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封朔沒去接她手上的碗,反而一把攬住了她腰身往下一拉,姜言意被迫坐到了他腿上。
她手上還端著碗,不由得驚呼一聲:“你作甚?”
封朔垂首嗅了嗅她發間的清香,把下巴輕輕擱在她肩膀處:“抱你啊。”
隻一句話,姜言意心就軟了下去。
自那日出城後,他們確實很長一段時間沒見了。
姜言意靠在他懷裡,絮絮叨叨把自己近日的事說給他聽:“我盤下了一個面坊,以後打算賣面食。”
她沒有說準備把方子給軍營的事,李廚子負責管理火頭營,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軍中適合什麼樣的伙食,比起蕎面餅子,方便面的制作成本的確是高不少。事情到底成不成,她等李廚子那邊答復就是了。
若是給封朔說了,便是軍中可能根本就不用她的方便面制造方子,封朔也會讓底下的人高價買走方子。
封朔抬了抬眼皮:“銀子夠嗎?”
姜言意道:“夠,面坊死了老東家,少東家是個不成器的,欠了賭坊銀子,急著還錢,便折價轉賣與我了。”
她側過臉去看他:“怎麼,你想借錢給我?”
封朔雙臂收攏了些,嚴嚴實實把人箍在自己懷裡:“先借給你,趕在你還銀子前把你娶了,你就不用還了。”
姜言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你替我考慮得倒是周到。”
封朔似乎是想看她的笑顏,他微微揚起頭,下巴無意間觸碰到姜言意脖頸。
姜言意輕呼一聲,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觸電般用手捂住了脖子。
下顎觸到的那一片肌膚細膩溫潤得叫人心驚,封朔喉頭動了動,眸色暗了幾分,他啞聲問:“脖子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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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言意看他一眼,似乎有點難以啟齒,“沒什麼。”
封朔不依不饒,眼底仿佛碎了星辰般,嗓音在這一刻低醇得撩人,“那你捂脖子作甚?”
被他這般追問,姜言意糾結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實話:“被你下巴上的胡茬扎到了,有點疼。”
封朔:“……”
曖昧的氣氛瞬間無影無蹤。
他不動聲色抬起手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今早沒有修面,短短的胡茬冒了出來,是有點扎手。
姜言意輕咳一聲,用湯匙拌了拌碗裡的湯:“再不喝湯得涼了。”
封朔還是沒有伸手去接碗,隻看了姜言意一眼。
姜言意痛恨自己竟懂了他那個眼神,想著好歹是自己看上的狗男人,寵一下就寵一下吧,她舀起一勺湯喂給封朔,封朔張嘴心滿意足喝下。
湯放了這一會兒,已經不燙了,入口溫熱,不僅有鴨肉的鮮香,還有蘿卜的酸味,催生了不少食欲。
他點頭:“湯不錯。”
隨即接過姜言意手中的碗,舀起一勺要喂給姜言意。
姜言意羞恥感爆棚,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你喝,你喝就行了,我在店裡時就喝過了。”
封朔沒有放棄的意思,她隻得硬著頭皮喝了一口。
封朔看著她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把湯碗放到一旁的書案上,單手按住姜言意後背,讓她被迫趴在了自己懷裡,另一隻手刮了刮她鼻頭:“你個不知好歹的,嫌棄什麼?這天底下除了母妃,還沒人喝過本王喂的湯。”
不知好歹的某人隻能訕訕一笑:“我這是受寵若驚。”
姜言意難得過來一次,封朔好不容易恢復了十成的味覺,自是把老鴨湯和鴨脖都吃了個精光。
飯後他道:“我幫你找了個教書先生。”
姜言意想起自己先前跟他說起過要給姜言歸請夫子的事,沒想到他竟上了心,心下一暖,問道:“是哪位夫子?我明日就親自去府上拜訪。”
西州臨近關外,儒人仕子少得可憐,有幾分真才學的,都被達官貴人請去當西席了,剩下些半吊子的,姜言意又不敢用。
封朔道:“那天不是帶你去拜訪了麼?”
姜言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封朔說的是梅林賣酒的老叟。
“那老東西雖然有幾年沒教過人了,但以前學識還不錯,好歹曾是三公之一,教你弟弟應是夠的。”
封朔語氣闲散,姜言意卻是驚得不知道說什麼。
位列三公,狀元郎想去當學生怕是人家都不願收,哪怕楚言歸是自己弟弟,但他那點學識,姜言意心中還是有數。
她原本隻是想讓楚言歸讀書明理,心境開闊些,將來不走死胡同就是了,哪知道封朔暗戳戳請了這麼厲害的人物。
她遲疑道:“言歸以前讀書不上心,我怕他入不得老先生的眼。”
這樣學富五車的老者教楚言歸,姜言意更多的是惶恐,她怕楚言歸在讀書上受挫更加自暴自棄,又怕浪費了老叟那樣的師資。
封朔道:“放心,那老東西挑剔著呢,是塊朽木他才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他已經去你店裡看過人了,親口應了要教的,隻不過前期得讓池青先帶帶,今後言歸跟池青就算同門師兄弟了,先處處也挺好。”
且不論楚言歸最終會學成什麼樣子,單是有池青師弟這樣一個身份在裡面,將來他若是做幕僚,就沒人敢輕視他。
姜言意看著封朔:“所以那日帶我出城,根本不是你一時興起,而是一早就準備好的?”
