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撒野 4109 2024-10-28 18:47:44

  心情在谷底並不是最差的體驗,比心情在谷底更難受的是心情從天上直接跌入谷底。


  好心情簡直是摔得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蔣丞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麼強烈的心裡堵得結結實實的感覺了,跟顧飛在一樓大廳的椅子上坐了快十分鍾都沒能緩過來。


  李保國的病,基本已經能確定是什麼了,肺癌吧,蔣丞盯著自己的手指,肺不好,每天都在咳,現在又出現了放化療這樣的字眼。


  蔣丞覺得自己像是沉在漩渦的最下方,四周是喧囂,耳邊卻靜得可怕。


  顧飛不讓他過去是為什麼,他很清楚。


  他卡上就那些錢,夠學費,夠生活,但他沒有收入,在他真正能養活自己之前,每一分花銷都得從這裡頭拿。


  李保國是不是還欠了醫院的錢,他不確定,可一旦他過去了,基本就可能想像得出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


  這事跟李保國被人圍著打不同,那時他一半為了發泄,一半為了李保國,他可以衝過去跟人打一架,但現在呢。


  一個保安從電梯裡走了出來,小跑著去了住院部門口,迎進來了兩個警察,把他們又帶進了電梯。


  “走吧。”蔣丞狠狠地在自己臉上搓了幾把,站了起來,他不想看到一會兒李保國被警察帶出來的場面。


  顧飛起身跟他一塊兒走出了醫院。


  蔣丞出了醫院直接就往公交站走過去,顧飛拉了他一下:“打車吧。”


  “哦。”蔣丞停下了,站在一邊看著顧飛攔了輛出租車。


  “去我那兒吃飯嗎?”顧飛上了車之後問他。


  “不了。”蔣丞隻覺得腦子發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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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一會兒陪你去吃點兒東西?”顧飛又問。


  “現在沒什麼胃口,”蔣丞閉上眼睛,捏了捏眉心,“一會兒我直接去李保國家等他,他被警察帶走的話,晚上應該會回來吧。”


  “嗯。”顧飛似乎想再說點兒什麼,但吸了一口氣之後卻沒有開口。


  車在路口停了,兩人下了車。


  蔣丞看了看李保國家的那條路,自從那天從李保國那兒把東西拿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走過那條街。


  現在這麼看過去,街上一片破敗的平靜,兩邊的樓裡亮起的暖黃燈光裡,看上去一戶戶平靜的人家,而這之下,是什麼樣的人,又有什麼樣的家,那就沒有人能想象了。


  “我過去了,”蔣丞把書包甩到肩上,像是在下決心,“你回店裡吧,我完事兒了給你打電話。”


  “好,”顧飛應了一聲,蔣丞轉過身準備走了,他又猶豫著叫了一聲,“丞哥。”


  “嗯?”蔣丞回頭看著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顧飛輕聲說,“我說這句可能不太合適,但還是得提醒你。”


  “說吧。”蔣丞笑了笑。


  “先別拿錢,”顧飛說,“李保國真不一定會把錢用在治病上,你可能沒見過把命放在很多東西之後的人,但他就是。”


  蔣丞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他還有倆孩子,”顧飛說,“你要想做什麼,先看看你哥你姐的態度再考慮,你得……學著給自己留路。”


  “明白了。”蔣丞走回來站到顧飛面前看著他。


  “別覺得我冷漠,”顧飛說,“我在這裡長大,這些人,這些事,我見得太多了,我習慣了這樣去判斷,你不用像我這麼極端,但也不能太天真。”


  雖然在顧飛說出這樣的話時,會有陌生的錯覺,但依然會覺得暖,蔣丞伸手在他胳膊上抓了抓:“我知道了。”


  顧飛回到店裡的時候,幾個人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顧淼已經吃過飯,被李炎安排到小屋寫作業去了。


  “李保國是怎麼回事兒?”羅宇看他進來,問了一句。


  “不知道,肺癌吧,”顧飛去後院洗了個手,進小屋跟顧淼待了一會兒才出來坐到了桌子旁邊,“喝點兒?”


