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楚承柏清楚薛氏如今的境遇,她隻是薛家一個不受寵的庶女,不然當年薛大人在任時,也不會把薛氏嫁給他一個連功名都沒考上的人。
薛氏不敢跟他和離,楚家跟著遼南王反了,她就算不再是楚家婦,薛家那邊未免萬一,還是不敢再接納她,所以她隻能死乞白賴待在楚家。
楚承柏現在想做的就是把她休出楚家,偏偏她是個心機深沉的,不僅得了楚老夫人喜歡,奪了母親執掌中饋的權利,還想用月娘的兒子做下半生的倚靠,他怎能如她意!
楚念安是他兒子,但一個小小風寒楚承柏怕動搖不了老夫人,他想讓楚念安生一場大病,才故意讓孩子凍了這麼久,孩子一直哭,他心裡煩亂,又被房裡的女子幾次三番引誘,這才有了後面的荒唐。
楚承柏一直以楚家嫡長孫自居,哪怕處處不如楚承茂,也一直用因為楚承茂有個比他厲害的爹來麻痺自己,但私心裡對楚承茂還是存了幾分妒恨,被楚承茂一教訓,心底那點微薄的自尊更是叫囂得厲害,色厲內荏道:“承茂,我房裡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管!”
薛氏素來都是聰明又知道隱忍的一個人,哪怕到了這一刻也維持著自己最後一絲體面,沒在人前跟個怨婦無異哭鬧,眼眶紅了卻沒掉一滴眼淚。
姜言意抱起桌上哭累了嗓音細弱得跟貓崽叫一樣的楚念安,看著孩子被凍得青紫的臉,心口就揪做一團,聽到楚承柏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道:
“你房裡的事?你一個大男人打女人還有理了?難怪幾次科舉都中不了,你那聖賢書怕是都讀狗肚子裡去了!禮義廉恥四個字知道怎麼寫嗎?虎毒尚且不食子,這麼小的孩子你讓他凍了多久?你配做人嗎?”
姜言意罵起人來就跟連珠彈似的,一句接著一句,直把楚承柏罵了個狗血噴頭。
霍蒹葭頭一回見識到深宅大院裡這些骯髒事,又不能上手揍人,她心裡憋屈得慌,姜言意這麼一頓罵,她心裡瞬間舒坦,一直在旁邊用力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楚承茂貫會欺軟怕硬,對上楚承茂他心底再多不滿都還收斂了幾分,對姜言意可就沒什麼好臉色了,劉氏時常埋怨他們落得如今的的境遇都是姜言意母女害的,他心口一直憋著一股對姜言意姐弟的怨氣,眼下被姜言意戳了痛腳,當即就道:
“你個喪門星別給我說話!你姓楚嗎?身上流的是我楚家的血?遼南王這才上門提親,你這王妃的威風就擺出來了?”
姜言意正要回懟,楚承茂就道:“我楚承茂的妹妹不姓楚姓什麼?”
楚承柏一和楚承茂對上,氣勢就弱了一大截,隻冷笑道:“好啊,我知道,她很快就是遼南王妃了嘛,全家都在上趕著巴結她,我才不像你們這些軟骨頭!”
他這麼說,也讓楚承茂徹底冷了神色:“楚承柏,你有種就把這話再說一遍!”
楚家在西州能有今天,一是楚昌平父子的確爭氣,二是封遼南王地裡對楚家也多有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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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人能平安到達西州,他和楚承柏被朝廷所抓時能突圍,都是遼南王出力,人家為楚家做這些,隻是看在姜言意的面子上。
楚昌平一直覺得虧欠了姜言意,楚承柏白撿回一條命還好意思說風涼話,楚承茂是真恨不能照他臉打上幾拳,看能不能把這混賬打醒。
楚承柏見楚承茂滿身戾氣,哪還敢再說,屁都不敢再放一個。
楚承茂喝道:“說啊,怎麼不說了?”
