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末將領命!”
被楚昌平點名的兩名大將都帶著人馬分頭去部署。
楚忠找過來後,楚昌平把楚言歸交給楚忠,自己又趕回去指揮戰局。
一直到天明時分,楚軍才盡數撤到安全地方,原本兩萬人馬,如今折損過半,士氣低迷。
楚言歸肩膀上的傷被軍醫簡單包扎了一番。
昨夜撤退得太匆忙,糧草都沒來得及帶走,沒受傷的將士們在山上挖了些野菜混著僅搶出來的一點米煮成野菜糊糊勉強果腹。
楚言歸端了一碗拿去給楚昌平。
楚昌平站在山崖處眺望遠處的京城,神情嚴峻。
楚言歸道:“舅舅,先喝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楚昌平看都沒看一眼碗裡的吃食,目光始終注視著京城的方向:“你吃,我沒胃口。”
“勝敗乃兵家常事,著了信陽王那等無恥之背的道,不怪您。”楚言歸知道他心底不好受。
楚昌平沒說話,隻拍了拍楚言歸的肩。
成千上萬條人命壓在肩上,作為主將,面對這樣慘痛的敗績,心中沒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楚言歸道:“隻要朝廷守軍撐上兩日,承茂表哥帶著渝州駐軍前來,我們和朝廷大軍前後夾擊,信陽王就回天無望。”
楚昌平昨日派去南邊打探消息的斥候今日才傳了消息回來,信陽王竟是直接叛變回京城奪帝位來的。
衡州給楚昌平送來的急報路上被劫下了,但送往渝州的急報是安全到了楚承茂手中的,楚承茂已經率兵趕往京城。
Advertisement
楚昌平嘆了一聲:“朝廷怕是撐不到兩日。”
聞言,楚言歸也同楚昌平一樣把目光投向遠處的京城,從天明起,那邊就一直濃煙滾滾。
第150章
一片泛黃的秋葉打著旋兒從枝頭落下, 朱紅的宮牆盡頭步履匆匆走來一行人。
大長公主著一身絳紫色華服,臉上即使上了厚妝,還是掩蓋不了一夜未眠的倦色, 她邊走邊吩咐小跑著跟在自己身側的文官:
“信陽王大軍攻城攻了一夜, 如今正是疲乏的時候。羅越之子空有其名,在用兵上卻半點不及他, 若不是朝中現無人可用,陛下也不會啟用他。本公主親去城門督戰, 宮裡的一切就有勞太傅了。”
“臣定不辱命!”須發花白的老臣躬身作揖。
大長公主腳步微頓, 有些出神地看著宮牆外金黃的銀杏樹, 道:“京城若守不住, 這江山就得易主了。”
信陽王雖有個藩王的封號,卻同封氏皇族沒有半點親緣關系。
在昨夜之前, 大長公主一直以為最後會同封時衍一決雌雄的是封朔,怎料半路還殺了個信陽王出來。
大宣江山若是落在了信陽王手裡,那才是真的民生多艱。
到了城門, 大長公主親自登上城樓,看到守城的將士一臉頹色, 頭一回從心底感受到大廈將傾是何等不可挽回的巨力。
朝廷大軍的軍心是散的, 所有將士似乎都把恐懼和絕望寫在了臉上, 根本沒法迎敵。
信陽王大軍就地生火做飯, 飽餐一頓補充體力後, 再次以車輪戰術發起攻城, 城樓上的朝廷守軍從一開始的惶恐到麻木, 到最後隻剩下疲乏。
他們在京城安逸了太久,沒打過幾場真正的硬仗,先鋒軍和後勤部隊的配合也是狀況百出, 到飯點供應不上飯,滾石、弓箭這些對付敵軍爬雲梯的武器也不能及時補給。
城門還沒破,就不斷有守城的小卒棄甲而逃。
大長公主面沉如霜,她厲聲喝住迎面跑來的一名小卒:“大敵當前,你跑什麼?”
小卒瞧著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看樣子從軍沒兩年,回話時兩股顫顫,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還沒娶媳婦兒……我不想死……”
大長公主眼神冷寂,仿佛在看一個死物,她拔出一旁侍衛的佩劍,一劍砍斷了小卒的脖子,噴出來的鮮血濺了她一身,鮮血襯得她面容更加冷厲:“再有臨陣脫逃者,這便是下場!”
城樓上還有退卻心思的小卒,不免都打了個冷顫。
大長公主指著身後的京城,紅著眼道:“城門背後就是你們手無寸鐵的老父老母、妻女姐妹,你們不在這裡為她們擋著,等城破後看著她們被欺凌侮辱嗎?但凡有點血性,都得叫反賊踏過了你們的屍體才能越過這座城門去!”
這番話說得不少將士都羞愧低了下頭。
大長公主喝道:“豁出命去也得把城門給我守住!”
守城的將士被這番話激起了血性,一掃之前的頹態,當真是拿命在堵城樓上的窟窿。
城樓下方不斷有流箭和炮彈飛來,到處都是爆破聲。
城樓守將捂著頭跑上城樓,面上明顯有慌亂之色:“大長公主,您先去城樓下躲躲,這上邊危險。”
大長公主直接用剛砍了小卒的那把劍指著守將脖子:“城門若是守不住,提頭來見!”
