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輕快,唇邊甚至是帶著笑的。
我心疼得要死,卻不知道能說什麼,隻能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發頂,像給貓順毛那樣一下一下滑落下去。
「以後有我了。」我輕輕地說,「你別怕,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上高中後他更受追捧,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的秦瑞偏偏總是跟我說話,我也因此開心,好像這證明了我對他來說是特殊的。
可是,哪怕是面對我的時候,他看上去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而不像現在這樣,眉宇間那鋒利又明晃晃的笑意,似乎昭示著某些事情發生的前兆。
我沉默了一路,終於在他停好車後鼓起勇氣:「秦瑞。」
「嗯?」
「我想要一束花。」
他側過頭看了我一眼:「噢,那這個你自己拿著吧。」
那束我自己買的、亂糟糟的玫瑰被遞到我面前,我沒接,吸吸鼻子,認真地看著他:
「我不要這個,我要你買一束送我。」
「好端端的鬧什麼?」
秦瑞皺著眉頭,就好像我在故意找茬一樣,「你都買了,我為什麼還要再送你一束?」
心底那些不可名狀的情緒,在這個瞬間聚集在一起,像鋒利的箭矢,一下子插進我心髒裡。
「因為今天是 520,是情人節!你都給徐愛樂送了一束玫瑰,怎麼就不能再送我一束?我才是你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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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控地喊出聲來,第一個字出口的時候,眼淚也不可抑制地跟著掉了下來。
「溫瑜,你別無理取鬧行不行?」
他冷下臉,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單純為了感謝她幫忙而已,你鬧成這樣,簡直沒事找事。」
沒事找事。
我不敢置信地瞪著他:「情人節你送別的女人花,是我沒事找事?」
「情人節?商家搞出來的營銷手段而已,什麼時候真成情人節了?」
他嗤笑了一聲,「徐愛樂是你的好朋友,當初我跟她關系不好的時候你那麼急,現在我和她關系緩和了,你倒不樂意了。溫瑜,你虛不虛偽啊?」
心尖痛得發抖,我張了張嘴,喉嚨卻被抽泣的聲音填滿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早就知道秦瑞嘴毒。
高中那會兒我被人欺負,他知道後領著我找過去,把幾個兇巴巴的女生罵到哭,還動了手。
大一競選班委,我被票數相當的男生陰陽怪氣地擠兌,秦瑞揪著他領口把人按在講桌上,慢條斯理地一條條反駁完,說:「跟溫瑜道歉吧。」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宿舍,我開心得要命,側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秦瑞,你好會嘴炮哦!」
他語氣依舊是冷淡的:「那也是為了你。」
那也是為了你。
我沒想過,有一天他的槍口也會對準我。
我坐在車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秦瑞卻好像失去了耐心,他拉開車門下去,垂眼看著我:「回家。」
我沒有應聲。
可卻又希望,他能哄哄我,至少開口解釋一下。
「不願意回去的話,就在這裡哭個夠吧。」
車門被關上。
好像把車裡哭泣的我,和車外神情冷漠的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在一起這麼久其實我沒跟秦瑞鬧過脾氣,因為知道他家裡的情況,也知道他性格陰鬱又脆弱,即使一句玩笑話可能也會讓他不安。
所以哪怕心情不好的時候,我也會努力在他面前扮演出開心的樣子。
他不說愛我沒關系。
他不送我花也沒關系。
在秦瑞身上,我的愛似乎特別容易被滿足。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倏然有雷鳴聲響起,接著又開始下雨。
漸密的雨聲裡,車門被拉開。
秦瑞撐著傘,蹲下身來,靜靜地看著我。
「是我不好。」他說,「下雨了,我們回家吧。」
例如此刻,他隻要稍微服一服軟,我心裡的委屈就已經散去了大半。
下車後我下意識往右邊看了一眼,或許是因為大雨的緣故,小區門口的花店已經提前關了門。
我還是沒有等到我的那束玫瑰。
5
第二天徐愛樂在微信上跟我道了歉。
「抱歉小瑜,最近忙著做項目,我都忘了昨天什麼日子了。」
她說,「我定了一大束紅玫瑰給你,秦瑞不肯送的花,我來補給你。」
果然沒過多久,我接到外賣電話,說有人給我訂了九十九朵玫瑰,送到了公司樓下。
晚上回家的時候我抱著那一大捧玫瑰,有些艱難地掏鑰匙時,門忽然從裡面開了。
我從花朵的間隙裡,看到了徐愛樂的臉,一時愣在原地。
「小瑜,今天不加班啊,這麼早?」
她笑著把花接過去,遞到一旁的秦瑞手裡。
而他接過去,動作那麼自然。
夏天已經來了,她穿著吊帶短裙,秦瑞也穿得很輕薄,房間裡湿熱的氣息烘成一團,猛地撲出來。
我怔了好一會兒,才問:「怎麼不開空調?」
「好像壞了,按不開。」
徐愛樂笑著應了聲。
我走過去,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按了幾下,發現沒反應,於是彎下腰,從抽屜裡找了兩節新的電池。
「啊,原來是沒電了啊。」
她恍然大悟,抬腳踢了秦瑞一下,
「遙控器有沒有電都不知道,好歹是你自己租的房子,我看是小瑜把你慣壞了。」
我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直到手心傳來刺痛。
低頭看了一眼,原來是手攥得太緊,被鑰匙硌痛了。
