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說起來,他倆各自的缺點近有來呈變態勢發展的趨勢,比如李枕的深思熟慮慢慢發展成優柔寡斷,顧容的一往直前正漸漸變成急躁莽撞。一次又一次爭執中,他倆的矛盾愈演愈烈。上次倆人一同出府赴宴,竟是同去不通歸,惹得坊間漸漸出了流言,稱雲王與王妃的夫妻關系名存實亡,各中緣由,傳得更是離譜,說是因雲王寵妾滅妻,為王妃所不忍。
對此,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那傻爹卻十分驕傲,自以為蓋過了景安侯府一頭,家裡家外得意得不得了。
說回李枕和顧容。自打我們仨相識,如今十幾年了,他倆從未真正吵過架。因為他倆性格過於懸殊,每每顧容動若脫兔時李枕皆靜若處子,便是有一言不合,也絕沒到過吵紅臉的地步。
所以如今這狀況,其實我有些懷疑…他倆是故意的,但我沒有證據,也不想多問。我相信李枕,也相信顧容,他倆不同我說,一定有他倆的理由。
所以我選擇默默等待。
我就這麼幹巴巴等了好幾天,可是連個屁都沒有等來。
【49】
李枕與顧容吵架之後,倆人陷入了冷戰。我一度懷疑他倆在作秀,可是轉眼過了好幾天,他倆依舊互相不理睬。那時候我才開始有些相信,他倆可能真鬧別扭了。
害,老夫老妻的,多大個事兒。
於是為了給緩和他倆的關系,我提出去伏霧山郊遊。
夜裡,坐在小屋內,我燙了些酒。我試圖打破沉默,笑著說道:
「我們三個好像很久沒有一起出來散心了。最後一次,大概還是我未出閣前。」
此話落地,無人應答。
我尷尬地撓了撓眉毛。
「你倆到底想幹啥?」我問。
李枕看了一眼顧容,沒說話。顧容幹脆頭不抬眼不睜,上演了一出沉默是金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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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倆指定是有點兒啥毛病。」
我忍無可忍,一口幹了杯中酒,口中嘶嘶哈哈,一時間鼻腔周圍酒氣燻天。
借著這口酒勁兒,我拍了拍李枕的肩,說道:「放心吧,有顧容在,有景安侯府在,遲早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的。」
「遲早…」李枕一陣苦笑:「如今聽著景安侯府,我就好似已經瞧見了屍橫遍野、血流漂杵…」
顧容輕剛抿了一口酒,此時抬抬眼眉:「聽你這話,我景安侯府都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不成?」
「李枕也不是那個意思。」我蹙了蹙眉,又推了推李枕。
然我話剛出口,就聽顧容重重落下酒盞,幽幽道:「那是什麼意思?我景安侯府手握刀劍,世世代代為將,沾了百年血腥,不過是為李氏守江山。如今倒成了那毀天滅地的大羅閻王。此話若叫我祖父聽到,黃泉之下,怕是難以安眠。」
李枕嘆了口氣:「我知道這百年以來,景安侯府的忠心與付出。若非如此,我昔日又怎會幫你隱瞞身份,選擇相信'六子出,天下亡'不過是個天大笑話。」
啪的一聲,是顧容拍案而起。
「李枕,說到底,你心中就從未忘記過那事兒!六子出,天下亡…你是怕我顧容亡了你李家的江山麼?你以為,我稀罕你李家的江山麼?」
此言一出,猶如霹靂。然顧容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的口不擇言。彼時,他咬著牙,一字一字幽沉說道:
」李枕,若我顧家稀罕你這寶貝江山,今日坐在那乾坤殿中的就會是我父親了。」
李枕青筋三抖,手臂微顫:「你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說罷,起身便走了。
顧容站在那兒,臉色鐵青。
我晃著酒杯,不解地看著顧容:
「一杯酒而已…你是裝醉還是真醉了。」
顧容咬著牙,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
「簪簪,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嘆了口氣:「你是說…關於奪位,還是關於李枕?」
顧容無奈地動了動嘴角:「關於…如何讓李枕拋棄他平和過渡政權的愚蠢想法。」
我伸出手抓住了顧容的手。他的手冰涼,微微抖著,在觸到我的那一刻又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柔聲道:「也許你不該一直想著去說服他。考慮一下他所說的,再加上你所想的,真的就沒有折中的辦法了麼?」
顧容看著我,睫毛煽動,眼角輕輕抽搐了一下,他的聲音無奈又悲涼:
「簪簪,如今靜王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沒有退路,所以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景安侯府上下系於我一人之身,你若是我,會去冒險麼?」
「可若是發動戰爭…我們的勝算又有多大呢?一定會勝麼?」我問。
顧容喉嚨一哽:「很大…但…世事無絕對。」
說罷,他看著我,又道:
「可縱馬革裹屍,我顧容也是死在戰場上,而絕不會是斷頭臺上。簪簪,或早或晚,此戰無可避免。若日後靜王登基,我也絕不會坐以待斃。可到了那個時候,靜王名正言順,我就真沒什麼勝算了。」
說到這兒,他微微一頓,隨後接著道:
「若真有那麼一天…簪簪,答應我,以你最快的速度離開京都,再不要回來。豹子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不要相信靜王,他不配得到你的哪怕一點點真心。」
顧容聲音低沉,卻是聲聲刺耳,直直扎進我的心裡。
「你瘋了麼?」我瞪起眼睛:「我告訴你顧容,若非是你帶我走,我是絕對絕對不會離開京都的。還有,若你死了,我第二日就嫁給靜王,我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因為你自以為瀟灑,不顧別人真心的醜惡嘴臉我一刻都不想記得。」
我被顧容氣得腦袋充血,頭痛欲裂。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回到房間後,我悄悄貼在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有輕輕腳步走了過來,靠近了我的門邊。那腳步聲在門邊止住了,我等著他來敲門,可許久,隻聽見腳步離開的聲音。
再一次,我氣得腦袋充血。
躺在榻上,我翻來覆去也睡不著。折騰了好一會兒,索性披了鬥篷,決定出去走走。
剛出了房門,便瞄見院子裡坐著一個人。瞧著是李枕的背影,一個人坐在院子中,不知在看些什麼,想些什麼。
聽見身後有聲音,李枕我回過頭來。看見我,輕輕笑了一下:「若不困的話,陪我坐坐吧。」
害…這倆人,今天是要輪著跟我談心麼?
