢。
她成日裡神神道道，時常自言自語地說蕭懷景現在對我好也隻是做戲罷了，沒去見過她也是為了她的安危。
可在蕭懷景被封為攝政王之前，他們和離了。
沈家世代都是讀書人，自詡為清流之家，可前段時間沈清蓮收了不少珠寶首飾，她的親爹也借著蕭懷景的名義斂了不少錢財，吃相好不難看。
因為這事，蕭懷景在朝堂之上被諫官參了一本，鬧得整個京城人盡皆知。
沈清蓮維護了一輩子的臉面，此刻丟了個幹淨。
蕭懷景沒有直接休了她，給了她最後的體面。
在她離開王府後不久，我誕下一子，被封為了攝政王妃。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像我這樣出身的人, 生下來的孩子會成為嫡子。
如今朝堂局勢安定, 我終於過上了安生日子。
我認了春桃做義妹, 她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京中盛名的春老板。
她經常帶著酒樓裡新做的糕點來看我和孩子。
闲聊時，她又提起了沈清蓮。
她離開王府後, 去城外的廟裡住下了，聽聞她日日盼著蕭懷景看清我的真面目, 接她回府。
她就這樣盼得生了重病, 吃了好多藥都不見好。
春桃吐著瓜子皮：「她又不是嬛嬛, 怎麼可能會被接回來？再說了，我看你們家王爺是真的喜歡你。」
我為孩子拍睡的動作頓了下：「怎麼會？他那樣的人…….」
春桃壓低了聲音：「我做酒樓生意的，自然消息靈敏，之前王爺在朝上被參的事傳遍了京城，好像就是他讓手下人傳的流言。」
「他為什麼……」
我沒再問下去了，我好像知道答案了。
蕭懷景和沈清蓮是陛下賜婚，要想休離何其困難？他隻能用這種手段。
春桃又給我講了一遍話本的結局。
我沒能陪著蕭懷景走上帝王之位，但還是在死後被追封了貴妃。
沈清蓮說他會追封我這樣下賤的人，都隻是為了皇家顏面。
故事最後，沈清蓮雖做了皇後, 還是時常埋怨已經成為帝王的蕭懷景待她無情, 時常懷念自己的少年郎。
入夜時，我做了一個夢。
在皇宮中新進的宮女中, 有一個和我長得很像, 蕭懷景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沒想到下一瞬, 那個宮女的手裡多了一把匕首, 直接刺進了他的心口。
他臨死前，撐著最後一口讓人將他送到我的墓前。
他的鬢角生了白發，靠著我的墓碑，緩緩閉上了眼。
而府裡那個清高淡然、不爭不鬥的王妃是最後的贏家，她日後若是能抱上王妃的大腿就好了。
「往明」噩夢驚醒，我猛地睜開了眼。
月光傾瀉一地, 凌亂的衣衫散落在地上。
蕭懷景的手搭在我腰上：「做噩夢了？」
我抬眼看他：「蕭懷景，你真的那麼在意我？」
他還沒睡醒，低聲應道：「在意，在意至極。」
「可我當初勾搭你，隻是為了保命。」
他嗯了聲, 將我摟得緊了些：「我知道, 我和你的性命一樣重要，如果沒有我，你也就沒命了。」
這到底是什麼歪理？
我眨了眨眼看向他,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他笑了笑, 輕拍了下我的背：「快睡吧。」
在迷迷糊糊之際, 他摸了下我頭，在我耳邊輕聲說。
「棠兒，往後都是安穩的好日子了。」
我往他懷裡靠了靠, 閉上眼沉沉睡去。
窗外，圓月像塊無瑕的玉鑲嵌在漫無邊際的夜空。
明日一定是天晴的好天氣。
往後，也一定都是安穩的好日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