秦瑞波瀾不驚地跟我解釋:「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沒處理完,正好愛樂說想跟你說說話,我們就帶回來處理了。」
我點頭:「那你們先忙工作吧,我去做飯。」
其實我的心情,並不平靜。
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是朋友,一個是男朋友,曾經他們彼此看不順眼的時候,我是那麼誠心誠意地希望,他們的關系能緩和。
可如今,因為工作上的事情,他們關系緩和了,我反倒不舒服起來。
也許秦瑞說得沒錯,我就是很虛偽。
我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心事,一邊做好幾個菜端上餐桌,叫秦瑞和徐愛樂過來吃飯。
坐下後,目光落在秦瑞臉上,我忽然怔了怔。
「天太熱了嗎?」我看著他嘴唇上那一點鮮紅,「你嘴巴都出血了,要不要塗點藥?」
「……」
「秦瑞?」
他猛地抬手,手背用力擦過嘴唇,聲音有些莫名發冷:「沒事,喝點水就行了。」
吃完飯,秦瑞去廚房洗碗,我坐在沙發上,和徐愛樂說了會兒話,然後送她下樓。
站在電梯裡,亮白的燈光照下來,把她細長脖頸上那條鑽石項鏈照得光華璀璨。
我多看了幾眼,忽然覺得有點眼熟。
走出樓門的時候我順口問了一句,她抬手撫過吊墜,笑眯眯地說:
「沒錯,就是我之前轉發微博說很喜歡的那條。秦瑞為了感謝我牽線搭橋,專門買來送我的。」
我愣在原地。
「好了小瑜,你就送到這裡,趕緊回家吧,我也得開車回去了。」
她踩著高跟鞋,婀娜的背影漸漸走遠了。
樓道的聲控燈暗下去,我站在黑暗裡,不知怎麼的,忽然想到兩年前。
那時候秦瑞的工作室剛有一點起色,加上學校課多,他忙得不像話,好不容易抽出半天和我約會,在商場裡試了一條水晶項鏈。
其實也不貴,一千多塊,但我知道他資金緊缺,於是故意裝出不喜歡的樣子,對著鏡子挑了一堆毛病。
店員在一邊說:「您想要效果好點的,預算肯定也得往上抬一抬。」
趕在秦瑞開口前,我連忙道:「但我也不喜歡戴項鏈,纏頭發,走吧走吧,我們去逛逛別的。」
出了商場的門,秦瑞問我:「喜歡嗎?」
「也沒那麼喜歡啦。」
我笑嘻嘻地挽住他胳膊,仰著頭撒嬌,
「我喜歡的項鏈超級貴的,等你事業有成那天,再買來向我求婚吧。」
6
臨近考試,學校那邊越來越忙,我幹脆跟公司做了申請,實習暫時中止。
而我自己,也搬回了宿舍住。
秦瑞那邊的項目卻沒法停,他忙得不像話,連回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微信上滿屏都是我的絮絮叨叨,偶爾夾雜著他回復的一兩個字。
關於那條項鏈的事,我終究還是沒有問他。
我隻是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以一種不動聲色的方式越來越遠,可我甚至找不到阻止它的辦法。
那天下午,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後,我收拾了東西,抬眼在教室找了一圈,卻已經不見秦瑞。
給他打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考完試了,今晚去看電影慶祝一下吧!」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秦瑞平靜的聲音響起來:「今晚不行,你先回家吧。」
「項目一期馬上收尾,有些細節方面的事情需要再處理一下,我要先去工作室一趟。」
我握緊手機:「愛樂跟你一起嗎?」
「嗯,她沒開車,我得帶上她。」
電話被掛斷了。
我茫然無措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室友過來拍拍我的肩膀:「你今晚回寢室住嗎?」
「不回去了。」
我到家的時候天還沒黑,從客廳的窗戶往外看,能看到天際大片火紅色翻卷的雲,是非常瑰麗的風景。
當初我陪著秦瑞過來看房子,正好也是這樣一個夕陽瑰麗的黃昏。
我站在窗口多看了幾眼,他就跟中介敲定了這間——即使它的租金比同等條件下的其他房子要貴好幾百。
我一直從日常相處中發掘這樣的細枝末節,告訴自己,秦瑞雖然沒說過愛我,但我在他的生命裡,是無比重要的存在。
可是。
可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在最後一片雲彩消失前,我拿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秦瑞後,鬼使神差點進了朋友圈。
十分鍾前,徐愛樂發了條朋友圈。
「小徐終於結束考試,買個包包獎勵自己,就可以開始愉快的暑假工作了。」
配圖是她背著包站在 LV 專櫃的鏡子前。
而鏡子一角,露出一隻熟悉的手,正幫她拎著包。
我不敢置信地放大圖片,確認了好幾遍。
那是秦瑞的手。
他腕上的那隻表,還是去年生日的時候我買給他的。
我整個人都開始止不住地發抖,指尖甚至點了好幾遍才點進通話界面,給秦瑞打了過去。
他很快接起來:「溫瑜?」
「秦瑞……」我死死咬著手背,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卻無法抑制地帶上了哭腔,「你現在能不能回家一趟?」
「我——」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問,「你在哭?」
我沒說話。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你在家等著,我很快回來。」
秦瑞回來的時候,房間裡黑漆漆的一片。
他按亮客廳燈的開關,我在突如其來的明亮中不適地眯起眼睛。
「怎麼了?」
他問我,嗓音發沉,除去擔憂之外,底下好像還鋪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要問他:
比如你是不是一直在關注徐愛樂的微博,所以才能買到她心儀的鑽石項鏈作為禮物;
比如你們不是回公司處理工作了嗎,又怎麼會一起去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