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是一個側妃,但我與正妃的關系相當不錯。
世人皆知,雲王府後庭,那是一派和諧。正妃不善妒,側妃沒心眼兒,且二妃溫良恭儉,入府後遣散了所有侍婢。此事,就連聖上都對雲王贊許有加。
隻是正妃嫁了兩年,我也嫁了半年,肚子卻毫無響動,難免讓人懷疑雲王有點兒那啥或是那啥。
雲王很著急,我倆很無奈。正妃不能生,而我,與雲王從不同寢。
【2】
我雖是個側妃,可卻是雲王府裡唯一的一個女人。雲王是個男的,滿後庭的侍從都是男的,連雲王正妃,都是個男的。
誰能想到,兩年前,雲王李枕八抬大轎娶回來的景安侯府嫡女竟是個英俊少年郎?
昔日,景安侯手握重兵,十年內連生了五個兒子。後景安侯夫人又有身孕,聽聞皇帝忍無可忍,同親近的太監說,若景安侯此次仍是個兒子,他就要出手了。
這事兒,說來也要怪前任大國師,他曾夜觀星象,稱周國氣數將近,而手持刀劍者將建立新的帝國。時景安侯乃當朝第一武將,提到手持刀劍,自然第一個想到了他。自此,聖上猜忌,又不好明說。那大國師說了一大堆,自以為推心置腹,一心為國,卻沒得到什麼好處。聖上治了他禍亂之罪,貶他去了泉州觀星。國師走後鬱鬱寡歡,死前還不甘心得留下六字箴言。曰:
六子出,天下亡。
聽了這遺言,皇帝的頭更大了,景安侯的頭也更大了。那時候,他夫人已懷有身孕,一家人萬分緊張。幾個月後果不其然,又是個兒子。這嚇慘了景安侯一家,但還好負責接生的是跟了景安侯夫人二十幾年的老嬤嬤。於是他們連夜做了一個決定,把六子當女孩兒養大,取名顧容。
得知景安侯府生下來的是個女娃娃,樂壞了聖上。當即就給女娃娃跟皇室定下了娃娃親。此後皇帝舒服了,景安侯府也舒服了,唯獨顧容不舒服。
話再說回來,顧容也是爭氣,自小長得俊俏,倒真像是個英姿颯爽的女郎君。聽聞少時太子和三皇子都惦記過他。其實哪個皇子都不傻,景安侯府軍權在握,娶了顧容就等於娶了大周國的半壁江山。這可是個天大的餡餅。
可誰也沒想到這餡餅最終會砸到了五皇子李枕的頭上。五皇子李枕,母妃早逝,身後無權勢可以倚仗。世人都想不明白,為啥景安侯府千挑萬選,選了這麼根小野草。
可是我知道。全天下知道顧容真正面貌的,除了他的父母、五位兄長及那早就過世的負責接生的老嬤嬤,便隻有我與李枕。所以,這門親事不是挑出來的,而是求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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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景安侯府的嫡小姐,哦不,六公子顧容眼淚巴巴兒得看著李枕,真摯得握著他的手,說:
「哥,求你,娶我。」
就這五個字,李枕暴跳如雷,一把刀差點兒橫在顧容的脖子上。不由分說,李枕甩袖而去,留我一人笑得前仰後合。
但是人真的不能看笑話。看著看著就容易看到自己的頭上。求娶不成的幾日後,顧容登門拜訪。一見面,他就說:
「李枕答應娶我了。」
「哦?」我邊塞進嘴一瓣橘子,邊問:「他倒是夠意思。」
顧容嘿嘿笑了:「那你夠意思不?」
「啥?」我沒聽明白。
顧容慢條斯理道:「他是答應了,不過他有個條件,就是讓你也嫁給他。」
「啥???!!!」我怒目圓睜,拍案而起。
「說什麼狗屁話?!」
我感覺我呼吸不暢,大腦乏氧,隨時可能昏厥。
其實我早就知道,以二人的關系還有李枕的性格,他絕不會見死不救。隻是我沒想到他怕此事露餡兒,還想拉幫結伙兒。
不待我反應過來,李枕這兔崽子就親自跑去了我家,求下了這門親事。我爹是景安侯的舊部,因為重傷離開了軍隊,如今不過闲職。自家的庶女能夠嫁入皇室,他可別提多高興。於是,正妃沒有進門,連側妃的位置都被佔上了。
彼時我氣衝衝跑去質問李枕。他隻淡淡說了一句話: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3】
昔日婚事落定不久,李枕被封了雲王,賜了一個位置絕佳的好府邸。
我以前幻想過無數次我大婚的時候會是個什麼樣的場景。也許交杯酒下肚暈暈沉沉,燭火搖曳身姿,曖昧的氣氛下,我的夫君會悄悄貼在我的耳邊,輕聲說一句:
「夫人,今夜的你就像是五月最美的石榴花。」
即便不是這樣,大抵也會有人輕輕攬住我的腰,有些害羞卻直白得問:
「我可以吻你麼?」
但我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我的大婚當夜,會是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像是三根被綁在一起的木頭棒子。
