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在火頭營待的時間尚短,西州大營又沒打仗,姜言意還真不清楚這個世界有沒有踅面。
不過對哨崗,踅面還是有諸多不便,反觀後世的方便面,倒是可以用在這種地方。
——有條件的時候泡開水就能吃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面,還可以搭配蕎面餅子吃,既能暖胃又能果腹。沒條件就啃幹脆面,也不存在浪費。
姜言意思索了一路,回自己店裡後,等晚間吊湯的時候,就取了一些面粉試做方便面。
和面、饧面她都是按照做普通面條的法子來做的,等面饧得差不多了,才開始抻面。
抻面由雙條反復折合對拉而成:把面團搓成長條,左右手各握住面條的一頭,這個力度得把握得恰到好處,沒握緊,面條摔到地上去了,這團面差不多就毀了,勁兒大了,又容易把面頭捻斷,可以說很考驗廚子的功底。
遛條時,右手的面頭向左手一搭即撒手,與此同時左手將面頭向上一翻,成麻花狀,再往案板上一摔,面條的勁道就出來了。經驗老道的抻面師傅做這一步就跟表演雜技似的,還能把面條甩出幾個花樣來。
很多面都是抻面演變而來的,七折為大拉面,十二折則為龍須面。
手工抻出來的面滑爽筋道,絕不是工業機器攪出來的面團可比的。
姜言意學抻面那會兒,教她們的老師傅就時常感慨,說早些年大江南北隨便哪處館子,但凡是做面館生意的,店裡掌勺的廚子都遛得一手好條,甚至還得靠這項抻面的本事招徠顧客,如今基本上很難見到了,學廚的年輕人都講究速成,有了攪面機,也不願再費苦功夫去學這些,他們老一輩的,有時候真擔心這些傳了祖祖輩輩的手藝沒了接班人。
一個時代的趨勢不會因少部分人的執著而停下,但上輩子姜言意還是在大學畢業後放棄了大城市裡的工作,回老城籌劃開一家老字號火鍋店。
那是她爺爺一輩子的心願,時代不同,一門手藝在不同輩的人眼中的意味也不同,年輕人覺得可有可無的東西,可能是老一輩兢兢業業生怕弄丟了的東西。
上一世的父母曾因為她放棄高學歷好工作回老城反對過她,但姜言意覺得,讀一些書,見識一些人和事,並不是就要把自己套進世俗的活法裡。讀書識人都隻是為了明智懂禮,她已經見過這浮華背後的模樣,還是更喜歡一鍋一勺間烹炒出的煙火氣。
姜言意打住回憶,抻好面條後,把面團繞放進碗裡,裝了差不多大半碗後,就放進蒸籠裡蒸。
抻面比較麻煩,如果制作方便面成功了,後面需要批量制作的,制面條這一塊,姜言意打算用做掛面的法子制面條,不然太折騰了。
後世的方便面,不管是油炸的還是非油炸的,都要經歷蒸面這一步,不然面餅沒法直接泡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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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的方便面含水量很少,細菌沒法生長,可以保存很久,風味也不錯,但面餅裡面的油脂放久了可能會發生變質。
非油炸方便面省略了油炸這一步直接烘幹,含水量高於油炸的面餅,保質期可能沒有油炸的面餅長,口感雖沒有油炸的面餅好,但更健康。
姜言意做方便面也首選非油炸,原因無他,古代的油太貴了!
她自己開店,做一點嘗鮮還好,如果要做大量的面餅,那就不是一般費油了,而且重復使用多次的油炸出來的東西也不健康。
她坐在灶膛子後面思索這些的時候,廚房的門開了。
秋葵起夜見姜言意還沒睡,不由得過來看看:“花花,這麼晚了你還在忙?”
“嘗試做些小點心。”姜言意笑道:“你回去睡,我這裡忙不了多久了。”
外邊冷,秋葵縮著脖子走進廚房:“做噩夢了,睡不著。”
姜言意把小凳子往裡面挪了挪,給她騰出點位置來讓她跟著烤火:“怎還做起噩夢了?”
