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天母親早早叫醒了小妹,可了勁兒地給她梳妝打扮,赴宴去了。
出門前小妹滿臉喜色,激動得不得了。
我比她還要激動!
過了今天,一切塵埃落定,我就能慢慢「痊愈」了。
到時候再請邱恆之「求娶」我……
嘿嘿嘿,我已經看到了自由自在的新人生在向我招手!
心情過於愉悅,我幾乎要哼出歌來,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細節決定成敗,都到了這時候了,更不能讓人懷疑我一直以來是在裝病了。
將將過了晌午,府內剛用了飯,母親和小妹就回來了。
有點奇怪。
按照我前世的記憶,在宮裡用完午膳後,皇後該留小妹說會子體己話的。
我的貼身丫鬟若若說小妹正在母親的院子裡發瘋。
她去細打探了一下,好像是今天在宮裡的時候,皇後剛準備宣布挑中了小妹做太子妃,太子卻突然站了出來,說是對小妹一見如故,感覺分外親切,想請皇後做主,將小妹收為養女,做他的妹妹。
我的心裡頓時有些毛毛的。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難道是小妹不合容昱的眼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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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啊!
選太師府的女兒給他做太子妃的事情,容昱是早早就知道的。
他十分清楚這樁婚事背後的政治意義大於一切。
容昱雖是太子,可現下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是麗貴妃,連帶著麗貴妃所出的三皇子都更得聖心。
陛下幾度有另立太子的意思,容昱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這種情況下,別說不合眼緣了,就算我沈家的女兒個個貌若無鹽他也不會有半分介懷。
上輩子我和容昱也不曾提前相識,見面後也不怎麼投緣,他也沒鬧什麼幺蛾子啊。
左思右想我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放棄。
不管容昱是因為什麼原因抽了風,他婉拒了小妹,就相當於婉拒了和我沈家姑娘的姻緣。
既如此,那就更沒我什麼事了。
隻是不知為何,那種不妙的感覺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
邱恆之見我始終放心不下,晚間找了個加診的由頭給我送了京城福瑞樓最有名的大肘子進來,囑咐我吃了放寬心。
他說我的推斷沒有問題,不用太緊張。
我流著感動的口水送走了他。
邱恆之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呀!
關上房門,我正準備對大肘子發動進攻,敲門聲又起。
「是有什麼美味忘了給我了?」
我興衝衝地打開門,剛準備伸手接東西,卻突然發現,門外站的根本不是邱恆之。
而是容昱!
9
氛圍突然凝固起來,我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按照這一世的時間來說,我和容昱此前並未見過面。
我雖聽說過他,卻不該識得他。
所以此時此刻,最正確的反應應該是:
「大膽狂徒!竟敢擅闖太師府後院?」
容昱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眼裡濃墨翻騰,蘊滿了讓人難以解讀的復雜情緒。
「卿卿。」良久,他驀地喚我,「今日宴會,為何不是你來?」
我的心裡悚然一驚。
容昱怎會知道這個宴會本該我去?
難道他也重生了?
再定睛一瞧,果然!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容昱,通身的強大威壓哪裡是他這個年齡該有的?分明非久居高位多年不能練得。
現下我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直覺告訴我應該裝傻!
我絕不能讓容昱發現我也重生了,不然前塵往事再度糾纏,我還怎麼開啟新的一生?
「你到底是何人?」我佯裝疑惑,正色問他。
容昱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你當真不識得我?我是容昱。」
「原來是太子殿下!」我故作驚訝,立刻便行了禮,「殿下見諒,臣女實在是由於身體抱恙,才無緣和母親一起去參加皇後娘娘的宴會,絕非藐視皇家。」
容昱呵了一聲:「我聽說你食欲不振,多日來食不下咽以致身子虛弱,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我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通,又越過我落在了屋內桌上放著的大肘子上。
我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強撐著繼續胡編亂造:「經過連日的治療,臣女的身子已然好多了。那肘子……是大夫專門留在這給我刺激食欲用的。」
「你當真不識得我?」他又問了一遍。
都裝這麼久了,我也隻能繼續裝下去:「怪臣女眼拙,太子殿下天人之姿,就算沒見過也該一眼就能辨出的。」
這句話卻突然點燃了容昱的怒火。
他憤怒地將我推進屋,自己也跨了進來,還一個反手將門給帶上了。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他手一勾,又將我抵在了門上。
他俯身望著我的眼睛,渾身都充斥著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沈月卿,你還要騙我!我們夫妻二十多年,你當我傻到連你是什麼時期的沈月卿都分不出嗎?!」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一副恨得要將我吃掉的樣子。
我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挑破,一時間有些慌了神。
正欲解釋,他卻強勢地低頭直接親上了我。
他的舌頭不由分說地撬開我的齒關,在我口中肆意侵略,攻佔城池。
我渾身發軟,想要掙扎,全身卻早就被他鉗制得緊緊的。
推也推不動,打也打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容昱才放過了我。
他的眼睛一片赤紅,大顆大顆滾燙的眼淚滴落在我的臉頰上。
他的眼淚。
不是……他哭什麼?
上下兩輩子,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容昱哭。
「為什麼?」他的嗓音一片滯澀,句句都是對我的控訴。
「我重生一年,和你有關的每一件事都按上輩子那樣做,深怕哪點不對引起什麼連鎖反應,毀掉我們本該有的姻緣。可你呢,重生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計劃永遠不要跟我遇見!
「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你半分都不留戀!
