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來……競走,晨練。」
鐵齒銅牙姚青娘。
「不愧是你!」公孫馳深信不疑,「晨練的確對身體大有裨益,那我也不坐馬車了,青娘,我們一起徒步去學宮吧!」
馬車?
馬車!
垂死病中驚坐起,我一把抓住公孫馳的袖袍,煞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獰笑,怨氣重似厲鬼。
「我們……還是……坐馬車吧……」
「好、好的。」
24.
「青娘,你明日還晨練麼?」
馬車上,公孫馳挑起話頭。
我思忖片刻,今日無功而返,想必還得再來,便點了點頭。
「我爹之前也逼我晨練來著,說起我爹……」公孫馳一臉神往,道,「我就想到了我的青梅竹馬。」
這轉移話題的點比我早上吃的芡實糕還硬。
公孫馳神傷道:「我的青梅竹馬可好看了,人也很善良,可惜我爹和他爹不讓我們來往過密。」
公孫馳一向陽光開朗,如此憂鬱倒是少見,出於人道主義,我安慰道:「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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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公孫馳哀嘆一聲,「沒有青梅竹馬的人不會懂的。小時候玩得那麼好,她還說要當我新娘子來著,現在好久都見不上一面,對了青娘,你有青梅竹馬嗎?」
「小時候有。」
「是嗎?後來怎麼樣了?」公孫馳來了興趣。
我古井無波道:「他退了和我的婚約,給地主當女婿去了。」
於是一路無話。
25.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早起的虐文女主有樓越看。
那次撲空後,每次順路去蘭臺,都能撞見樓越。
我遲疑片刻,在現在打招呼和明天再打招呼之間來回猶豫。
不,姚青娘,你豈是這等畏縮鼠輩?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你現在在猶豫什麼?
但就在猶豫之間,來了一個公孫馳。
「青娘,又來晨練?」公孫馳笑得略顯哀傷。
兒啊,孝死你爹了。
我僵硬地點了點頭,公孫馳卻沒在意,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
「我今日就不去學宮了。」公孫馳勉強一笑,臉色白得像死了三天的女鬼。
我有些擔心,「是身子不適嗎?」
「我……」公孫馳張了張嘴,猶疑許久,還是嘆了口氣,勉強道,「我沒事,青娘,你先走吧,時辰快趕不及了。」
話說到這Ťųₓ份上,我也不好再問,隻好道:「好吧,你也保重身體。」
公孫馳強笑著點點頭。
告別了公孫馳,回頭,樓越早已消失無蹤。
罷了,明天再打招呼吧。
26.
青娘日記:
7 月 4 日
新開這本日記,也為了督促自己明天多下些苦功,先要和樓越打個招呼……
7 月 13 日
明天再說。
7 月 14 日
明天再說。
7 月 15 日
明天再說。
7 月 16 日
姚青娘啊姚青娘!你怎麼能如此墮落!先前訂下的計劃你都忘了嗎?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7 月 17 日
明天再說。
7 月 18 日
偶爾當當小人也可以。
年輕人,要有蓬勃的朝氣,要有強健的體魄,要有……
27.
我找到了清瑤。
我張了張嘴。
我欲言又止。
我止言又欲。
「就是最近我……」
清瑤輕搖團扇,笑道:「有心上人了?」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清瑤但笑不語。
我摸了摸臉蛋,燙得可以煎雞蛋。
晚節不保啊,姚青娘。
在清瑤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我還是敗下陣來,嘆了口氣,認命道:「是。」
「我就知道。」清瑤眸光閃閃,「你們學宮那位,是不是?」
「這你都知道?」我愕然。
「自然,我還知道你每日趕去蘭臺,就是為了等他。」清瑤得意一笑。
我大受震撼,甘拜下風。
「煩請大佬賜教。」
清瑤輕笑兩聲,將團扇抵在ţŭ̀³唇邊,想了想,道:「先表明心意試試?」
「這——」
「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情況,但在我看來……」清瑤認真道:「心意相通是最要緊的,隔著一層窗戶紙,試探來試探去,隻怕誤了緣分。」
她放下團扇,清婉的眉目好似籠著一簾煙雨,「若我當初同世子坦誠心意,我們也不至於蹉跎這些年。」
我一時默然。
「所以,」清瑤眉眼一舒。
「你要何時向公孫公子表明心跡?」
公孫公子?
我「唰——」的一下瞪大了眼睛。
「誰?」
清瑤也沉默了。
良久,她艱澀道:「難道你的心上人……不是公孫馳?」
28.
我的心上人是公孫馳?
我怎麼不知道?
