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今天果然是滿月,月亮很美,像塊無瑕的玉鑲嵌在漫無邊際的夜空。
我盯著微波粼粼的湖面,始終不敢跳下去。
如若我不跳下去,就會死在別人手裡。
這裡一點都不像春桃常常念叨的那個地方,在那裡沒有誰的命一文不值。
我要是能帶著那些貴人一起跳入湖中就好了。
我恨我太沒有用,連報仇都做不到。
突然,身後的動靜讓我回過神。
我側過臉,看見了一個容貌清俊的男子。
他似乎是喝醉了,臉上帶著異常的紅暈。
「和怡……和我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別生氣了……」
我隔著夜色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回過神。
「……王爺?」
他似乎笑了下:「蓮兒與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生疏了……」
下一秒,他拉著我的手,猛地將我拽到他的面前。
腕間有股不尋常的灼熱,他著急向我解釋。
「和怡雖不是我的親妹妹,但我也隻將她當作妹妹看待的,我心裡隻有你……」
Advertisement
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春桃在我耳邊念叨過的話本內容。
現下發生的一切竟和話本裡的內容一樣。
沈清蓮發現了和怡公主對蕭懷景不尋常的感情,與他大吵了一架,而和怡公主趁機在蕭懷景酒裡下了迷情藥。
蕭懷景發現了不對勁,跑出來找沈清蓮,卻認錯了人。
今晚,他會寵幸一個最壞的女人。
月色逐漸朦朧,晚風輕拂過湖面的荷花,有淡淡香氣縈繞在鼻息。
滾燙的氣息落在我的頸間,我聽見他說。
「蓮兒,我好難受……」
我從前在沈清蓮屋裡伺候過,自然知道她在房中是如何稱呼王爺的。
我勾著唇角,在他耳邊輕聲誘哄:「蕭郎,我不生你的氣了。」
下一瞬,我被騰空抱起,往不遠處的書房走去……
4
折騰了大半夜,我渾身酸痛,沉沉睡了過去。
晨光熹微,透過窗棂照著我的眼睑,我瞬間驚醒。
腰間的力道一點點收緊,蕭懷景將我桎梏在懷中。
「別動,再多睡會兒。」
他低沉的嗓音染著倦意,竟透著幾分溫柔。
我盯著仍在床邊的那把佩劍,僵著身子不敢動。
聽聞蕭懷景此人,在戰場上殺人如麻,我怕他醒來看見我,會一刀了結了我。
昨晚的記憶開始湧入腦海。
初經人事,我好像也並不怎麼覺得羞愧。
我突然覺得昨天和怡公主說得挺對,我確實不知廉恥。
窗簾後傳來腳步聲,是沈清蓮。
我用力眨眼,用力擠著眼淚。
在她撩開床簾的那刻,我像受驚的小鹿般縮到床腳。
沈清蓮看著眼前這幕,險些暈了過去。
我用被子捂住滿是紅痕的身子,抽泣道。
「王爺……王爺昨晚……
「奴婢本就是一條不值錢的賤命,不如死了算了。」
蕭懷景也意識到了昨晚發生了什麼,揉著眉心嘆息了聲。
「本王會補償你,放你出府。」
我看著沈清蓮,哽咽道:
「可是奴婢失了清白,出府後已經不能嫁人了。
「奴婢曾受過王妃關照,定不會讓王妃困擾,奴婢會去投湖自盡!」
沈清蓮紅著眼,顫聲道:「王爺,要不您納了她為妾吧。」
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都無辜至極。
如若我真的自盡了,將事情鬧大,沈清蓮還怎麼維持體面?
她能想到的辦法,也就隻有讓蕭懷景納了我。
蕭懷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這件事如若傳了出去,會有損王府的聲譽,您最好納了香雲為妾。」
「就算損壞也是我的聲譽,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麼?」
沈清蓮盈盈下拜,語氣堅決:「妾身作為王妃,如若連一個丫鬟都容不下,傳出去會成為全京城的笑話。」
蕭懷景垂眸冷冷盯著她看了片刻,緩緩開口:「那就聽王妃的,納一個妾還是兩個妾,又有什麼區別?」
沈清蓮逼著蕭懷景納妾,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在嫁入王府後,一直沒有身孕。
她時常念叨著要和蕭懷景一生一世一雙人。
蕭懷景也為了她多次拒絕了皇帝和貴妃想塞入他府中的妾室。
沒想到沈清蓮為了她沈府嫡女的體面和大度,竟求著他納了沈秀蘭為妾。
那次過後,蕭懷景很久都沒和她說話。
眼前發生的一切和春桃講的那本話本裡的內容一樣,他們兩人的感情從沈清蓮逼著蕭懷景納了第一個妾開始產生嫌隙,當蕭懷景納了第二個妾後,兩人之間的感情開始徹底破裂。
如若不是那個妾室後面壞事做盡,太過狠毒,最後被揭穿了真面目,終於還了沈清蓮的清白,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這次蕭懷景毫不例外地生了氣,直接扔下話走了。
「香雲,以後我們都是姐妹了。」
沈清蓮盯著我肩上的紅痕,眼底是隱藏不住的嫉恨,卻仍要裝出溫婉大度的樣子。
「以後你也是王府裡的貴妾了,我會讓蘭姨娘教你規矩的。」
沈秀蘭為了替她出氣,定會用盡手段折磨我。
如若我還像從前那般怕她,一定會聽從她的安排。
可不知怎麼地,我現下隻覺得她這副模樣可笑,竟也不怕她了。
我揉著腰,對她勾唇笑道。
「姐姐,妾身的腰折騰了大半夜快斷了,學規矩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5
被抬為妾室後,我不再是丫鬟了,改回了原名葉棠。
我被安置在偏遠的院子,王爺一次也沒來過。
我成了一個擺設,就像沈秀蘭那樣。
但她卻仗著出身比我好些,時常來嘲諷我。
「你不會真以為自己這隻野雞飛上了枝頭吧?
