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他似乎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在盡量滿足她的願望。
姜言惜瞳孔輕顫了一下,一滴淚墜入他胸前的衣襟裡,她努力掩飾自己嗓音裡的沙啞:“父親年紀大了,在天牢我不放心他。您革了他的職,放他歸鄉可好?”
“朕明日就赦他出獄,他依然是戶部尚書。”
“謝陛下。”姜言惜雙肩顫動著,哭得無聲。
封時衍輕嘆一聲,手輕拍著她肩膀:“別哭。”
他能清醒的時候不多,很快又昏睡過去。
姜言惜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哽咽著道:“封時衍,若有來生,我們好好的……在一起。”
這一世,國仇家恨,她們之間有太多不堪。
若有來世,生在尋常人家,嫁作君婦,恩愛白頭,該多好?
大宣朝氣數已盡,封朔帶領重騎勢如破竹,本該直搗京城,奈何南境明翰國看準大宣內亂,再次來犯。
明翰國同大宣朝實力相當,一直都是大宣勁敵。
此次出兵勢頭也足夠兇猛,一下子打下南境三城,再往上就是封朔在南邊的封地衡州。
封朔隻得重新調整戰局,如今起義盟軍圍了京城,朝廷不過是靠著最後的重騎軍隊苟延殘喘。
他命楚昌平繼續圍困京城,自己則前往南境對抗明翰國。
戰亂持續太久,糧草有往年的陳糧支撐著,倒還不足為患,傷藥才是急缺。
整個大宣朝的藥材在戰亂時就被各方勢力收刮幹淨了,軍營裡每天都有傷兵因為傷口發炎感染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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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用藥緊張,除了一些將領,都不敢給普通將士用藥。
姜言意先前的擔憂終於還是發生了,好在出關的商隊再次返程,買回來了大批藥材。
運送藥材一事茲事體大,姜言意決定親自南下一趟。
第138章
傷藥現在各處都缺, 哪怕是盟軍,爭奪資源也是常有的事。
運藥材南下的事得偷摸進行。
姜言意如今是瓷窯最大的股東,便拿了一些次品瓷器充數, 借著運瓷器南下做生意的由頭運送藥材。
走陸路比走水路危險些, 陸路沿途都能遇見流民,她們的行蹤暴露無遺。
水路隻需提防水匪, 從渝州上船後就能直達衡州。
安永元怕姜言意途中出什麼意外,撥了三千人馬給她。
從西州到渝州都是封朔管轄地界, 這一路倒是順暢, 不過一天一夜, 就到了渝州, 進城前還碰到了楚承茂派去接應她們的軍隊。
楚昌平上京後,渝州便由楚承茂守城。
他是在軍中摸爬滾打長大的, 很容易就能和最底層的將士們打成一片,尤其是先前在朝廷重騎猛攻下,守渝州城時和不少將士那都是過命的交情, 現在渝州軍都很擁戴楚承茂。
他跟楚昌平的治軍理論不同,楚昌平在軍中資歷老, 又有從前的戰功擺著, 底下的將士自然敬重楚昌平。
楚承茂自然沒法沿用楚昌平的治軍方法, 他資歷淺, 若是想楚昌平那般治軍, 指不定還會被說成裝腔作勢。
馴服一支軍隊, 並不是拿到兵符, 將士就跟提線木偶一般聽從指令,嘴上服心底不服的大有人在。
必須得拿出自己的魄力來,才會有將士願舍命跟隨。
楚承茂想拉出一支完全聽命於他的親兵, 這樣將來擴大勢力時,身邊才有人可用。
姜言意被接進城主府後,楚承茂得了音訊趕過去,全程黑著臉數落她:“簡直胡鬧!你可知現在是什麼局面?”
姜言意挺直腰背,微垂著頭,像個被訓話的學生,“知道。”
楚承茂頭疼道:“知道你還到南邊來?”
姜言意嘆了口氣:“成千上萬的將士等著藥材救命,我哪裡坐得住?”
之前渝州傷藥短缺,不少將士活生生因傷口潰爛疼死,楚承茂親眼瞧見過,因此姜言意說出這話後,他沉默了片刻,隻道:“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們女兒家好生呆在家中便是。且說你如今的身份,真要走漏了風聲,你不就是一個活靶子?”
京城雖被圍困,但還是有不少州府不肯變節,聲稱大宣皇室尚在一日,他們就一日還是大宣臣子。
這些往往都是愚忠之臣,為官時也不曾欺壓百姓,得當地百姓擁護,當以勸降為先,萬不得已之時才強攻。但封朔如今被外敵牽制,也分不出精力去掃平這些州府。
除此之外此外,樊威的勢力也是一個威脅。
先前各路諸侯前來結盟時,樊威也有到封朔麾下效力之意,但樊家從前的確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到現在也是靠搜刮民脂民膏補給軍需,封朔絲毫沒給情面,當著各路諸侯的面直言“不與樊家鼠輩為伍”。
樊威從此懷恨在心,雖不敢正面和封朔交鋒,卻也少不得暗地裡使絆子。
此番若是得知姜言意親自押送傷藥南下,隻怕會不惜一切代價劫道。
“二哥說的這些,我自是考慮過的。”姜言意看著楚承茂,神色平靜:“晚些時辰還有一支商隊會抵達渝州城,到時還望兄長幫忙接應。”
還有一支商隊?