「為什麼,卿卿?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厭我至此?!」
10
容昱聲嘶力竭的質問,讓我頭腦發蒙。
與他相識二十三ťű₁載,我自認還是有些了解他的。
他從來都是淡淡的,喜怒不形於色,天生的帝王做派。怎會有如此外泄的情緒?
不過想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當皇帝的人,受的是絕對的順從和討好,看見的是「發自肺腑」的忠誠和敬仰。
在此種氛圍下浸淫多年,他不可能理解任何不願追隨他的行為。
於他而言,這是赤裸裸的不屑和挑釁,一時失態也是有的。
「先坐下喝杯茶吧,陛……」
我下意識地想稱呼他陛下,又突然反應過來,此世此時他還尚未登基。若我這般叫順口了,之後在別的場合中沒收住,給他帶來麻煩就不好了。
畢竟他那個皇帝爹,還挺猜忌他的。
剛想改稱殿下,舌頭還突然有點轉不過彎來了。
「對你來說,叫我的名字就那麼難嗎?」容昱憤憤地盯著我,聲色喑啞,「你從來沒叫過我的名字。」
確實是這個樣子。
上輩子自我們認識起,我叫了他五年殿下,十八年陛下。
可他也從沒說過讓我叫他名字啊!
重生而來的容昱真的好奇怪。
「您是君,直呼其名可是大不敬。」我耐著性子說著三歲小孩都知道的規矩。
「那你還可以叫我夫君、官人或者相公,你也一次都沒叫過。」他又憤憤道。
……
我真的有點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容昱,還是某個披了容昱皮囊的妖怪。
為什麼他總是在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糾結一些完全無關緊要的事?
「先坐下喝杯茶吧,容昱。」
我不想跟他計較那麼多,從善如流地按照他的意思叫他。
他方面色稍霽,但仍不算太好,悶悶地在桌旁坐下了。
給他倒了茶,他也不喝,隻握著茶杯瞧著我。
哦,他還在等我一個解釋。
「殿下說我厭棄您,那是萬萬沒有的。上輩子殿下對我那麼好,給了我天下女子皆可望不可求的至高之位,又與我一生和睦,是再圓滿也沒有的了。我感激殿下尚且不及,又怎可能厭棄?」
我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
容昱眉頭蹙了起來:「你不用說這些花言巧語诓我。」
他又突然蹦出串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是不是喜歡邱恆之?你肯定是喜歡他,所以才一直裝病跟他私會的吧?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是上輩子他給你看病的時候嗎?你喜歡他什麼?」
這都是哪跟哪的事啊?
我不想再跟他打啞謎,索性把話攤開來講明白:「容昱,你也是重生之人,難道就不想過點不一樣的生活?不想彌補上輩子的遺憾?我在宮牆裡生活了一輩子,想體驗下宮牆外的生活,僅此而已。」
他扯了扯嘴角:「你想過別樣的生活,所以你不想再跟我有交集,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該怎麼辦?」
「我這個決定根本不會影響到你啊!」我愈發不解,「我家還是會嫁個女兒給你,還是會在朝堂上大力支持你,對你後續的謀劃不會有太大……」
我話還未說完,容昱紅了眼眶,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沈月卿,你沒有心!」
他又喃喃重復了一遍,傷心欲絕的樣子。
我沒有心?
我的胸中突然生出滿滿一股憤懑。
上輩子我盡心盡力伴了他二十三年!無論禍福從不曾退縮半步!
剛嫁給他沒幾個月,他被三皇子黨攻訐不知民生,陛下奪了他的太子之位,打發他出去歷練,說是讓他遍訪民情,於日後理政有益,實際是變相流放他、收他的勢力。
那是他最委頓的時光。是我陪他走過了那千山萬水,每天照料他的生活、開導他的心情。又聯絡家裡不要起猶疑,堅定地支持他。
流放途中,三皇子多次派來刺客想除掉他。有一次,侍衛防護不及,是我為他擋下了那枚致命的羽箭。
他好不容易還朝,可皇後故去,陛下當眾要打發他去守孝,是我以夫妻一體之理攔下了這樁差事。我在皇陵吃齋念佛了一整年,方有他在前朝排兵布陣爭奪大位的空間。
做了皇後之後,我自認更是從未出過半點差錯。
他朝堂未穩之前,我約束家裡,不要居功自傲,做個純臣,不要讓他有外戚之擾。
他後宮的妃子,一個一個都跟前朝不同勢力相關。為了不讓後宮起火,給他前朝添堵,我花了多少心思去平衡那些女人,讓她們安安分分不爭不搶,不去打擾他立他的千秋功績。
還有什麼誕育皇嗣、教養皇子,樁樁件件,我都無愧於心!
我是怎麼死的?我他娘的就是為這些瑣事操持到心梗,又加上舊日箭傷復發,心力衰竭而死。
而他卻說我沒有心!
我十六歲嫁他,死的時候才三十九歲!連半百都沒活到!
上天讓我重來一次,我想換個活法怎麼了?
容昱又開始紅著眼睛掉眼淚。
他娘的他怎麼又哭了?我還沒哭呢!
「卿卿,你知道你走以後的那幾年我是怎麼過的嗎?」
我死的時候,他前朝後宮一片安寧,怎麼過都好過。
他又不是個廢物,不可能我一死他局面就全崩了吧!
我不想搭理他的話。
他卻突然站起身,直直地向我走來,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我大驚:「你幹嗎?」
「睡覺。」他言簡意赅,抱著我往床鋪走去。
瘋了瘋了!容昱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