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以三年為期,如果這期間你依舊沒跟沈二在一起,那就嫁給我吧。」
「我還年輕,我才 25,三年我還等得起。」
「如果三年後你依舊不要我,我就娶個小富婆滿世界瀟灑去,再也不煩你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ṱū́₌了……」
他自顧自說著話,不在乎我是否回應。
下山的路有些陡峭,但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穩。
我枕在他背上,淚水漸漸流成河。
15
我拿著處方單找到了母親。
她表情平靜,還嗔怪顧驍多事。
不用猜,顧驍肯定私下跟她溝通多次了。
隻是沒用罷了。
說服我媽後,我跟校長請了長假。
他沒多問,長籲短嘆放我走了。Ṭůₘ
我在屋裡收拾東西的時候,送顧驍來的那架直升機再次光臨。
沾顧驍的光,我生平第一次坐上直升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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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到我媽的身體狀況,顧驍安排了轎車來接。
雖然會比我們晚兩天到京城,但勝在安全穩妥。
再次見到沈葉舟,我差點沒認出來。
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連接著各種儀器。
那張我百看不厭的臉,此時已經瘦得凹了下去。
露在外頭的一截脖頸雪白纖細,領口處露出一截白紗布。
他皮膚蒼白至極,比周遭白牆和他身下的白床單還要白上幾分。
也正因此,他眼睑下的那片青色陰影才會那麼顯眼突兀。
但他表情安詳,像在做什麼美夢。
藍白條紋的病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
他袖口處露出一截纖長手腕,手背扎著針,上面藍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他一直很瘦,但我從沒有見過這麼羸弱纖瘦的他。
像一個精致的仿真娃娃。
像一尊脆弱的蠟像。
更像是一片山間晨霧,隻消一陣卷地風就會消散不見。
我隔著玻璃看著他。
聽不到他的呼吸,感受不到他的心跳,瞧不到他的生機。
從我認識他以來,他身上就裹著一層堅硬外殼。
現在殼碎了,他也碎了……
顧驍跟醫生交涉成功,有護士帶我洗手消毒後,給我了一套隔離衣。
我戴上口罩帽子,進了重症監護室。
跟沈葉舟相愛時,我恨不得天天和他黏在一起。
可這四年,我們見面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
現在,我再次抵達他身邊。
可我們之間卻隔了千山萬水,萬丈鴻溝……
兩天後我媽抵達京城,和沈葉舟住的是同一家醫院。
顧驍很快將一切打點妥當,我幾乎沒出什麼力。
沈葉舟身體機能損壞得太嚴重,半個月才醒。
看到我時,他愣怔了很久。
「阿瑜,你來啦。」他笑著跟我打招呼。
語氣平淡柔和,再無先前的針鋒相對,劍拔弩張。
可那微微顫抖的手昭告了他的不平靜。
我點頭,「我媽身體不好,在這家醫院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這樣啊。」他嘴角牽起一抹弧度,「這邊顧驍熟,有需要的地方找他,祝阿姨早日康復。」
「嗯。」我輕聲應聲。
我什麼都沒問,隻跟他相顧沉默。
我們曾無話不談。
可分別四年後,很多話都不知如何開口。
「我要為上次同學會的不可理喻道歉——」
過了一會,他主動引出了話題。
16
「我說的話同樣難聽……」
想起那天的針尖對麥芒,我眼神一暗。
「聽到你這句話,心裡的愧疚好像少上了幾分。」
他輕輕笑了出來。
我心裡一震,無言看向他。
「阿瑜,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他漆黑的眸子動了動,移開了目光,
「這些年我被我母親蒙騙,聽了太多版本你的故事。」
「身邊又不乏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以至於假假真真分不清楚。」
「直到從阿驍口中驗證真相,我才知道害你吃了多少苦……」
「阿瑜,你父親的事情我很抱歉……」
「現在我搞垮了沈家,也算是替你報了仇Ṭṻ₅,你可不可以別恨我母親?」
「恨一個人太累,她那樣的人……不配被任何人記住……」
他說得很輕很慢,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
可他眼睛裡卻隻剩兩池悲涼。
他想用微笑去掩藏,可他用盡力氣都沒有藏住。
我被這樣的表情灼痛,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雖然失去了父親,可我還有母親。
但他卻隻剩下他自己了。
「阿瑜,你也別恨我……」
「我的人生就是一團爛泥,不該把你扯進來的。」
「如果時光能回到八年前,我一定不會跟你表白。」
「我會把對你的喜歡藏在心底,最後帶到地下……」
他看了會窗外,似是想通了什麼,再次看向我,
「如果可以,找個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看著病房外等候的顧驍。
目光空洞、麻木且荒蕪。
像是對這人間沒有了任何眷念。
我心尖一顫,溢出無邊酸楚。
「如果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結婚也不是不可以。」