「有些人骨子裡就是賤婢,真以為爬上主人的床就能變成主子了。」
我聞言笑了。
「聽聞蘭姨娘的親娘好像也是丫鬟被抬的妾室,妾身一時不明白蘭姨娘是在罵我,還是在罵你娘呢?」
蘭姨娘被戳中痛處,氣紅了眼圈,抖著嘴唇說不出話,隻能轉身離開。
春桃講的話本子好像當真能預知一切,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像是話本裡那個最惡毒的女人。
我雖然沒聽春桃講完,但也知道話本子裡太過惡毒的角色下場都不太好,被做成人彘,被車裂,削首掛於城牆上,反正最後連一個全屍都沒有。
我現在雖然不受寵,吃穿用度和同為姨娘的沈秀蘭相比差遠了,不過我已經很滿足了。
至少不愁吃穿,沒有從早到晚都幹不完的髒活累活。
也不用在柴灰堆裡打滾,渾身都是幹淨的,就連被子都是香的。
我突然覺得就算不用去爭鬥算計,就這樣活下去,好像也不錯。
可是我畢竟得罪了沈清蓮和沈秀蘭,日子也不會就這樣平淡下去。
賞春宴那日,寒霜給我遞來了一件鵝黃色的衣裙。
我雖沒見過什麼好東西,但那指尖生涼的觸感讓我知道這件衣裙一定價值不菲。
寒霜為我更衣過後,連連稱贊:「姨娘穿這身真是好看,定能將宴會上的那些貴女都比下去,王爺也一定會喜歡。」
說著,她將一枚珠釵插入我的發髻。
我盯著銅鏡裡的自己,一時間也覺得自己和那些出身高貴的主子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裝扮好後,我剛走出院子,就聽見一陣熟悉的嘀咕聲。
我停住腳步,微微側過頭,就瞧見了春桃。
她現在被挑去了王妃院裡做事,為了避嫌,我沒再見過她。
她念叨了那麼久要去抱王妃的大腿,如今應該是很高興的吧。
我這樣想著,就聽見她低泣了聲,用手背抹了下眼淚。
我停住腳步,對身後的寒霜吩咐道:「我準備送給王爺的鴛鴦荷包忘拿了,你去我屋裡幫我拿過來。」
春桃吸了吸鼻子,神叨叨地嘀咕:「我怎麼拿的是炮灰劇本……」
我走過去,咳了聲:「現在你在王妃府裡做事,難得你還想得起我。」
我走路向來沒什麼聲音,春桃被嚇了一跳。
她眼裡的淚水隨即開始翻滾:「好什麼啊……要死了要死了……」
怎麼就要死了?
我突然回想起,沈清蓮信佛,逢年過節都會將一半的賞錢捐香火祈福,到下人手裡的賞錢自然也少了一半。
做奴才的能掙幾個子,一年到頭就指望這些賞錢了。
春桃她好像最喜歡錢了。
我從荷包裡摸出五兩銀子塞進她手裡:「我現在有吃有穿,發的月例也沒地方用,就給你吧……」
她看著手裡的銀子,眼裡的淚水更止不住了。
「我本來都打算不找你了,你不是惡毒女配嗎……幹嗎啊你……」
「你不找我,那我這裡那麼偏,你來這做什麼?」
她瞧著我身上鵝黃色的衣裙,壓低了聲音說:「就想……提醒你別穿這件衣服,還有要小心你身邊那個丫鬟,她會害你……」
我抓住她的手腕,問出了心底的疑問:「之前你給我講的話本好像都變成真的了,她們日後會怎麼對付我,你是不是都知道?」
不遠處傳來寒霜尋我的聲音。
春桃慌張望了眼從我身後,咬唇道:「我是不忍心看見你受那麼多屈辱之後變得惡毒,最後落得個悽慘的下場才來提醒你的……可我知道的也隻是原來的那個故事,就算這次我幫你避開了那些人的陷害,她們又會使新的法子害你,你還是得靠你自己……」
春桃已經幫我夠多了,她就算真的知道些什麼,可說到底她也隻是個朝不保夕的小丫鬟。
要是讓沈清蓮她們發現她幫我,她這條小命說沒就沒了。
我好歹也算半個主子了,現在的處境總比做丫鬟的時候好多了。
想到這,我松開她的手:「你快走吧,以後別來我這了,要是讓蘭姨娘看了見,指不定會怎麼對付你。」
春桃點點頭:「好好活著。」
她扔下這句話,就跑了。
寒霜走到了我身後走過來,隻瞥見一道影子。
「姨娘剛才在和誰說話呢?」
我對上她探究的視線,微微皺眉:「沒和誰說話。」
「姨娘繡給王爺的荷包奴婢沒找到。」寒霜笑著過來扶我:「我們快去宴席吧,遲到了可不好。
我甩開她的手,垂眸道:「我不習慣被人扶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