  “喝啊!”陳傑從地上拎了兩瓶酒放到桌上,“就等你回來喝呢。”


  “我這不是有麼。”顧飛說。


  “李炎不讓唄。”趙一輝在旁邊笑了。


  “成天佔人便宜。”李炎說。


  “佔吧,”顧飛給自己盛了碗湯,“你們過來幫忙也沒給發過工資。”


  “那還是不一樣的,”羅宇開了瓶酒,一個個杯子裡倒著,“蔣丞怎麼沒過來?”


  “他怎麼可能還過來,”李炎嘖了一聲,“過來聽我們討論李保國要死了麼。”


  “說真的,我都沒太看出來,反正他成天都那樣,臉色也難看,”陳傑說,“我上禮拜過來還碰著他打了一宿牌出來呢,牌比命大。”


  “李輝李倩回來過沒?”李炎問了一句。


  “沒見過。”顧飛說。


  李保國除了還拼著命要堅持打牌大業之外,別的事兒好像還的確是不太顧得上了,吃完飯顧飛順手拿了赊賬的本子翻了翻,李保國自打上回來買過酸奶之後,就一直沒再來過。


  挺長時間了,看來這次的確是病得不輕,顧飛合上本子,如果真是肺癌……他咳嗽已經很久,久到顧飛都快記不清不咳是什麼樣了,但最近這大半年連聲音都是嘶啞的,按他平時的生活狀態和時間來看,這要是肺癌,肯定已經不是早期了。


  他拿出手機,點開蔣丞的聊天框,蔣丞那邊沒有消息發過來,不過也就一頓飯時間,李保國都不一定回來了……他慢慢地往上翻著消息記錄,一直翻到了頭。


  他跟蔣丞發的消息不算多,白天排排坐著,晚上發不了幾條就直接打電話了,不過所有的記錄,他都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和心情。


  “蔣丞自己手上是不是有點兒錢?”李炎坐到了旁邊。


  “嗯,有點兒吧,之前養母給他的。”顧飛說。


  “讓他別傻了吧嘰的把錢拿出去給李保國看病,”李炎說,“那人,肯定不會用到正地方,拿了正好去打牌。”


  “我跟他說了,”顧飛把手機扔到收銀臺上,“看他自己吧。”


  “我怎麼覺得懸,”李炎說,“他那人看著拽,其實就是個大城市來的少爺,鋼廠這種環境裡能出什麼樣的人,他估計做夢都想象不出來。”


  “你操什麼心,”顧飛看了他一眼,“真拿了錢也不是拿你的。”


  “我感慨一下人生,”李炎笑了笑,伸了個懶腰,“我是替你分憂,連遊戲都不玩了,跟這兒發愣。”


  “滾。”顧飛說。


  “滾之前我再說一句?”李炎說。


  顧飛沒出聲。


  “他要真想給李保國花錢,你也別攔得太起勁,”李炎說,“省得讓人覺得你這人太絕情,李保國這樣下去就是個死,何必在他心裡留個坎兒。”


  “你知道你為什麼瘦麼。”顧飛說。


  “我不瘦。”李炎在自己腰上掐了掐。


  “你要不操這麼多心,還能再長點兒肉。”顧飛說。


  李炎笑了:“我怎麼跟你這麼個玩意兒當了哥們兒,總換不著一句好話。”


  “謝了。”顧飛衝他笑了笑。


  手機還有9%的電,蔣丞看了一眼時間,從書包裡拿了充電寶給手機插上,然後塞回了書包裡。


  他在李保國家樓道口這棵樹下的石墩子上已經坐了兩個小時,好在他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來來往往的鄰居沒幾個。


  他其實可以去趟出租房,李保國家的鑰匙他沒扔,但說實話,他並不願意一個人在那個彌漫著霉味兒的房子裡待著,聞著因為長期不收拾而時不時飄來的各種詭異氣息。


  一個明明住著人,卻沒有人氣的屋子,讓人想起來都會渾身不自在,待時間長了整個人情緒都是低落的。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他手裡的煙快抽完的時候,終於看到了李保國的身影從街口那邊走了過來。


  也挺神奇的,就這麼一個逆著光的身影,他居然能認出來那是李保國。


  李保國走得很慢,走到打牌那家樓下,仰頭衝上面二樓喊了兩聲,上面有人探出頭來,他不知道跟那人又喊了幾句什麼,蔣丞就聽到了一句“一會兒就過來”,然後他繼續往這邊走了過來。


  蔣丞掐了煙站了起來,李保國一直沒往這邊看,他站起來之後,李保國才像嚇了一跳似地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愣住了。


  “你……回來了啊。”蔣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頭。


  “你?你誰啊?”李保國手裡拎著個酒瓶,一開口就很衝,“你你你你的,叫誰呢?”


