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大夫原本已經被嚇破膽了,現在聽說還有賞賜可領,對著封朔一番千恩萬謝後,趕緊連滾帶爬地走了。
大夫出門後,邢堯進屋來,瞧見封朔臉色難看得嚇人,還有些疑惑,然而不等他開口,封朔就問:“她在哪兒?”
這個她,隻有可能是姜言意了。
邢堯道:“楚姑娘在廚房,說是在做‘醉蟹’。”
封朔再不出一言,黑著臉起身就往廚房去。
邢堯跟在他身後,頗為費解,想著自家王爺這是怎麼了,他還是頭一回見自家主子提起楚姑娘依舊一臉不愉。
姜言意一大早把大夫接進府後,就去廚房忙活了,一點也沒察覺自己即將大難臨頭。
前幾天王府下人買回來的大閘蟹還沒吃完,養在了水缸裡,因為是湖蟹,比塘蟹含沙量少,這幾天功夫沙子已經吐得差不多了。
姜言意技痒,當即決定做醉蟹。
雖說清蒸大閘蟹已足夠美味,但醉蟹也別有一番風味。
醉蟹有生醉和熟醉之分,所謂生醉,就是直接把處理好的蟹用黃酒和醉料嗆,熟醉則得用香料把蟹炒熟了再用醉料腌制。
後世做醉蟹最為普遍的手法是生醉,這樣做出來的醉蟹肉質更為細嫩鮮美。
姜言意也打算做生醉,清理大閘蟹這種粗活有廚房的下人們去做,她則開始調制醉料。
醉料根據有沒有加醬油這類能上色的調料,又分為紅醉和白醉。
紅醉做出來的醉蟹,裡邊的蟹膏有些發黑,但滋味更加鮮美。白醉隻用了黃酒和糖,做出來的蟹開殼後膏色美觀,滋味比起紅醉的卻欠些。
姜言意直接備了兩種醉料,她先做的紅醉,把生姜刮去皮,切成頭發絲一樣的細絲,等鍋裡水開後,把姜絲下鍋煮上兩刻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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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料裡放姜絲可去腥,醉蟹腌好後芳香無腥,甚是鮮美。
姜水煮到整個廚房都能聞到姜味後,姜言意往鍋裡倒入多出姜湯一倍的醬油,煮至一刻鍾再加二兩糖。
糖能提鮮,還能讓腌好的蟹肉有一股鮮甜的味道。
隻不過糖下鍋後很容易糊鍋,得不斷攪拌,等煮到糖全化了熄火冷卻,撈出姜絲,這紅醉的醉料就準備得差不多了。
整個過程不算繁雜,隻是萬不能沾到一點油星子,否則腌制醉蟹時就容易腐敗。
“楚姑娘,這蟹都刷洗幹淨了。”廚房的粗使婆子端著一筲箕還在亂爬的蟹給姜言意看。
姜言意挽起袖子,露出半截雪藕似的手臂,指著一旁洗幹淨的大缸道:“全倒進去。”
轉頭又問:“燒酒取來了沒?”
“燒酒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兩個小廝人手抱著一壇老酒走進廚房,揭開封壇的油布,濃鬱的酒香瞬間盈滿了整個廚房。
姜言意一個不會喝酒的,光聞著味也知道這絕對是好酒,她道:“酒味這麼濃,怕是陳年老酒吧?”
小廝滿面笑容道:“楚姑娘識貨,這是十八年的杜康酒,平日裡王爺待客用的就是這酒。”
姜言意道了句難怪,把一壇半的酒倒入裝蟹的大缸裡後,張牙舞爪試圖往缸外爬的蟹雖然還在揮動著鉗子,但明顯爬不動了。
酒越好,腌出來的蟹越香。
被酒水泡了兩刻鍾後,所有的大閘蟹基本上都醉死過去了,姜言意讓兩個小廝把缸裡的酒水倒掉,淋上已經冷卻的醉料湯,在醉料湯剛好沒過螃蟹時,把之前撈起來的姜絲蓋到螃蟹上,再倒入一斤酒水,用油布嚴嚴實實封住缸口,讓兩個小廝把大缸抬到地窖去放著。
她正在用白醉的醉料腌蟹時,封朔就找過來了。
廚房的人原本還想恭維幾句,瞧見封朔面色難看,愣是一句話沒敢說。
姜言意袖子挽到胳膊肘處,腰上系著圍裙,因為低頭忙活,耳邊一縷碎發垂落在臉側,門口的日光斜照進來,她帶著鑲寶石菱花紋金耳墜的耳垂在日光下白得惹眼。
周圍人突然屏氣凝聲,姜言意抬起頭來就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封朔。
他面沉如水,姜言意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讓廚房的婆子幫忙把白醉的醉蟹缸封起來,自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朝封朔走去:“怎麼了?”
封朔一言不發,執了她的手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迎面碰上府中的下人,下人們顯然深知自家主子秉性,都低下頭不敢亂看。
姜言意一頭霧水,封朔腿長,步子邁得大,走得又快,她被他攥著手,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一路上她都在問封朔發生了什麼事,但封朔愣是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被他帶回院子,扯進房間,按在門上的時候,姜言意都還是懵的。
她眼裡全是困惑,莫名其妙被這樣對待,又有些生氣:“你這是作甚?”