秋葵神色有些黯然:“夢見我爹娘了,還有舅母。”
她一提起她爹娘,姜言意又想起之前拜託封朔幫忙弄的良籍文書一事,她安慰秋葵道:“戶籍文書都得層層審批,蹉跎幾個月才拿到也是常有的事,如今南邊打仗了,朝中的大臣們可能都忙著獻計平亂,戶籍的事估計沒這麼快下來。”
秋葵搖頭:“戶籍的事不著急,在花花這裡我過得很安心,想一輩子都跟著花花。”
姜言意摸摸她的頭:“傻丫頭。”
面餅蒸熟了,姜言意把揭開蒸籠的蓋子晾著,還是打算做一點油炸的面餅,她往小鍋裡下寬油,等油燒熱了炸了五塊面餅。
面餅蒸好是軟的,在碗裡雖然成型,但下鍋後就奇形怪狀了,姜言意為了不翻車太狠,等油先把面餅炸得定型了才用鏟子翻動,榨幹的面餅她撈進筲箕裡控油。
秋葵跟著姜言意這麼久,好吃的也吃過不少,現在看著這奇奇怪怪的面餅做法,沒有產生半點食欲,隻道:“花花你做的這個索餅①看起來不太好吃。”
姜言意說:“這才那到哪兒,還沒成型呢。”
她把外邊的烤爐點燃,把炸過的五塊面餅和沒炸過的五塊面餅都放進烤爐裡烤著,這才開始準備調料。
姜言意切了些肉丁,鍋裡下香油把肉丁炒熟後,放入生姜、茱萸、花椒、蒜末、豆蔻、茴香等香辛料,混入大油一起炒香放鹽,為了增鮮淋了一勺吊好的高湯。
調料的麻香味很重,茱萸畢竟比不上辣椒,辣味有些寡淡。
姜言意用筷子沾了一點汁嘗,覺得味道雖然比不上後世的調料,但還是過得去的。
大油可以在很長時間裡保鮮,不至於腐壞,不過她炒的肉是用的鮮肉,可能保存不了多久,下次做,姜言意覺得考慮用肉幹。
她被調料的香味勾起了食欲,但爐子裡的面餅還要烤上一段時間,姜言意等著無聊,瞧見廚房角落裡的幾截蓮藕,扭頭問秋葵:“想不想吃滷藕?”
秋葵在姜言意制調料時就開始狂咽口水了,此刻姜言意一問,她就連忙點頭,勤快地拿起藕節開始削皮。
姜言意把秋葵削好皮的蓮藕切片放水裡泡洗,等都切完了,才冷水下鍋斷生,煮上幾分鍾就可以關火,把藕片撈起來用筲箕瀝水。
鍋裡控幹水分,燒熱油爆香姜蒜,依次下入花椒、茴香、香葉、豆蔻等香料,倒入一半蓮藕翻炒均勻,放鹽調味時放點糖提味,再倒點醬油調色,姜言意毫不吝嗇地放了一勺高湯增味,最後才加水焖煮收汁。
這是做五香滷藕,起鍋後,姜言意洗幹淨鍋,按照同樣的步驟又下了一遍調料,隻不過這次加了大把茱萸,她嗜辣如命,不整點香辣的怎麼行!
五香滷藕和麻辣滷藕姜言意各做了一大盆,跟秋葵一起坐在火塘子旁邊吃邊嘮嗑的時候,她隻覺得這日子跟從前一邊啃絕味一邊追劇或看小說的日子沒啥兩樣。
一想到絕味,姜言意口水又開始分泌了,懷念鴨脖的味道!
