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要難過。
能再見到你，是很好的事啊。
18
第二天一早。
警察打電話給秦寂，說肖齊已經供出所有罪狀。
虐貓、毒狗，還有一年前的故意殺人。
秦寂點開免提，沉默地聽。
然後問：「賀知在哪裡，他說了嗎？」
電話那頭說：
「就在事發地點。
「他把受害人掩埋在路邊的湿土裡，然後用受害人的車輛遮擋。我們檢查了車輛，卻忽略了車下面。」
怪不得我的魂魄會在馬路邊遊蕩。
原來是因為屍體在那裡啊。
秦寂掛了電話，帶我去案發現場。
「賀知，你害怕的話，可以在家等我。」
他單膝跪在玄關，俯身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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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好怕的？
笑話！
我看你倒是比較膽怯！
我跳上鞋櫃，挺Ṱűₓ著胸脯。
想象自己有著雄獅一般的英武之姿。
嚴厲地反駁他：「喵喵喵！」
於是秦寂心服口服地帶我出了門。
一路上我不停偷瞄他的臉。
發現秦寂一如既往地沉穩、可靠。
可心裡對他的擔心卻沒有減少。
秦寂生病了。
不知道能不能好好面對我死後的慘狀。
心想如果我在他身邊。
他也許會好一點。
天色陰暗。
仿佛很快會下雨。
抵達時，路邊已經聚集了不少警察。
車剛停穩。
一位警察迎過來：
「秦先生，感謝您協助我們的工作。
「屍體我們挖出來了，已經接近白骨化。請問您需要辨認一下嗎？」
「需要。」秦寂說。
「喵嗚！」
不要看！
我用貓爪抵住秦寂的胸口。
表示抗議。
秦寂把貓爪握進手心，說：「確定了身份，案件的進程會快一些。」
又說：「沒事的，很快。」
他把我鎖進車裡。
獨自走向地上蓋著白布的擔架。
我透過車窗。
看見他蹲下去，掀開白布的一角。
那一瞬間。
天空忽然飄下雨滴。
頃刻間將秦寂的肩背打湿。
空氣中升騰起泥土的氣味。
但還是蓋不住秦寂身上散發出的濃烈的哀傷氛圍。
由於下雨。
秦寂回程時開得很慢。
雨滴打在車身上，發出密集的、很悶的噪聲。
秦寂沉默著，臉上的雨水幹了，皮膚呈現冷白。
「疼嗎？」他突然說，「當時被撞倒的時候，一定很疼吧。」
我搖搖頭。
當時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感覺。
車在紅燈前停下，秦寂累極了似的，趴在方向盤上。
聲音聽起來像在自言自語：
「你的很多骨頭都斷了……
「那時候你一定流了很多血。
「為什麼我沒有跟你在一起呢？」
「喵嗚~」
別再說了，秦寂。
「喵嗚~」
別這樣，一切都過去了。
紅燈倒數結束。
後面的車輛開始不停鳴笛。
甚至有人走過來敲車窗，歇斯底裡地罵髒話。
秦寂還是一動不動，重復著說：「我為什麼沒有跟你在一起……為什麼……」
我鑽進秦寂的臂彎，在一片昏暗中找到他的眼睛。
「喵嗚~」
你已經給了我很多。
不要覺得難過，秦寂。
他抱住我，胸腔振動：「你還是會走的，對嗎？」
19
回家後，秦寂打開了畫室的門。
裡面依舊幹淨，什麼都沒變，還保留著我未畫完的半幅畫。
原來我一直是這間房的主人啊。
秦寂打開畫架旁的水彩盤。
說：「想繼續畫嗎？」
「喵嗚~」
貓咪敏捷地跳上高凳，用貓爪蘸了下水彩。
然後頗為自信地在畫紙右下角摁下一枚五彩爪印。
秦寂認真觀賞，並用眼神表示欽佩。
貓咪滿意地跳下來，循著香味往廚房走。
秦寂真的給我買了雙層三文魚蛋糕。