“作甚?”封朔惡狠狠盯著她,語氣頗有些咬牙切齒:“你不是覺著我受傷了不能再人道麼?我讓你驗驗貨可好?”
姜言意臊紅了臉,卻也覺出不對勁來,反問他:“怎是我覺著?這不是你自己同我說的麼?”
封朔一手按著她肩膀,一手捏著她下巴,“我何時同你說的?”
姜言意有點委屈:“就那天吃尖團的時候。”
封朔怔了一下,蹙起眉頭,總算明白這場烏龍是緣何而來。
他那天被姜言意一番話說到心坎裡去了,感動之下,都忘了給她說自己是沒有味覺。
他松開捏著姜言意下巴的手,改為輕輕刮了刮她鼻尖,有些無奈道:“我也沒說是這方面的缺陷。”
姜言意十分不解,“那你說的是什麼?”
封朔看著她清亮的眸子,喉頭動了動,終究還是把自己隱瞞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我幼時中毒,此後就再也沒了味覺。”
姜言意驚愕瞪大了眼,自己經常同他一起用飯,竟絲毫沒有察覺到他沒有味覺。
似知曉她所想,封朔道:“直到遇見你,我發現在你身邊,我的味覺就能恢復一些。”
姜言意驚住了,她還是頭一回知曉自己竟然還有藥用價值。
她道:“這未免有些玄乎了。”
封朔苦笑:“的確是玄乎,但事實就是如此。”
他點了點姜言意額頭:“你可別胡思亂想,我心悅你,絕非味覺。”
如果隻是為了讓自己恢復味覺,他有一百種法子困住她,隻把她當成一劑藥即可,根本不用管她的喜怒哀樂。
何況他在火頭營驚鴻一面注意到她時,還不知是她的原因讓自己恢復了味覺,那時隻覺著以她驚人的美貌和那身氣度,不可能隻是一個小小營妓,他猜測她興許是細作。
後面經歷了許多事,確定了她不是細作,他是真的欣賞她。成了營妓,旁人都是一臉絕望認命,她卻是不甘心的,拼盡全力也要和這命數搏一搏,不放過任何一個能逃出去的機會。
他欣賞她身上的那股堅韌勁兒,喜歡她眼底的鮮活和對未來的熱切。
從她身上,似乎能看到這糟透了的人生似乎也沒那麼難走。
二人都在一起這麼久了,姜言意自然清楚封朔的秉性,他可不是為了點口腹之欲就能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的人。
她道:“能讓你恢復味覺,我自是高興的。不過說起來,我從前還去算過命來著,那算命先生說,我若遇上自己的佳偶,我興許不知,但對方一定能察覺到。我當時以為他胡說八道,現在看來還挺靈的。”
封朔揉了揉她的發頂:“我這輩子從不信命,但你來到這裡若是上天注定的,那我姑且信一次。”
姜言意沒能感動到一秒,他有些粗粝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白玉似的耳垂,突然說了句:“耳墜好看。”
姜言意耳垂很敏感,細微的痒意讓她忍不住偏頭躲了一下,不自在道:“好看麼?在大街上隨便買的。”
封朔嗯了一聲,似乎根本不是意在這個答案,那雙在她耳垂作亂的大手落到了她腰肢上,微微用了些力道揉捏。
姜言意撥開他的手,“別動手動腳的。”
封朔微低下頭,幾乎就要碰到她嬌豔的唇,卻又隔離點距離,或即若離,無形的撩撥。
他握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腰封上:“不是要看我的傷麼?”
姜言意隻覺著臉熱,偏過頭道:“不看了。”
封朔卻不依她,輕易就把她的臉掰了過來,他接吻總是喜歡從嘴角慢慢碾過來,輕咬慢捻,一點一點撬開齒關,攻城略地。
不知是誰先亂了呼吸,停下來時,封朔氣息不穩,卻也隻能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長發,在她耳邊撂狠話:“以後有你受的。”
每次招惹她,最後不上不下難捱的都隻是他自己。
姜言意沒心沒肺地笑倒在軟榻上,滿臉揶揄。
封朔實在是看不慣她這嘚瑟的小模樣,索性撓她痒痒,姜言意怕痒,從軟榻上一路滾到地上,連連告饒。
這一通鬧下來,她發髻散了,衣襟也有些凌亂,看得封朔眼神一暗。
他沒拉她起來,地上鋪了胡毯,入秋的季節也並沒有多涼,他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劃過姜言意精致的鎖骨,力道不輕不重,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繾綣:“阿意,我為你做一幅畫吧?”
如今的京城,可比衡州安全得多。
楚老夫人聽聞楚昌平重傷,想先去京城看兒子。考慮到衡州如今藩王聚集,太皇太妃過來他反倒多了一個軟肋,他便讓太皇太妃也一道先去京城王府了。
姜言意作為楚昌平名義上的女兒,現在衡州也並無再亂,她理應回京城侍疾。
封朔雖舍不得姜言意,但為了姜言意的名聲著想,再過幾日,還是得遣人送姜言意上京,這一別,怕是真得等到他打退明翰國,帶領大軍回京登基才能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