更恐怖的是,在學宮內打聽一番,此事竟人盡皆知。
前桌同窗盈盈一笑,「不知班長何時與公孫同學成親,我們也趕個喜宴。」
看著前桌,我毛骨悚然。
37 度的嘴是怎麼說出這麼冰冷的文字的?
但古語有言,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沒縫的蛋蒼蠅不叮。
我問心無愧,那有愧的就隻能是公孫馳。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這不是沙雕文,不是基建文,不是女強文,更不是古早虐文,而是背德文嗎?
難怪最近公孫馳神情恍惚,也不來上課了,難道他是認清了自己的感情,無顏面對自己愛上義父的事實嗎?
這麼一推測,也太合理了吧!
不行,且不論我已心有所屬,就算沒有,在這個三綱五常禮教森嚴的封建社會,我們這也是七形的愛啊!
為了挽救失足少男,我直奔蘭臺,一腳踹開了公孫馳的家門。
門內一條白綾哀哀垂下,公孫馳踩著小凳,正把自己的腦袋往白綾裡塞。
他要自缢!
我魂飛魄散,連忙把他推下小凳,大喊道:
「不至於!不至於!愛上義父雖然變態,但罪不至死啊!你不要放棄自己!」
公孫馳如夢初醒,一愣,「青娘?」
又一愣,「什麼義父?」
29.
好消息,公孫馳不是失足少男。
壞消息,他是個戀愛腦。
這一切要源於他的青梅竹馬。
公孫馳的姨母是當朝貴妃,幼時時常出入宮中,他的青梅竹馬不是別人,正是聖上的六公主——符蕊。
據公孫馳單方回憶,他同公主兩小無猜,情意甚篤,可惜天地拆散一樁戀人,他爹和公主爹都反對二人來往。
他爹反對沒什麼,大不了一頓竹筍炒肉。
但公主爹反對就很要命,一不注意就是九族消消樂。
為了家族,他迫不得已割舍摯愛,同時為了公主,他決定一生不娶,守身如玉。
但他爹娘不允。
爹娘逼著他相看女子,將城中有名有姓的待嫁女的畫像擺滿了他的桌子,甚至放話,要麼娶妻,要麼斷絕關系。
為了對抗包辦婚姻,公孫馳絕食明志,怎奈二老仍不為所動。
他絕了三天,隻覺人生無望,於是撕下被褥,想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
公孫馳面如死灰,「我這輩子已經不求和阿蕊相守了,隻想下輩子再續前緣,如果連貞潔都守不住,我還有什麼顏面再見阿蕊?」
好一個貞潔烈男。
我一時語塞,隻好先勸道:「那也不必尋短見呀,說不定還有別的法子,比如……」
「比如……」公孫馳拿起小案上的剪刀,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除了這孽根!」
「使不得使不得——」
30.
「算了,我來嫁。」
注意看,這個女人叫青娘,她馬上要重操舊業了。
想了幾天,我找到了最好的辦法。
下了課,我將重回學宮的公孫馳拉到一邊。
我用一個時辰講述了自己的商業發家史,並繪制了完善的商業藍圖。
「所以,你現在知道我之前是做什麼的了吧。」
公孫馳遲疑道:「騙、騙婚?」
孺子不可教也。
我總結了一下,就是假成親騙騙爹娘,順便依靠玄學讓公主重新看上他。
公孫馳雖然聽不懂玄學,但他很是感動。
「青娘,多謝你!馳必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
我笑得雲淡風輕。
「做牛做馬倒不必,百兩黃金就行。」
我和公孫馳極速定下了良辰吉日——就是明天。
公孫馳的爹娘很是不解,「何不找大師定一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公孫馳失魂落魄,「一個心死的人,哪能去考慮時日?」
「可是……明日也太過倉促,你府上如何布置?」
「一個心死的人,哪能去布置新房?」
「就算如此,你不請姚姑娘的雙親來麼,屆時如何拜天地高堂?」
「一個心死的人,哪能……」
就這樣,公孫馳成功搪塞住了爹娘。
31.
翌日,學宮學子紛紛來賀。
前桌贈上一隻玉釵,笑道:「怎地這般倉促,我還什麼都沒準備呢!」
林林也送上銀票多張,賀道:「新婚快樂新婚快樂。」
我一一笑納,接過銀票,問:「我成親的事,大家都知道麼?」
「當然,學宮人人知曉。」周圍人答道。
「那……」我攥緊了銀票,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我後桌的右桌的前桌的左桌知道麼?」
「誰?」前桌 CPU 幹燒了。
「樓越啊!」林林最先反應過來,淡淡道,「自然。」
今日確實不是黃道吉日,行至半程就落了小雨。
好在公孫馳的「心死」話術唬住了他爹娘,沒有賓客也不必拜高堂,進了公孫府,我一掀紅蓋頭就來了臥房。
一進臥房,險些閃瞎我的眼,滿地黃金,金碧輝煌,都是公孫馳給的謝禮。
而公孫馳此時已進了書房,看起來比我還害怕失去貞潔。
我推開小窗,雨下得愈發大了。
細風夾著雨絲迎面而來,我一低頭,紅蓋頭被吹出了窗外。
蓋頭是衣裳上隨意裁下的料子,落在地上,沾了雨水,就化成一灘破布。
何必呢?