  蔣丞沒說話,聞到了酒味兒。


  李保國說完話對著他就是一通咳,咳得撕心裂肺的,帶著嗓子眼兒裡卡著痰的呼嚕聲。


  蔣丞沒有退開,沉默地等著李保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對著他的一通咳嗽結束了,才說了一句:“我想跟你談談。”


  “談談,”李保國冷笑了一聲,又往他腳下啐了一口痰,“真文雅,我可聽不懂什麼叫談談。”


  蔣丞再次沉默。


  這不是他想沉默,李保國這樣的態度,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再開口,也不知道下一句還能說什麼。


  李保國沒再說別的,又咳了一通之後轉身進了樓道。


  蔣丞繞開他吐的那幾口痰,跟著進了樓道,再跟著李保國進了屋裡。


  一進屋,看到滿眼的灰暗和雜亂,他就覺得心裡一陣堵,過去把關著的窗打開了。


  “翅膀挺硬啊,飛得挺愉快?”李保國往沙發上一坐,“飛過我這兒順便來看看我死沒死?”


  “你的病是怎麼回事?”蔣丞直接問了。


  “喲,”李保國笑了起來,又是一通咳,“我小兒子可算知道我病了啊?”


  蔣丞借著燈光才發現李保國瘦了很多,但臉和脖子卻有些浮腫。


  “肺癌,晚期,”李保國起身倒了點兒水,從熱水瓶裡倒出來的水,但沒有看到一絲熱氣,“沒幾個月了,狗屁醫生早先讓我手術,我不同意,手個屁術,癌症手術有屁用!現在又說手術我身體吃不消,讓化療什麼的,屁!變著花樣騙老子的錢!”


  蔣丞一陣無語,他不知道李保國這個病到底拖了多久,從可以手術拖到身體情況已經不允許再手術……


  “我查了資料,”蔣丞拿過桌上的燒水壺,往裡看了看,確定裡邊兒沒有蜘蛛蟑螂什麼的之後進了廚房把水燒上了,“肺癌如果好好配合醫生,是可以延長……”


  “放你的屁!”李保國打斷了他的話,“你還真是讀書讀傻了!你老子現在連打牌都坐不住,胸口疼得要死,睡覺都睡不著,還延長個屁!你還想給醫院送錢!你就是以後等著讓人騙錢的傻逼!你這麼有錢怎麼沒拿點兒來給你老子!”


  蔣丞手撐著桌子,閉眼吸了一口氣,憋了半天才把情緒壓了下去:“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告訴你!”李保國一指他,“我這輩子,想怎麼活就怎麼活,我想罵誰就罵誰,想打誰就打誰!我過得瀟灑!”


  蔣丞看著他,沒找著他這句話跟前面的話題關聯在哪兒。


  “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勸我去治,”李保國說著又開始咳,咳了一會兒之後低頭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拿鞋蹭了蹭,“我也沒那個錢去治,我仨孩子,一個有良心的也沒有!”


  蔣丞雖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迅速偏開了頭,但還是看到了地上的血絲。


  “你應該有醫保吧?”蔣丞說。


  “你以為醫保就不用自己掏錢了啊?”李保國瞪著他,“還有那些自費藥一堆呢!醫生都他媽黑心,都給你開自費藥!”


  “醫生是治病,也不會就……”蔣丞覺得跟李保國簡直沒法溝通。


  “你今天跑來是想說什麼?”李保國打斷了他,“說了這麼多廢話,有沒有個重點?”


  “我就想問問你病的情況。”蔣丞說。


  “我以為你良心發現給你爹送點兒錢治病呢,”李保國笑了起來,“原來就是來打聽打聽我還有多久死。”


  蔣丞閉上眼睛,定了定神。


  過了一會兒他才睜開了眼睛看著李保國:“你給李輝和李倩打電話,讓他們找個時間回來一趟,商量……”


  “你少他媽命令我!”李保國吼了一嗓子,聲音裡帶著嘶啞的痰聲,“還輪不上你……”


  “你閉嘴!”蔣丞猛地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子,指著他也吼了一聲,“你給我!閉嘴!”


  李保國愣了愣,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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