他沒有關燈，拿著店家贈送的蠟燭問我：「賀知，想許願嗎？」
「喵~」
秦寂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翻譯：【好呀~】
然後一根小小的蠟燭被點燃了，火苗搖搖晃晃，照亮了貓咪的眼睛和鼻尖。
貓咪閉上眼睛，煞有介事地說：「喵喵喵喵喵~」
希望秦寂，以後可以忘記賀知，然後幸福地活下去。
翻譯器發出完成的提示音，我睜開眼。
秦寂隔著燭火微光看我，溫柔地說：
「可是賀知，你才是我的幸福啊。
「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留下財產，跟別的女人去了國外，他不需要我。」
他緩慢地搖搖頭，繼續道：
「後來媽媽接管公司很辛苦，患了抑鬱症，最終自殺。她也不需要我。
「那一天我覺得自己不被需要，沒有價值。然後我遇到了你。
「隻有我能幫你，你變成了需要我的人。
「我不想一個人住，所以讓你搬來。
「後來我發現你跟我以前認識的人都不一樣，你樂觀、豁達、堅強、可愛。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
「我找聯姻對象取消婚約，又去婚禮策劃公司咨詢求婚方案。
「你去墓地那天，我預備向你求婚。」
我看著秦寂的眼睛。
心裡感到巨大而深刻的痛楚。
貓咪圓滾滾的眼睛裡溢出淚水。
粉色的鼻頭變得很紅。
「喵嗚~」
秦寂的臉又湿了。
他垂頭。
手機屏幕也被弄湿，顯示著翻譯出的話：【我現在聽到了，求婚。】
秦寂很艱難地笑，走過來單膝跪下。
把脖子上的項鏈取了下來。
銀色素鏈上綴著兩枚戒指，是一對。
秦寂拿下來，將其中一枚舉到我面前：「賀知，你願意……永遠跟我在一起嗎？」
貓咪俯視著人類。
眼睛裡的光全部被淚水遮住了。
我願意。
我願意。
我願意！
秦寂。
我好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啊。
良久之後。
貓咪低下頭，啞著嗓子說：「喵喵嗚~」
手機屏幕亮起。
上面的話是：【我不能答應你。】
你應該好好活下去啊。
秦寂。
20
案件審理進程迅速。
我的屍體很快被警方交給秦寂。
肖齊最終為他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受到了法律的嚴厲制裁。
我躺在陽臺上曬太陽。
吃著小魚幹想：如果當當知道傷害它的人受到了懲罰，應該也會開心吧。
哦，不止當當。
還有很多死在肖齊手中的小動物。
當然, 還有賀知知。
不知不覺佔據它的身體已經很久了。
還吃了很多本屬於它的魚罐頭和小魚幹，嘿嘿。
也是時候還給它了！
如果一直霸佔它的身體和生活。
那我豈不是跟肖齊一樣？
畢竟貓貓的Ŧū₈生命也是獨一無二的。
也很寶貴啊！
樓道裡的電梯發出「嘀」的一聲響。
是秦寂回來了！
我敏捷地跳下窗臺。
飛奔去門口。
貓咪高高地豎著尾巴, 並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動。
開門, 開門！
門鎖果真「咔」的一聲彈開。
秦寂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就抱我，用溫熱的大手，從貓貓頭一路撫到貓尾巴尖。
我揚起頭，胡須抖了抖。
「喵嗚~」
好舒服！
「喵喵喵~」
事情還順利嗎？
秦寂坐下來，把我放在膝頭。
「賀知，你的墓地選好了, 明早就會下葬。」
他的神情很平靜。
看我的時候, 仿佛在說不那麼重要的話。
我內心隱隱覺得不安。
所以晚上睡前趴在秦寂身上說了好多話。
「喵喵喵~」