蘭臺不過方寸之地,公孫馳住蘭臺,樓越也住蘭臺。
我想到當年世子率著三千侍衛,一路快馬加鞭就殺到了李家村。
我畢竟不是清瑤。
32.
第二日就是歸寧的日子,我同公孫馳,哦不,應該是我夫君一同回了李家村。
剛下馬車,就聽有人來報,公主看上了我夫君,迎接驸馬的八抬玉轎已到了村口。
夫君喜極而泣,「哐哐」給我磕了兩個響頭。
「青娘,你是真靈啊!」
我也熱淚盈眶,連忙扶起未來驸馬,激動道:「下次惠顧!下次惠顧啊!」
繼成為村內頂流後,我又成為了學宮頂流。
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好歹都做了十幾天皇後,而我從成親到和離隻用了八個時辰,在虐文女主領域,可謂賽出了成績,賽出了水平,賽出了風格。
有人甚至為我寫了同人文,開頭就是我重生了,這次,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但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啊,人要先死, 才能重生?
林林寫的同人文就合理多了, 偏現實向, 主要圍繞著公主和公孫馳展開,人設是表面跋扈實則嬌軟的釣系公主×前期奶狗後期狼狗的偏執公子。
我有些擔心, 「這樣直呼其名,會不會被人說是抹黑皇室?」
林林胸有成竹,「我早就料到了這一層,所以我把文裡的公主都換成了主公。」
主公?
「……那不成了斷袖話本?」
「豈不是更好?」林林邪魅一笑, 「而且, 我聽公孫家的丫鬟說, 公孫馳之前還喜歡過他義父呢!」
……
兒啊,是爹對不住你。
我一臉痛心地望向林林, 「我也要看。」
33.
這一單讓我實現了商業的大跨越。
公孫馳為了感謝我, 送了我一半家產, 而公主為了彌補我這個糟糠之妻,送了我寶華樓。
寶華樓啊!
哪怕在我的夢想裡, 也隻是買得起寶華樓新出的春夏系列雕花金釧而已, 而現在, 寶華樓都是我的了。
公主還缺驸馬嗎?
義子可以,為父也可以!
公孫馳做了驸馬, 學宮特許他一個月的假。
但我書案下的糕點盒子還是沒斷過,昨日是補涼羹、咬舌餅、賞味酥和莘草糕,今日又是別的幾樣。
越想越不對勁,我問林林:「這糕點鋪子還能預約點心麼?」
林林搖搖頭,「不能,好些的鋪子都是現做現賣。」
「奇了怪了。」我喃喃出聲, 「那這是怎麼買來的?」
林林磕了粒瓜子,道:「樓越排隊買來的唄。」
……
……誰?
我提著點心一路殺到了蘭臺。
公孫府的馬夫和我相熟,見了我便問道:「姑娘是來找公孫公子的嗎?」
我搖搖頭, 「煩問一下, 樓越樓公子住在哪裡?」
「樓公子……是樓參軍?」馬夫沉吟片刻, 「他的府邸在南苔巷,不在此處啊。」
「這兒到南苔巷怎麼也有五裡路, 姑娘莫非是尋錯了地方?」
34.
好的,現在出現兩個問題。
問題一:樓越又不住蘭臺,我為什麼日日都能碰到他?
問題二:他又不來學宮, 為什麼天天給我送糕點?
我真傻,真的。
我單知道拿到糕點時公孫馳對我笑了笑,不知道他笑, 是他生性就愛笑。
我單知道林林人脈廣信息多,不知道她來自蜀地,nl 不分。
或許有沒有一種可能, 林林其實叫寧寧。
但這都不重要,因為我抱著糕點匣子回學宮時,樓越已經在學宮ƭüₖ了。
樓越看著我懷裡的糕點匣子。
他張了張嘴。
他欲言又止。
他止言又欲。
良久, 我聽見他緊張的聲音。
「姚、姚姑娘, 認識一下?」
我曾經對清瑤說過,我不會有鍾情之人,因為不論出軌與否的問題, 成了親我就自然沒辦法再做定親的生意了。
愛情誠可貴,財路價更高,我是那種會為了小情小愛動搖的人嗎?
我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