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幕僚和武將們還要繼續吵時,池青快步從外面走來,拱手道:“王爺,宋錄事那邊押送了一名女子過來,她自稱是昨晚被陸臨遠救走的人。”
“會不會有詐?”
“還是審問一番為妙。”
幕僚們又七嘴八舌爭辯起來。
坐在上方的封朔沉聲開口:“讓袁義去認人,看是不是昨晚逃走的女子。池青,你再去審陸臨遠,告訴他那女子自首了,審完二人對口供,看是否一致。”
池青領命退下。
封朔看著堂下眾幕僚,不想再聽他們吵怎麼處置陸臨遠的事,問:“楚家的事,你們以為該如何?”
皇榜告示都貼到了西州城外,封朔沒讓西州城內貼那些告示,但流言如洪水,如今也壓不住了。
楚昌平跟幕僚們打交道的時候比較少,但武將們基本上都是認可對方能力後,吃個酒聊得到一塊去,那就能把你當過命的弟兄。
很快有武將為楚昌平說話:“那皇榜上分明是顛倒黑白!楚將軍一家人離京時,姜敬安分明是阻撓她們,怎還成了幫他們拖住禁軍?末將以為,是小皇帝見王爺您得了一員猛將,故意抹黑楚家的名聲!”
有幕僚遲疑道:“永州失陷,楚昌平不在永州是真,這項罪名怎麼也洗脫不了,王爺將來若要舉事,麾下大將有棄城而逃的名聲,隻怕不利於拉攏勢力。”
這話一出來,立馬有武將反駁:“樊威和信陽王造反都不怕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楚將軍不願為朝廷效力罷了!還能被戳著脊梁骨罵?”
他們不知楚家跟皇帝的仇怨來源於何處,隻當是楚昌平一早就想投奔封朔,所以才大老遠的從永州遷到了西州,把京城一家老小都接過來,也是為了防止皇帝以其家人為質。
封朔聽著幕僚和武將們的言論,並未做聲。
他也在思考新帝走這一步棋的用意。
發配世家女充當軍妓,新帝之前忌憚著自己這個汙點,不敢輕舉妄動,但現在卻像是發了狂一般,仿佛根本不怕他這邊爆出他曾經做的事,亦或者……是為了達到更重要的目的,根本顧及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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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朔思襯半晌,沒能得出結果。
但事關姜言意名節,他也不可能把姜言意曾被新帝罰去西州大營充妓一事抖出去。
底下的幕僚們還在爭論。
書房裡燃著炭盆子,開了軒窗透氣,時不時有冷風從窗口鑽進來,窗前蒼翠的松柏上落了厚厚一層積雪,許是落雪太多,松柏枝丫承受不住,往下一塌時抖落了不少碎雪。
封朔似乎決定了什麼,眸子染上和夜幕一樣深沉的墨色:“楚昌平可為帥才。”
這話說出來,屋中沒人反駁。
將才易得,運籌帷幄的帥才難求。
他沉聲道:“永州之戰,非是楚昌平擅離職守,而是他率舊部投奔了本王!”
這話一出來,房中寂靜無聲。
幕僚和大將們都愣了好一會兒,才狂喜問:“王爺這是要自己舉事!”
封朔鳳眸輕抬:“有何不可?”
早晚他都得反了朝廷,新帝想弄臭楚家的名聲,這樣他將來若是繼續重用楚昌平,也少不得被人詬病。他不如就此舉事,把新帝潑給楚家的汙水給蓋過去。
幕僚和大將們都欣喜若狂,跪地齊呼:“參見吾皇!”
第87章 憨王的不安
封朔在南邊的封地有禹州和衡州兩大富得流油的州府, 衡州臨海,幾乎壟斷了半個大宣朝的官鹽供給,禹州則素來有糧倉之稱。
遷至西州後, 朝廷斷了對西州大營的鹽糧, 鹽糧都是從禹州和衡州運過來的。
之前他沒反,糧道自然不會攔截運往西州的糧草, 現在卻得重視這個問題了。
西州不少普通百姓尚且食不果腹,哪來的餘糧供給軍營。朝廷若派兵前來攻打西州, 直接截斷了糧道, 可謂是釜底抽薪了。
底下的幕僚一番, 沉吟道:“渝州地處中部, 南下憑著水路可直抵禹、衡兩州,北上接壤興嶺, 其後便是西州,若要保下糧道,必須得取下渝州。”
“渝州乃興安侯管轄之地, 興安侯手握兵權,若是強攻, 咱們也得大傷元氣。”
“自古以來都講究一個先禮後兵, 不妨先派使者前去講和, 探探興安侯的口風。”
有幕僚攤了攤手, 搖頭道:“派何人前去合適?興安侯是名悍將, 他若對朝廷死忠, 那前去的人十有八九沒命回來。”
自是要拉攏興安侯, 派個孬種廢物前去,隻怕三兩句話不合,就得被砍腦袋, 也顯得他們對這場結盟不重視。
但若是派個有膽識有謀略的人前去,真要被興安侯殺了,對他們也是不小的損失。
幕僚們尚沒爭論出個結果來,福喜進屋添茶時,附耳對封朔道:“王爺,姜姑娘來府上了。”
封朔捏了捏眉心道:“好生伺候著,我這邊估計還有一陣才能過去。”
福喜剛出房門,池青又進來了。
他將錄完口供的兩張狀紙呈給封朔:“王爺,袁義前去確認過,前來的正是昨晚逃走的女子。女子招供的也和陸臨遠說的一致,女子前些天到了西州城就一直住在陸臨遠家中,花街出命案的那天夜裡,她跟陸臨遠發生了口角,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誤去了花街,遭人輕薄,後被出逃的突厥王子所救。”
“死去的人是突厥王子殺的,那女子膽小,後來看到官兵搜查,怕惹禍上身才逃了,陸臨遠極力隱瞞此事,也是怕有損那女子的名節。”
良家女子在花街遭人調戲,還出了命案,的確是對女子的名聲不利。
這話一出來,房內的幕僚和武將們不免都議論紛紛。
封朔問:“女子的身份可核實了?”