楚承茂眉頭一皺,很快想通了其中關鍵。
隻怕姜言意親自押送的根本不是藥材。
他驚道:“你這是用你自己做幌子,把各方勢力都引過來,實則藥材是另派人運送的?”
姜言意點頭:“我隻能想到這樣的法子,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若什麼都不做,這批藥材隻有三成的把握能送到衡州。冒險一試,倒還有七成把握。二哥,你也在軍中,當知道王爺那邊的大軍急需這些藥材。”
正值夏日,姜言意在西州都覺著自己每天都像是活在蒸籠裡,更合論南方的天氣?
她從前在軍營裡待過,見過給傷兵的營帳床位挨得有多擠,傷口不經處理,又是炎炎夏日,隻怕很容易感染,若是再引發疫病,那才是最糟糕的。
明翰國是舉一國之力來犯,反觀大宣朝支離破碎,封朔用兵再厲害,軍中各種內需跟不上,怕是也撐不了多久。
如今不缺錢糧,還全靠前朝皇陵裡的金銀。
楚承茂沉思片刻後擰眉問:“那一支商隊走陸路?”
姜言意卻搖了搖頭:“也是水路。”
她此番南下,安永元不敢託大,讓她帶了三千兵馬,雖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她的安全,但到底還是招搖了些。
她走水路,若是被人猜到她這邊隻是個幌子,必然會認定真正運送藥材的人走的陸路,轉去陸路那邊設防。
姜言意反其道行之,讓運送藥材的商隊跟在自己後面。
她帶著大隊人馬開路,什麼風險都由她們先扛下來。再者,就算運送藥材的商隊碰上意外,她一掉頭還能立馬支援。
楚承茂直接在她腦門敲了一記:“你帶人開路,後面有個商隊緊跟著你,你這是把別人都當傻子嗎?”
姜言意捂著腦門痛得龇牙咧嘴:“我沒你想的那麼笨,那支商隊後面不跟著我走,跟著柳家的貨船走。”
楚承茂問:“柳家?”
“就是江南一帶胭脂生意做得最大的那個柳家。”姜言意一邊揉腦門一邊道:“西州大營火頭營裡有個姓趙的頭目,他侄子是柳家女婿,現在幫忙管柳家的運貨,南下之前我已經同那邊通信兒了。柳家的貨船每隔三月都會到渝州這邊的碼頭來進貨,就近一次進貨就是這幾天,我讓楊岫邴假扮是賣香料的商隊,帶著藥材上柳家的船,前來給柳家送香料的商隊有好幾支,不會有人察覺的。”
聽姜言意這麼一說,楚承茂不得不承認,這計策的確可行。
他把自己最後的擔憂問了出來:“柳家進這麼多貨,若是被水匪盯上,藥材不也沒了?”
“柳家二爺是漕幫的人,這麼多年,柳家的貨船從未被劫過。”姜言意道。
水匪那都是靠水性討活的,官府的人便是想拿他們,一上江,就處於劣勢。
隻有漕幫的人,同樣個個都是擅水的好手,所以比起官府,水匪更忌憚漕幫些,輕易不會招惹漕幫。
楚承茂終於沒再說什麼。
倒是姜言意想起自己進城後聽到的傳聞,一臉八卦問他:“我聽說興安侯縣主在和安王世子議親?”
楚承茂眉頭皺得能夾死隻蒼蠅:“那個草包?他被安王罵了,一氣之下去前線,險些被踏死於馬蹄之下,楊箏出手救了他罷了。”
姜言意察覺到了楚承茂對楊箏態度的變化,看著他皺得緊緊的眉頭,揶揄一笑:“那還真是謠傳了。”
楚承茂在口舌上就從來沒吃過虧,當即道:“你南下是來辦正事的,還是一路支著耳朵聽人闲扯的?”
姜言意幹咳兩聲:“明早還有正事,我先下去歇著了。”
從姜言意那裡離開後,楚承茂去巡查軍營,演練新兵時,看新兵們練槍,怎麼看怎麼不得勁,最後罰每人繞軍營跑五圈,新兵們叫苦不迭。
就連跟著楚承茂的親衛也發現了他的異常,小聲詢問:“將軍,您還在生三小姐的氣?”
這親兵是楚昌平留給他的,自然也知道楚家一些事情。
不過姜言意和楚承茂說運藥材的計劃時,是屏退了下人說的,親兵不知情,隻以為楚承茂是擔心姜言意的安危。
楚承茂瞪親兵一眼:“我生她什麼氣?”
他提筆想寫什麼,但很快又擱下,暗惱了半天,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去打聽打聽,封俊安那塊狗皮膏藥最近還有沒有黏興安侯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