這守將是個沽名釣譽的,仗著父輩的功勳,平日裡在朝中攬了不少賢名在身,如今朝中無人可用才被迫掛帥,大長公主若是不過來,隻怕他躲著連城樓都不敢上來。
被大長公主用劍指著脖子,守將還是答得義正言辭:“請大長公主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然城門守了半日不到,那名守將被流箭劃傷了胳膊,就裝出一副重傷的樣子不能再上城樓指揮,為了穩定軍心,大長公主再次親上城樓。
哪怕她在指揮戰局上遠不如那些將軍,但隻要她站在城樓上,就是飄在城樓上方的第二片旌旗。
消息傳到養心殿時,病重得連床都下不了的封時衍動了動幹裂起皮的嘴唇,吩咐左右:“傳御醫前來。”
自他病重,太醫院的太醫們就一直是被扣在宮裡的,院使很快來床前替他診脈。
封時衍眸光沉寂望著帳頂:“下虎狼藥。”
院使把脈的手輕輕一顫:“陛下……您如今的身子,怕是受不住那藥力。”
所謂虎狼之藥,無非是在短時間發揮奇效,可藥力一過,對人的虧損也極大。
封時衍道:“姑姑一介女流都親上城樓了,朕作為一國之君,哪能這般苟且?便是死,也該在兩軍陣前站著死。”
他話已至此,院使隻得開了藥。
一劑藥喝下去,封時衍隻覺身上的確是輕盈了不少,他沉聲吩咐:“把朕的戰甲拿來。”
總管太監有些憂心道:“陛下,甲胄太沉,便不換戎裝了吧。”
封時衍瞌上雙目,重復了一遍:“拿戰甲來!”
總管太監沒法,隻得讓宮人去取。
宮女捧著明光黃金甲的各部件魚貫而入,封時衍長開雙臂任宮女們給她更衣著甲。
戎甲的重量壓在身上,仿佛是把這座江山都扛在了肩上。
甲胄比尋常衣物更能撐身形,封時衍換黃金甲後,單看身形,倒是英武如初。
他步履沉重上前,拿起最後一名宮女託盤裡的佩劍,迎著白得刺目的天光一步步走出了這間困住他多時的寢殿,猩紅的戰袍長長地拖曳在他身後,仿佛是一面染血的旌旗。
所有的宮人看著她們的君王,大抵都知道他回不來了,無聲而默契地跪了下去,兩手交疊放在地上,額頭抵著手背,謙卑而虔誠。
面對宮牆夾道兩側伏跪送行的宮人,封時衍喉頭動了動,最終一句話也沒說,目不斜視從夾道走過,唯有他身後猩紅的戰袍被秋風吹拂著,揚起一個凌厲的弧度。
宮牆外落木蕭蕭,紛飛的銀杏葉也多了幾許悽涼。
*
封時衍親自趕到城門督戰,朝廷大軍士氣大振,勉強撐過了這第一日。
但信陽王也算著時辰的,他知道楚昌平撤兵不敢再戰是因為士氣大損,楚軍又沒有軍糧充飢,若是跟朝廷大軍前後夾擊他,朝廷大軍有一道城門隔著折損不了多少,反倒是體力不支的楚軍被他的軍隊回頭咬住了,又得折損大半。
如今楚昌平隻能等,等楚承茂帶著渝州駐軍上京。
信陽王心知自己想要取勝,就必須得在楚承茂的渝州軍抵達京城前,把京城給拿下,所以攻城的車輪戰術就一直沒停過。
朝廷大軍堅持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憊不堪。
第二日一早,信陽王直接下令,做完朝食把軍營裡的鍋碗都砸了,剩餘的糧草也燒了,不拿下京城,接下來他們就沒糧吃。
再無退路的信陽王大軍這天攻勢比先前任何一天都猛,一個個都不要命似的往雲梯上爬,十幾個小卒推著攻城槌一下一下猛撞著城門,包了厚重鐵皮的城門直接被撞出無數凹坑來,城門上方也抖落不少石灰,可見力道之大。
城樓上的朝廷守軍人人都是驚惶的,攻城攻了兩天一夜,他們能用丟下去砸敵軍的石塊都用完了,就連箭都不夠了。
眼瞧著敵軍到了射程內,爬上雲梯,卻別無他法,隻能手持長矛,在人快爬上來時再給刺下去,但這樣就導致不斷有敵軍爬上城樓來。
底下的城門門栓已經被撞得裂開了,幾十個小卒擠在城門處用力推著城門,靠最裡邊站的因為受不住攻城槌撞門的力道,面色痛苦口吐鮮血,顯然是被震傷了五髒。
封時衍兩手撐在城牆垛上,瑰麗的鎏金護腕在日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澤,他眼底有野心,也有不甘,最後通通歸為沉寂。
“傳朕口諭,城樓下列陣迎敵!”他沉喝。
城門將破,隻要守城主將沒死,理應率兵迎戰。
大長公主在城門這邊守了一天一夜,原本精心梳理好的頭發散落一縷下來,臉上也有些許煙塵,她看著封時衍下城樓的背影,眼底閃過幾絲訣別的痛苦,高喊道:“臣婦盼陛下凱旋!”
京城將要被攻陷的消息傳遍了皇宮每一個角落,宮女太監們拿著大包小包從各宮收刮來的財物匆匆跑路,禁軍們也都自顧不暇。
姜言惜自被關進大牢,就斷了對外的一切消息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