姜言意雖然也被楚承柏說得窩火,但眼下重中之重還是楚念安,她對楚承茂道:“哥,咱們先去給孩子找個大夫看看。”
楚承茂這才收斂了一身戾氣,率先往外走。
薛氏不願再多看楚承柏一眼,接過姜言意懷裡的孩子也走了。
姜言意是最後一個出房門的,霍蒹葭一直磨磨蹭蹭沒走,等姜言意出門了,她才趕忙上前狠踹了楚承柏兩腳:“你個鱉孫王八犢子,敢罵我東家!我打不死你!”
楚承柏被那兩腳踹得直翻白眼,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肋骨斷裂,最後一口氣沒喘過來,直接暈了過去。
床上的女子嚇得一聲尖叫。
姜言意已經走到了二樓的樓梯口,聽見那邊傳來的尖叫聲,霍蒹葭又步子輕快追了上來,她眼皮一跳,問霍蒹葭:“蒹葭,你打人了?”
霍蒹葭使勁兒搖頭,一臉誠懇:“沒有!”
她是用踹的!
姜言意也不想再搭理楚承柏給自己添堵,便道:“走吧。”
她和霍蒹葭很快就追上了薛氏和楚承茂。
幾人就要離開順康坊時,突然從樓上奔下一名衣衫褴褸的女子,女子身後還有龜公在大叫著:“快攔住她!別叫那小賤蹄子跑了!”
樓下大堂的打手瞬間就過去攔人。
瞧見這架勢,姜言意不免也多看了一眼。
女子蓬頭垢面的,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有些清瘦,她很快被打手制住,卻還在歇斯底裡掙扎。
姜言意想到秋葵以前也是被舅母買進花樓的,看到這姑娘心中不免起了憐憫,剛要喝止,那姑娘抬起頭來似乎這才看清大堂裡的人,立即沙啞著嗓音叫了一句:“楚承茂,救我!”
楚承茂聽見這聲音如遭雷擊,有些不可置信一般回過頭去。
他臉色是姜言意從未見過的難看,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撥開了順康坊的打手,扶住了那衣衫褴褸的女子。
老鸨也看出楚承茂跟那女子是相識的,不敢得罪楚承茂,卻又不想就這麼失一顆好苗子,臉上堆著笑道:“楚二公子,這姑娘是我順康坊的人,買時可花了我不少銀子……”
“閉嘴!”楚承茂惡狠狠打斷老鸨。
女子站不住,身形搖搖欲墜,隻虛弱衝楚承茂道:“送我去都護府,求你了……”
姜言意聽到女子叫楚承茂名字時有些懵,現在聽到她要去都護府,更懵了。
都護府可不就是封朔府上?
第121章
姜言意看了那女子一眼, 她狀況不是很好,楚承茂顧忌著男女有別,隻敢扶住她一隻手臂。
姜言意便對跟著自己的霍蒹葭道:“蒹葭, 你去扶那位姑娘。”
薛氏雖擔心孩子, 卻不能在此時放下這姑娘不管,也吩咐她的丫鬟:“時芽, 你去幫忙。”
霍蒹葭看著人小,力氣卻不小, 她幾乎一人就把那女子整個人架起來了。
姜言意讓霍蒹葭過去扶這女子, 是為了給她一份體面, 不然她若是暈倒在這裡, 被楚承茂抱走,順康坊又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 回頭往外邊一傳,她和楚承茂之間就說不清了。
女子知道姜言意的用意,向她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微微頷首致謝,舉手抬足間不經意展現出來的氣度和涵養, 都不似普通人家中的姑娘。
楚承茂也知道侄兒還等著看大夫, 耽誤不得, 在姜言意讓霍蒹葭去扶住那女子後, 便扯下自己腰間的玉墜遞給老鸨:“今夜出門得急, 身上沒帶多少銀錢, 你且拿著著玉墜, 明日我會讓人送錢過來換回玉墜。”
老鸨眼珠子一轉,哭天嗆地道:“哎喲,楚二公子, 可不是我不放人,這姑娘……我買時花了足足三百多兩……”
楚承茂卻不吃她那一套,冷笑道:“便是三千兩你也明日再同我扳扯,耽擱這孩子看病,有你好果子吃!”
老鸨這才把那點惺惺作態流出來的眼淚收了回去。
幾人上馬車後,直奔附近的醫館。
大半夜的大夫被拍門起來,因著楚承茂臉色難看得嚇人,那點不滿和嘟嚷都咽回了肚子裡。
給楚念安把脈時,大夫眉頭皺得緊緊的:“可真是作孽喲,這才幾個月大的孩子,怎地燒成了這般?”