我定定看著他,試圖喚醒他生的信念。
他彎唇,「說來聽聽。」
「重建沈氏。」我道。
他怔忡了一下,眉梢疑惑挑起。
「既然有勇氣毀了你所厭惡的沈氏,那就重建一個獨屬於你的沈氏。」
我笑了笑,綿裡藏針,「別告訴我你有勇氣搞破壞,卻沒能力開疆拓土。」
「如果我就是沒能力呢?」他問。
我壞笑,「那我就告訴我的子子孫孫,沈葉舟是個懦夫。」
「真拿你沒辦法。」
他眸底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無奈。
「既然你答應了,那我們以三年為期——」
我彎腰勾住他小拇指,「三年後,你的沈氏申請上市,我嫁人。」
「好……」他輕輕應聲。
他的身體太虛弱,不一會又繼續陷入昏睡。
顧驍走時,我提出送他。
在住院部前的梧桐樹下,我踮起腳親了他。
他被我的舉動嚇到,原地後跳一大步。
「有感覺嗎?」我問他。
他呆呆沒回答。
「問你話呢——」我用腳尖踢他,「有沒有感覺?」
他紅著臉點頭。
「什麼感覺?」我挑眉。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還想要……」
二十五歲的青年,說這話的時候純純一個愣頭青。
我被逗笑了。
「想要可以,但不是現在。」
我仰頭鄭重看他,「阿驍,我們重新做個約定吧。」
「你……你說……」
他緊張地捏起拳頭。
「你出去玩三年吧,去哪裡都行。」
「這幾年你光顧著盯我,荒廢了不少時間。」
「所以,去外面走走,去見更多的人,經歷更多的事。」
「如果三年後你依舊喜歡我,我們就結婚。」
我笑吟吟看著他,「前提是這三年,別再圍著我轉了。」
我和沈葉舟已深陷沼澤。
他正大好年華,沒必要將光陰浪費在我們身上。
顧驍眼裡迸出光亮,聽到最後又轉為委屈。
「出去玩和圍著你轉並不衝突,為什麼不能……」
他試圖跟我談判。
「不答應就當我沒說。」我佯裝生氣。
「我答應就是!」
他咬牙應下。
我撲哧笑出聲。
真是個非常單純好騙的男孩子呢。
「那麼,合約即時生效,請開始你的旅程吧。」
我哥倆好地拍了拍他肩膀。
「現在就走?小瑜瑜你催命啊!」
他瞪大了眼,嘴裡不滿嘟囔。
「別廢話,麻溜滾。」
我掰正他身子,將他面向醫院停車場方向,「多待一秒增加十年期限。」
「那我走了……」
他回身摸了摸我的頭,「你保重。」
「我會的。」
我笑著跟他揮手。
盡管一步三回頭,顧驍的背影還是消失在日光盡頭。
我突然感慨不已。
三年過去,我和沈葉舟渾身沾滿淤泥。
唯有顧驍始終活在陽光下,眼神清澈明亮,不染塵埃。
這樣光芒加身的少年,如何不讓人心生歡喜。
但他太過美好,總讓我有種不真實感。
現在,我把他還給人海。
以三年為期,給所有人一個繼續向前的理由。
我知沈葉舟萌生了死志,所以用三年來困住他。
他知我察覺出他的意圖,所以敷衍以待。
但不論如何,這一次我想守著他。
我曾將他丟入風雨。
這一次,我想拖他上岸。
我遙望天際。
落日西沉,殘陽如血。
而山高海遠,再沒什麼能照亮我回頭路。
(全文完)
番外
寧瑜和顧驍定了個三年之約。
得知消息,我沉默了很久。
「三年時間,足以發生很多變數……」
我沉聲提醒她,試圖讓她改變心意。
她的人生已經被我搞得一團糟。
能許她後半生喜樂無憂的人,我不想她就這麼推遠了。
「最大的變數無非是他喜歡上別人,如果真有那一天,剛好把他還給人海。」
她語氣輕松而豁達,眼裡卻是化不開的悲鬱。
我聽懂了她的暗語。
這一瞬,我的心似被海潮淹沒,層層疊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曾經的她張揚熱烈,敢愛敢恨。
現在,竟連靠近幸福的勇氣都喪失了嗎……
我不知如何再勸,沉默地望向窗外。
她借口要去看望母親,離開了病房。
房門合上,我掙扎著起身,從床頭櫃找到手機,開機。
電量滿格,想來在我昏睡期間,有人替它充過電。
開機幾分鍾,手機屏幕閃個不停。
有一條是銀行到賬短信,在我出事不久,顧驍把我轉給他的錢一分不少還我了。
因為要重建「沈氏」,我沒矯情。
聯系我的人很多,最多的是溫婉——我哥沈星宇的前助理,也曾是我哥的女朋友。
我哥被母親葉岑逼迫著和顧家聯姻後,她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而現在,她掌管著我掏空沈氏「供養」出來的公司,孤月獨明。
裡面的員工,幾乎都是沈氏的老員工。
我忽略滿屏問候,回她三個字:【我還好】。
幾秒鍾後,屏幕上彈出她的來電。
我苦笑著接起。
「沈葉舟,解釋一下『還好』是怎麼個好法?」
「半個月前你受重傷昏迷的新聞鋪天蓋地,姐一不瞎二不傻,今天剛醒吧?」
「我去警局問過,那個犯人說你主動往刀口上撞,擺明了一心尋死。」
「你忘了當初是怎麼跟我承諾的嗎,等沈氏一倒就來接管孤月獨明,沈氏倒了你又是怎麼做的?」
「我不跟你繞圈子,限你三秒鍾內把地址發來,不然我不介意帶著你侄子甩手跑路!」
她來勢洶洶,頗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我這一生桀骜叛逆,不服管教。
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管」住我,除了寧瑜和顧驍,就隻有一個溫婉了。
「發,現在就發……」
我嘆了口氣,給她發地址。
「這才乖。」她繃緊的語氣松弛了幾分,「我明天上午到。」
我沒反駁。
我心知,不親眼確認我「活著」,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京城和北城相鄰,溫婉是帶著沈鈺一起來的。
「還沒吃午飯吧,給你煲了烏雞湯,補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