我拖著步子走了過去,坐在了椅子上,靜靜等著李枕開口。
夜裡的微微涼風吹起了李枕的碎發,他看向我,好似十分疲憊,眼裡透著一股無奈。
「我可以信任你麼?」他突然問道。
我微微一愣,隨後輕輕笑了:
「李枕,你可以像相信顧容一樣相信我,永遠都是。」
李枕許久沒有說話。
再開口時,卻是一聲緩緩嘆息:
「其實靜王他找過我。」
「靜王?」我看向李枕,微微蹙眉:「他找你做什麼?」
「本是些無謂的話,聽著雲淡風輕卻又偏偏一刀一刀穩穩扎在你的心裡。」
李枕說著,苦笑著搖了搖頭。
「顧容知道麼?」我問。
李枕點了點頭:「所以顧容…對靜王更加不滿。」說著,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你知道的,顧容那小子自小看不上靜王。如今…算是雪上加霜吧。」
我嘆了口氣:「李枕…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靜王與顧容如此交惡。若他日是靜王登上帝王位,便絕沒有顧容的活路。」
李枕搖了搖頭:「不…等不到靜王登上皇位。」
我抬眼望了過去,隻見李枕眸光微動:「我是說…顧容不會坐以待斃。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靜王登上皇位,他會造反的。所以,我也從未想過讓位給靜王。我隻是…希望謀求一種更平和的方式奪得政權。比如…靠這裡。」
說著,李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不得不說,李枕很了解顧容。可也正因為過於了解,他便有許多過猶不及的擔憂。我理解他,但我也理解顧容。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勸慰他,隻能說道:
「我承認…顧容有些衝動。可他的初心都是好的。」
李枕輕嘆了口氣:
「那日靜王同我說了兩句話,這兩句話我並未說與顧容聽。若是說了,恐怕當夜他就能殺到靜王府上去。」
「什麼話?」我問。
李枕幽幽道:
「第一句,他說…我們才是親兄弟,我們都姓李,無論誰登上帝位,這江山都應該是李氏的江山。」
「那第二句呢?」我又問。
李枕沉默片刻,才接著說道:
「他說…若景安侯府日後落在顧容手中,那景安侯府便不再是景安侯府了。」
我沉了口氣,靜靜端詳著李枕:
「你不信顧容,而去信靜王麼?就因為…你們是所謂的親兄弟?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來陪在你身邊的,到底誰?」
李枕的眼裡透著憂色:
「阿簪,我不是不信顧容。隻是他太急躁了,若日後恢復了身份,再接手景安侯府,我怕他軍權揮霍無度,多增天下殺戮。」
「顧容他不是個弑殺之人。」我搖了搖頭。
李枕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阿簪,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我與顧容有一日不得不持劍相向…你會站在誰那一邊?」
我看著李枕,許久沒有說話。
李枕苦笑:「這個問題是我問錯了…以你與顧容的感情…哪裡會有站在我這邊的道理…」
「不…」我神色平靜,語氣輕淡:「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會把你們兩個都殺了。」
李枕眼睛一眨,盯著我,緩緩咽了口唾沫。
我笑了,幫李枕緊了緊衣領,:「诶?怎麼冒汗了?天涼可別染了傷寒。不怕不怕,隻要你倆繼續相親相愛,我保你倆性命無虞。此話,記得也幫我帶給顧容哈。」
那夜,風涼人冷,我心裡不爽,李枕也沒睡上好覺。
後來的許多年後,李枕回憶起那一天我的語氣和神色,他說他在玩笑之間看到了嚴肅與認真。他說,彼時,他走回房間,一路幻聽,好似聽到我磨刀霍霍的聲音。
【50】
自打郊遊之後,李枕和顧容的關系好似緩和了一些。也不知道和我那番恐嚇是否有關。
他倆沒再提起奪位之事。然我覺得他倆並非達成了一致意見,而是各幹各的,就如同競賽一樣。
半個月來,他倆幾套操作猛如虎,出招雜亂且不一致,反而嚇到了端王。端王許久沒敢動彈,不知道我們這邊到底想幹啥。
說實話,別說他了,連我也不知道他倆想幹啥。
日子就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了月餘。就在李枕被封為太子的第三個月,聖上忽然欽點靜王往臨汾處理官銀失竊案。
說是聖上欽點,實際上卻是太後做主。自打聖上病重,每日苦於臨朝,太皇太後自萬安寺祈福歸來,垂簾聽政已有月餘。說起來,李枕得登太子位,也多少虧了太後的耳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