封朔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大掌撫上她臉頰:“哭什麼,我做這一切又不是沒所圖。”
他圖她。
自始至終都是。
陸臨遠回到家中時,已經掌燈了。
那幾杯梅花釀初下肚不覺有什麼,在風雪中走這一陣,酒勁兒才慢慢上來,他白皙的面頰上染上坨紅。
紗窗映著燭火,可以瞧見裡面有道倩影正忙碌著。
小廝見狀沒跟進去,知趣地去廚房窩著烤火了。
陸臨遠推門進去,姜言惜正在擺弄桌上的飯菜,見了他,立刻露出笑顏,“陸哥哥,你回來了。”
屋外寒風肆虐,大雪壓枝,她穿著一身鵝黃的袄裙站在燈下,好似一朵開在寒夜的淡黃色小花,柔弱卻又堅韌。
姜言惜的容貌初看並不叫人覺得驚豔,可一旦記住了她的模樣,就再也忘不掉,尤其是那雙眼睛,好似山野間的小鹿,靈動而澄澈。
她上前接過陸臨遠解下的披風,掛到了牆上。
聞到陸臨遠身上的酒氣,姜言惜眼神微黯,但面上還是掛著笑問:“陸哥哥今日怎回來得這般晚?飯菜我都熱了好幾次。”
喝酒吹了冷風,到了屋內暖和起來,陸臨遠才覺著頭一陣陣的疼,他道:“對不住,言惜。今日推脫不得,跟幾個同僚小飲了幾杯。往後我若是沒回來,你就先吃吧,不必等我。”
姜言惜聽到他這話怔了一下,依然笑著,眼底卻有了些許悽苦:“我這一輩子,都在等陸哥哥,不是嗎?小時候等著長大了嫁你。入宮後,等著有朝一日你帶我走……”
那滴淚終究是墜了下來,姜言惜抹了一把眼,繼續笑道:“說這些做什麼,我做了陸哥哥最愛的東坡肉,快吃吧。”
陸臨遠見她這般,心痛之餘,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姜言意來,到了西州之後,同樣是絕境,但姜言意從不等任何人來幫她,甚至也不願依靠旁人,她似乎寧願做一棵被人踩進泥裡也還能再長出的野草,也不願做攀附的藤蔓。
他看著姜言惜,嘆息道:“言惜,你不必為我這般。”
前世愛而不得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跟前,他該歡喜才是,可是看到她似乎隻為了自己而活,陸臨遠歡喜不起來。
這輩子他還有好多事要做,他若萬一有個好歹,姜言惜這樣該怎麼活下去?
姜言惜背對陸臨遠站著,握著筷子的一雙手捏得死緊,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直往下掉:“陸哥哥不喜歡的,我都改掉就是了。”
腦門一陣陣悶痛,再聽姜言惜這樣說話,陸臨遠心痛到麻木後,隻剩滿心疲憊,“言惜,你怎麼就不明白,我是希望你好好的,無論何時都好好的,知道嗎?”
他起身往屋外去,姜言惜叫住他:“陸哥哥,你去哪兒?”
陸臨遠心口也悶得發慌,怕姜言惜又誤會什麼,他盡量放柔了語氣道:“吹了風有些頭疼,我先去淨室,你先用飯。”
姜言惜坐在桌前,看著滿桌佳餚,卻是一口也吃不下,隻有淚珠子一串一串地從眼睑處滑落。
她詐死出宮,姜尚書是戶部尚書,給她偽造的戶籍文書足以假亂真,這一路北上也沒叫官兵察覺。她本以為到了西州,找到陸臨遠就可以跟他過雙宿雙飛的日子,陸臨遠是對她溫柔依舊,但她卻明顯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變得陌生了。
逃跑的日子裡她經常做噩夢,夢見自己被抓了回去,甚至有時候會夢到被皇帝封時衍按在龍榻上用強,有時候又是夢到他跟他的皇後抱著剛出生的小皇子恩愛有加……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恨封時衍的,但是夢到他跟皇後恩愛纏綿,為何又心如刀絞。
姜言惜咬著手背無聲落淚,她不願讓自己去回想這些,陸臨遠跟從前待她不一樣了,更讓她惶然不安。
從小到大,陸臨遠都是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
*
陸臨遠泡在浴桶中,頭還是一陣陣地疼,府衙的事,南邊的戰事,京城陸家傳來的密信……這些東西亂糟糟地在他腦子裡,讓他頭痛更甚。
門“吱呀”一聲輕響,他以為是青松進來了,疲憊道:“青松,給我搓搓背。”
一雙柔弱無骨的手摸上他脊背時,陸臨遠一激靈睜開了眼,他扭頭一看,心魂俱顫。
姜言惜竟然隻穿了一件兜衣。
“你這是做什麼?”陸臨遠又急又怒,更多是卻是心疼,忙一把推開姜言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