你要按時吃藥, 早點把病治好。
「喵喵喵~」
你隻可以難過很短的時間，然後盡快開始新的生活。
「喵喵喵！」
記得把門鎖的密碼改掉！
……
秦寂緩慢地撫摸我。
哄我睡著。
我閉起眼睛。
感覺到他如往常一樣, 輕輕吻了下我的額頭。
「賀知, 」他溫柔地說，「晚安。」
我努力一動不動。
壓制呼吸帶來的梗痛。
在心裡說：秦寂,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別人這麼好啊……
這一刻我才明白。
原來我根本沒有做好分別的準備。
也永遠沒辦法做好。
第二天, 下葬進行得很順利。
秦寂抱著貓咪主持全程。
並不時關注貓咪的狀況。
我的腳爪偶然碰到他的口袋。
發現裡面裝著一樣堅硬的東西。
葬禮完畢後，眾人散去。
秦寂在寫著賀知名字的墓碑旁邊坐下。
他沒有說話。
隻迎著暖暖的太陽, 額前的黑發被微風吹亂了。
我看向墓碑上的名字。
感到自己被這陣微風吹到了天上。
我俯瞰綠地, 看見秦寂膝頭的貓咪睡著了，又醒來。
秦寂輕聲喚它：「賀知？」
小貓懵懂地看著他的臉，然後伸手擺弄秦寂胸口的白色鮮花。
秦寂愣怔幾秒。
垂下了頭。
我降落到他身旁。
俯身在他耳邊說：「秦寂，你還有小貓要照顧啊。」
他猛地抬頭，看向我的方向。
然後我對小貓說：
「以後要拜託你，替我照顧秦寂哦。
「他給你洗澡的時候, 請不要抓傷他。
「他回家的時候, 記得要在門口迎接。
「他叫你名字的時候，要回應。
「如果他晚上睡不著, 跟一個叫賀知的人說晚安的時候，你就抱抱他吧……」
眼淚太多了，很多風也吹不幹。
最後, 我哽咽地說：「謝謝小貓。」
小貓也看過來, 衝我「喵」了一聲。
秦寂輕輕地笑了, 眼角滑下淚來。
也說：
「謝謝你，小貓。
「謝謝你, 給我再見到他的機會。」
他把口袋裡的東西扔了。
捧著小貓不停問：
「他是不是跟你說話了？
「他跟你說了什麼？」
……
我漸漸飄遠了，望著他們笑。
然後, 說了「再見」。
番外
這一次我不再是孤魂野鬼。
而是被風牽引到一處十分美麗有趣的地方。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 一段不長的路被我遊玩了許久。
路盡頭處站著一位白衣老人。
他捋了把花白胡子，佯裝嚴肅地說：「沒見過做鬼還這麼逍遙的, 磨磨蹭蹭小心誤了你來世榮華富貴的好命格！」
我笑嘻嘻道：「誤不了誤不了，謝謝爺爺。」
老人哼了聲，卻轉頭看向我身後。
「你看，後面的人都趕上來了。」
我回頭。
看見一個高大的人抱著一隻橘貓。
朝我狂奔而來。
是秦寂？Ṫű̂₀！
正準備罵他。
才發現他的頭發已經有些花白。
眼角爬著幾條細細的皺紋。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然後被他抱進懷裡。
「賀知, 你別生氣。」
秦寂把貓咪舉到我面前, 頗為得意說：「我可是把它養到了十五歲高齡呢！」
我瞪著他問：「那你呢？！」
秦寂的目光和語氣比年輕時更溫柔。
說：
「你走以後不久，我就查出了癌症。
「如果沒有小貓陪著我，我可能還撐不了那麼久。」
說完, 他吻了下我的額頭，我就不再瞪他了。
一旁的老人打斷我們。
急吼吼地說：
「好啦好啦！沒見過在黃泉路上還能卿卿我我的！
「粘什麼粘？你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在一起！到時候有你們膩煩的！」
我仰頭問秦寂：「會膩煩嗎？」
他垂眸看我，微笑說：「永遠不會。」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