等烤爐裡的方便面烤幹水分,二人吃滷藕都吃盡興了,不想再吃泡面,姜言意便把做好的面餅放進櫥櫃裡,打算明天再試吃。
第二日,考慮到楚言歸還在養傷,得攝入足夠的營養,姜言意熬了個花生豬骨粥,花生燉得軟爛,豬骨輕輕一抿,就能骨肉分離,配菜是一碟滷藕。
昨夜楚言歸睡得並不沉,廚房那邊的動靜他聽得分明,今晨就著一碗粥嘗了五香滷藕,的確是覺得香脆爽口,回味無窮,若不是姜言意說他有傷,不讓他吃辣,他還想嘗嘗讓楚忠辣得直吸氣的香辣滷藕是個什麼味。
到了午間店裡的生意不錯,一名食客見秋葵拿著滷藕吃,也起了嘗鮮的心思,讓給上一盤滷藕,卻沒料到滷藕大受歡迎,姜言意原本已經從廚房解脫出來了,又不得已進廚房忙活。
今日軍中休沐,李廚子跟趙頭兒難得一起來看她。
李廚子跟姚廚子是老伙計,二人一胖一瘦,在灶上互懟頗有喜感,姜言意聽他們說話樂得直笑。
趙頭兒大老遠跑這一趟,純粹是為了聽老秀才說書。
李廚子跟姜言意告狀:“那老東西,如今軍營不開私灶了,還是不少人大晚上跑火頭營來,就為了聽他轉述幾回評書,可把他給嘚瑟壞了。”
姚廚子腆著富貴肚,顛著大鍋笑道:“就東家這店裡生意的火熱程度,我瞧著都可以盤個酒樓了。”
李廚子不比姚廚子粗枝大葉,他凡事都講究一個踏實,聽了姚廚子的話,便搖頭道:“得一步一個腳印走扎實,丫頭這店還沒開多久,怕是拿不出那多餘錢來,再攢攢。”
盤個酒樓的錢可不是筆小數目。
姜言意自己最近也在憂心店鋪的事,她的店面太小了,不得已流失了很多顧客,整個西州城做得最好的古董羹就是她這裡和來福古董羹,很多在她店裡吃不上的,就去了來福古董羹。
兩家的清湯羊肉鍋子算是平分秋色,隻不過姜言意店裡花樣多,各種各樣的小菜配菜新穎,有封朔的那篇賦做招牌,又有姚廚子這個大廚坐鎮,外加老秀才說的評書實在是吸引人,才一直壓來福古董羹一頭。
不過這樣的打壓對來福酒樓還是算不得什麼,她的店隻能容納這麼點客流量,多餘的客流還是得流向來福。
姚廚子聽了李廚子的話道:“錢的事好辦,拉人入股可不就成了。”
以姜言意的古董羹目前的影響力,想跟商賈合作籌資確實不難,但按入股分紅的話,到時候她苦心經營的火鍋店,盈利後別人賺了大頭,自己每天忙前忙後跟個打工仔一樣,這就有點難受了。
姜言意道:“這事我好生琢磨琢磨再說。”
她現在手裡的錢,可以擴大店鋪,也夠再開一個分店,盤酒樓實在是勉強了些。
跟楚家借的話,她想了一下大舅二舅的秉性,覺得到時候可能會被他們糾纏不清,單跟楚昌平說倒是成,不過很有可能演變成楚昌平資助她開店,後面死活不肯收她的還款。
姜言意還在思索這些時,姚廚子打開櫥櫃找調料,正好瞧見她收進櫥櫃裡的面餅,好奇道:“東家,這是什麼?”
姜言意這才想起自己昨晚做的方便面來。
她道:“我嘗試做的面,用開水一泡就能吃!”
這實在是稀奇,姚廚子和李廚子以及郭大嬸都沒聽過面還能這樣吃,哪怕還忙著,都忍不住朝這邊看來。
姜言意找了兩個大碗,把兩種面餅分別放進去,從凝固的豬油調料裡挖了一勺調料放進去,給碗裡倒入開水,淹過面餅。
大油被開水一衝就開始融化,裡面的香味也飄了出來,姜言意用蓋子蓋住:“一會兒就能吃。”
焖了大約三分鍾後,姜言意掀開蓋子,兩塊面餅都被泡軟了,她用筷子把湯汁裡的調料攪拌均勻,湯面上瞬間飄起了油珠。
面餅沒被工業生產線專用的壓板擠壓過,並不是卷曲的形狀,跟普通面條一樣都是直的,但口感並沒有相差多少,油炸過的口感比非油炸的好些,調料包用茱萸代替了辣椒,對姜言意來說有些差強人意,但味道也還說得過去。
李廚子跟姚廚子在廚藝這一塊上是行家,二人頭一回見用開水一泡就能吃的面,實在是新奇,也拿了木箸個挑一箸嘗味,對視一眼後,半晌無言。
姜言意本沒覺得翻車有多厲害,見二人這副神色,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李廚子沒有答話,反而拿起櫥櫃裡沒有泡過的面餅,放到鼻下聞了聞,又掰下一小點嘗。
他問姜言意:“你做的這索餅,也能幹吃?”
姜言意點頭:“可以幹吃,都是上鍋蒸熟了的,就是味道可能沒泡開的好。”
姚廚子驚道:“東家,您這索餅我老姚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見過。”
比起姚廚子的喜形於色,李廚子情緒則內斂得多,畢竟是在軍營裡做事的,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他平日裡還管著手底下百來號人,自有一股威嚴在。
李廚子不說話,姜言意心中還真有點忐忑。
片刻後,他點頭贊許道:“你這索餅做得有意思,能幹吃也能泡水吃倒是方便。”
姜言意心說名字都叫“方便面”了,能不方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