楚念安被薛氏的防寒鬥篷裹著,這會兒功夫身上倒是不冷了,隻是渾身燙得厲害,一張小臉都紅了,一直難受得啼哭,卻又因為之前哭啞了嗓子,隻發出貓崽似的細弱聲音。
“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薛氏在順康坊那會兒都沒落淚,此時看著楚念安仿佛喘不過氣來,心疼得紅了眼眶。
大夫搖頭道:“這麼小的孩子,老朽不敢貿然用藥,針灸也怕孩子受不住,隻能想法子給他把熱降下來,我回頭再開一副藥浴的方子,你們回去了也給孩子連著藥浴幾天,這嚴冬臘月的,稚子發熱最容易反復。”
幼年因病夭折的孩子不在少數,也有因為高燒燒壞腦袋的,薛氏抱著孩子,再也維持不了那份強裝的體面,哽咽出聲。
確如楚承柏所想,她如今的境遇,若同楚承柏和離,今後的路隻會更難走。
她原本隻想好生撫養這個孩子,劉氏不喜歡她沒關系,她討老夫人歡心,和家中弟弟妹妹打好關系就行了。
但這孩子若是有了個好歹,她這輩子終是沒法再楚家真正立住腳,將來的倚仗也沒了。
“嫂嫂別傷懷,念安是個有福的,老天爺會保佑他的。”姜言意看薛氏落淚,知道她的難處,心裡也不好受。
這個時代的女子,在家當姑娘時以父為天,出嫁後以夫為天,等有了孩子,便是以子為天。
薛氏從小生長在這裡,接受的是這樣的思想觀念,性情已經比一般女子剛強冷靜得多,娘家回不去了,夫婿又不是個東西,她隻能寄望在孩子身上。
所以楚念安病了對她的打擊才這般大。
薛氏哽咽道:“阿意,我不像你有本事,我現在是真不知怎麼辦了……”
“你先別著急,咱們一切聽大夫的。”姜言意看楚念安因為哭太久又發熱,嘴唇都有些幹了,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在病中多喝點熱水補充身體水分總是沒壞處的,她便讓楚承茂兌了些溫水給她,又找大夫拿了個幹淨的勺子,一點點喂孩子喝水。
楚念安哭太久現在累得眼都不睜,感覺到勺子伸過來了就張著嘴主動往勺子那邊靠,原本細碎的哭聲也變成了細碎的哼唧聲。
此時大夫也和老伴兒一起給屋子裡多燒了幾個火盆子,確保屋子裡不冷後才解開楚念安的襁褓,用浸過冷水的帕子敷在楚念安前額、頸部、腋下和腹股溝。
每隔一會兒又把帕子放回冷水裡浸過後擰一遍敷上去,姜言意和薛氏也過去幫忙。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楚念安身上的熱可算是降下來了。
大夫備好了藥浴的溫水,說藥浴能把孩子體內的寒氣逼出來,會好的快些。
楚念安人小,用個木盆就能給他當浴桶,姜言意和薛氏手勁兒不夠,託著楚念安藥浴一會兒還好,時間久了就手酸,隻能由楚承茂來。
等楚念安藥浴完,薛氏用鬥篷再給他裹好後,沒過多久他就出了一身汗,許是身體不難受了,睡覺時都安靜了許多,隻偶爾發出哼唧聲,但呼吸還是很重。
給楚念安藥浴的時間裡,大夫也給那女子把完脈,說她是太過勞累,有體虛之症。
大晚上的楚承茂也沒法即刻送女子去都護府,讓她先到楚家休息一晚,言明日親自送她過去。
從順康坊出來到一同坐馬車回府,姜言意都沒找著機會問楚承茂那姑娘的身份,不過楚承茂從遇到那姑娘開始,身上似乎就繃緊了一根弦。
等回到楚家,薛氏一顆心全撲在了楚念安身上,給那姑娘安排客房還是姜言意去辦的。
姜言意回頭打算問楚承茂那姑娘的身份,等她找過去,卻得知楚承茂連夜帶人又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