池青道:“她身上的戶籍文書不像是假的,姓黎,京城人士。”
封朔一聽那女子是從京城來的,想起那日在馬車上,姜言意讓她查從京城來的人,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和之前一樣的怪異感。
這又是巧合麼?
他暫時壓下這些疑惑,慢條斯理把自己聽了池青的匯報後,發現的疑點捋出來:“烏古斯丹救了她?烏古斯丹怕是沒這般好心。”
這點池青也存疑,他無奈道:“烏古斯丹是個硬骨頭,能用的刑具都用過了,還是撬不開他的嘴。那姓黎的女子瞧著似乎並不知烏古斯丹的身份,甚至還以為他是個姑娘,屬下審訊她時,她也一直在為陸臨遠和烏古斯丹求情。”
封朔思索著,並未立即給出決斷。
如果陸臨遠和那姓黎的女子都沒撒謊,那昨夜的事或許真隻是個誤會,陸臨遠如此大費周章,隻為保紅顏。姓黎的女子並未犯罪,追究起陸臨遠,他頂多也隻是個知情不報的錯處。
封朔手握著青花瓷釉的茶盞,指腹摸索著杯蓋上的紋路,卻並不喝,他道:“帶那名女子去地牢,務必要讓烏古斯丹看見她被關進去,但不能讓他們二人有任何交流。”
池青懂了封朔的意思,笑道:“還是王爺這一計妙。”
他們現在懷疑那女子是烏古斯丹的同黨,但女子和陸臨遠都對此矢口否認,那麼隻要看看烏古斯丹瞧見女子被關進大牢後的態度,就能推敲出那女子究竟是不是無辜的了。
眼瞧著已經中午,封朔讓幕僚和大將麼都先下去用午膳,自己則去尋姜言意。
一下雪,封府花房的琉璃瓦就被大雪給蓋住了,裡面光照不好,辣椒的漲勢也沒之前可喜,姜言意甚至發現有幾株長得比較茂盛的辣椒,辣椒皮變成了白殼。
她不太好使喚封府的下人,就讓看守花房的小廝給自己尋了個木梯來,再找來一根細長的竹竿,她搭著木梯爬上房頂,用竹竿把琉璃瓦上的厚雪給撥下去。
竹竿有些長,因為還得分出一隻手來扶著木梯,單手撥雪實在是費力氣,沒弄幾下,姜言意就感覺那隻手又酸又痛,簡直快廢了。
她換了另一隻手拿竹竿去撥雪,正忙著,忽聽見一聲沉喝:“你在做什麼?”
姜言意低頭一看,是封朔找了過來,約莫是關心她的安全,見她爬這麼高,封朔臉色有些難看。
姜言意道:“我在清理琉璃瓦上的積雪呢!光照不夠,番椒都起白殼了。”
封朔仰頭看著她:“你下來,本王晚些時候派人來打掃便是。”
靠近屋脊的地方,竹竿短了些的確是清理不到,姜言意把竹竿遞下去後,自己正準備順著木梯爬下去,怎料那幫她穩著木梯的小廝因為空出一隻手去接竹竿了,單手沒穩住木梯,整個木梯大幅度一斜。
驟然失重的感覺嚇得姜言意心跳都險些停止,好在她經常抡刀砍大骨、單手顛鍋勺,比起真正的大家閨秀,還是有那麼把力氣在,牢牢抓緊了木梯才不至於摔下去。
封朔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了木梯,姜言意這才得以穩住身形。
小廝嚇得臉都白了,姜言意自己也是驚魂未定,兩隻腳重新踩上了木梯,她心裡才踏實了那麼一點。
封朔臉色格外難看,又怕嚇到她,忍著脾氣道:“我扶著梯子的,你一步步下來就是。”
姜言意心有餘悸點點頭,回過頭正想告訴封朔自己沒事,讓他別太擔心,卻因為站得太高,瞧見了一牆之隔,被池青帶走的姜言惜。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定睛細瞧時,姜言惜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了一般,抬頭往這邊看來。
細雪飄飛,二人的目光在風雪中交匯,一人樣貌豔若海棠,一人淡若雛菊。
兩人視線裡都有震驚和遲疑,隻不過姜言惜眼中還多了一抹驚慌,她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腳下的步子都變得慌亂起來。
姜言意看著姜言惜走遠的背影,驚駭之後,若有所思起來。
封朔見她遲遲沒從房頂下來,不由得喝了句:“你在看什麼?”
姜言意回神道:“似乎瞧見了一位故人。”
她順著木梯下了房頂,一雙手早被凍得通紅,封朔一把扯過她的雙手,用自己掌心給她暖著,全無了在下屬面前的威儀,黑著臉道:
“前腳才差點摔下來,後腳就不長記性,你是不是非得摔個缺胳膊少腿才知道悔?以後你再爬梯子,莫說瞧見了故人,便是瞧見了天王老子,也別分心。”
姜言意感覺他訓自己跟訓小孩似的,旁邊還有個管理花房的小廝在,她臉上燒得厲害:“我知道了,你這麼兇作甚。”
封朔瞪她一眼:“不兇你,你能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