「你們不覺得擠麼?」
我很無語。
「那怎麼辦?下人們都看著呢,你我大婚,我總不好不留宿吧。」是李枕的聲音。
「是啊…若他不留宿,你可要被京都城那些長舌婦講究死的。」
聞顧容聲音,語重心長。我無語凝噎,問道:
「那你呢…」
「我?我怎麼了?」顧容仿佛不以為意。
我咬了咬牙,拳頭都握緊了:
「你為何不回自己的房間?!」
顧容眨了眨眼,煞有介事抓住了我的手:
「簪簪,我害怕。」
【4】
一晃眼,我嫁到雲王府已半年餘。期間一切安然,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半月後是太後壽辰,皇宮給雲王府送了兩張請帖。這大場面,自然是沒我的份兒的,顧容收到請帖十分緊張。去年太後生辰,聞各位王妃都準備了節目,顧容因啥也不會便借病推了。今年是無論如何不能再稱病留在府上了。
彼時,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說:
「簪簪,要不你替我去吧。」
我一把推開他,端正態度:
「我可不去,我是側妃,可不趟那渾水。」
於是,顧容無奈之下開始苦練。琴是來不及了,於是他選擇了舞。
此刻,我坐在院中一口大缸上,百無聊賴得磕著瓜子,看著一個大男人在我面前賣弄風騷。
「顧西楓,你惡心到我了。」
我實在看不下去,五官扭曲得盯著顧容。
顧容掩面而笑,捏著嗓子問道:
「臣妾的舞不美麼?」
我沒說話,鎮靜得將瓜子揣進了荷包裡,緩緩脫下一隻鞋,飛速向顧容扔了過去。
「給老子滾!!!」我大吼一聲兒。
【5】
太後壽辰當日,我喬裝了一番,跟著雲王的車進宮了。
其實我本計劃著那天請個戲班子過府唱大戲的,豈料顧容把我打扮成了婢女,要貼身帶進宮去。
彼時,我穿著一身鵝黃色的小裙子,扎著倆奇奇怪怪的丸子頭。我問:
「你確定…婢女是打扮成這樣的?」
顧容大手一揮:「害…不必在意細節。」
我又說:「可雲王府沒有婢女這事兒,大家都知道。」
顧容給我緊了緊丸子頭,毫不在意:「無妨,就說新來的。以後再有人問起,就說做事不勤快,打發了。」
「呵…你倒想得周全。」我嘟嘟囔囔,卻還是乖乖鑽進了馬車。
這一路,李枕有些緊張。我估摸著他是怕顧容給他捅婁子。而顧容呢,睡得像一頭死豬,我給他擦了兩次哈喇子。
因我本就是個小官兒的庶女,又做的是側妃,那些個貴族女眷沒人認識我。我第一次進皇宮,估計是顯得屯炮了些。顧容看在眼裡,十分嫌棄得揮了揮手,讓我自己隨意逛逛。
後來想想,總覺得顧容沒出什麼好主意。
時宴席未開,我百無聊賴地在皇宮某不知名花園中闲逛。逛著逛著便上了橋,走著走著就走偏了。
然走偏的不止我一個,還有桓王妃。
【6】
桓王妃是個嬌弱的,身子綿軟,不如我扛撞。
於是,彼時,她與我迎面相撞,我岿然不動,她卻整個兒身子磕在了假山上,後背遭殃不說,一聲脆響,翠玉镯子粉身碎骨。
她表情痛苦,瞧見我時微微一愣,隨後便開始找起了麻煩:
「哪裡的宮女,這麼沒規矩!」
當年我大婚時,曾聽見過她的聲音。相當特別,單薄細柔,彼時她一開口我就認了出來。
我想著息事寧人,於是放低姿態,賠禮道歉。
可桓王妃不肯罷休,說那镯子是太後所賞,如今碎了無法交代,定要我賠個一模一樣的給她。
這事兒賴我,一個小婢女在皇宮瞎晃悠,好死不死地撞在了刀刃上。又趕上這刀刃是新磨好的,逮著我可不要好頓蹂躪。
但她也說了,那镯子是太後賞的,豈是我隨隨便便就能再弄出來一個的?我瞧著她是氣兒不順,如今想在我這兒出口惡氣。
好家伙,我是個人肉沙包麼?
實在沒忍住,我小聲兒嘟囔了一句:
「可剛剛是王妃你自己撞上來的啊…」
「你說什麼!」桓王妃一瞪眼,要活吞了我一般。
不等我說話,她反手給了我一個大巴掌,大罵:「放肆!」
霎時間,我懵了,隨後伴隨著臉頰一陣燒灼刺痛,我那倆眼眶十分不爭氣得酸了起來。
我惡狠狠盯著她,往事呼嘯而來。
想我沈孟簪英明一世,雖是庶女,但憑一身驚奇骨骼,打遍沈府無敵手。就連我那倆嫡出的哥哥都要敬稱一句:
「吾妹阿簪,女中顧平之。」
顧平之就是景安侯。
可想而知,我骨骼驚奇到什麼程度。然我女中顧平之如今被一個柔柔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平白無故來了一巴掌,卻隻能吹胡子瞪眼,無計可施。
他奶奶的!不管了!
如此腹誹,我後背一躬,正欲發作,忽聞一聲十分別扭的女高音兒:
「阿甲!」
阿…阿甲???阿甲不是雲王府端菜的那個小伙兒麼???
「阿甲,原來你在這兒,叫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