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封朔拿給姜言意的舊衣是件棉袍,衣服裡邊的絨棉十分保暖,姜言意又鑽了一次竹叢,把棉袍鋪到貓窩裡,出來的時候耳後一捋發被竹枝勾散了。
她自己毫無知覺,一臉欣喜道:“我回去做貓飯!”
封朔盯著她因這一陣忙活而白裡透粉的雙頰,眸光微暗,突然向她耳後伸出手。
姜言意因為他伸手的動作下意識想後退一步,隻不過忍不住了。
封朔擦過她耳際,帶起一陣酥酥的痒意,從她頭上摘下一片枯竹葉。
姜言意見著他手上的枯葉愣了愣,不好意思笑笑:“謝謝。”
封朔扔下那片枯竹葉,問:“還有專門給貓吃的飯麼?”
姜言意道:“自然是有的,母貓剛下了崽,我回去給母貓做點能催奶的。”
話落她發現封朔神情有些微妙,姜言意這才發覺自己方才那話不妥,這是古代,她這樣說是太過直白了一點。
姜言意頓時尷尬得能找個地方鑽進去,好在封朔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她拿了食盒,準備回府時又想起郭大嬸的事,問:“對了,郭嬸子還好嗎?”
她那天被楚昌平救下時,見郭大嬸走來似乎並未受傷才放心下來,後面被身份暴露一事分散了太多心神,這幾日養傷沒到封府來,還沒來得及跟封朔說郭大嬸的事。
她這樣問,顯然就是並未介意郭大嬸是他派去的人。
封朔緩緩道:“她亡夫的忌日是這幾天,向我告假回去祭拜亡夫了。”
姜言意心口一重,想起那日郭大嬸向她說起自己亡夫時的神情,她問:“郭嬸子的亡夫當真是個屠戶?”
封朔點頭:“她本是慕武侯家中武婢,那屠戶是她同鄉。五年前慕家被抄,她護著慕家兩位公子出逃,她亡夫為了掩護她,死於禁軍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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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言意唏噓不已,又覺著慕家被抄一事,原身似乎聽誰說起過,她腦子裡有那麼一點微弱的印象。
她想了半天,終於想起那麼一個名字來:“慕家是不是有位公子叫慕玄青?”
封朔眸色一斂,眼底閃過一抹沉痛,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你識得他?”
姜言意搖頭:“不認識,隻是突然想起跟我表哥說過親的謝家二姑娘。”
謝家門楣高,謝二姑娘原本是跟武侯世子慕玄青定了親的,誰料慕家出了這等大事,兩家的婚事自然也不作數了。旁人怕同慕家沾上關系被牽連,對謝二姑娘這個武侯世子的前未婚妻也敬而遠之。
謝家操心女兒的婚事,但門當戶對的人家又因為怕牽扯上慕家不願跟他們結親,門楣低些求上門的,又沒個看得過去的,眼見謝二姑娘已到二九年華,成個老姑娘了,謝家上下更是憂心。
兩年前她表哥楚承茂高中榜眼,想求娶謝二姑娘,那時楚昌平還是雲州總兵,楚承茂不管是家世還是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選,謝家當即同意了這門親事。
誰料站出來說不的卻是謝二姑娘,她言是自己配不上楚承茂,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這是在為武侯世子慕玄青守節。
楚謝兩家的事,封朔也有所耳聞,冷風吹過的時候,他下意識抬手按上了一直撕裂到自己肩胛處的那道大疤,神色沉寂:“他原本有機會回去娶謝二姑娘的……”
姜言意見他這副神色,忽然想起之前池青同自己說的,是他兄長為封朔擋了那致命的一斧子,又想到郭大嬸是慕家武婢,如今卻衷於封朔……
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池青,或許就是慕家小公子。他那死去的兄長,則是武侯世子慕玄青!
姜言意被自己的想法給驚住了。
封朔或許看懂了姜言意在想什麼,但他並未出聲,隻抬頭看了一眼天際,目光深沉而悠遠,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蒼涼。
他立在寒風中,像是一座屹立在北境無人可攀越的高峰。
“王侯尚且命如草芥,黎明蒼生又能是個什麼活法。”
他嗓音很輕,字字卻重若千鈞。
姜言意心口莫名顫了一下,這一刻,她似乎明白為何他麾下數十萬將士都信服於他,而皇帝又忌憚他了。
回到自家院落的時候,姜言意腦子裡還回想著封朔說的那句話,心莫名地跳得有些快,她拍了拍自己的臉,暗恨自己沒出息。
但封朔說那話時的那神態,那語氣,真的很戳她!
有句話對喜歡二字闡釋得好:“始於顏值,陷入才華,忠於人品”。她認識封朔以來,這是頭一回見到他作為一方王侯的胸懷。
脫下那身戰衣,他是那個願意跟自己玩五子棋、陪自己幼稚的矜貴青年;披上戰袍,他是與麾下二十萬大軍同生死共進退的遼南王。
姜言意心中有些微妙的情緒,她好像,真的喜歡上封朔了。
但平心而論,姜言意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封朔喜歡的地方。
她也想不出自己不可替代的理由。
如果說之前姜言意糾結封朔喜歡自己的原因,是想讓自己認知清醒,從而對他敬而遠之。
那麼現在,她想的則是如果這條路確定要跟封朔一起走,她要如何跟他比肩。
在感情上,姜言意也覺得自己慎重得有點擰巴,比如現在,她就已經在想,若是將來真有“等闲變卻故人心”的那一天,她要怎麼樣才能保持自己最後一份體面。
退一萬步講,便是封朔一直待她如初,但他們真在一起了,將來的路肯定不好走。封朔是藩王,他要拉攏勢力,最穩妥最緊密的約莫就是聯姻。
真若有那麼一天,封朔是沒有退路的,他隻能一直走下去,因為一旦退了,死的就是站在他身後的無數人。她的名分和他身後數十萬同袍的性命比起來,他又能如何抉擇?
姜言意剁著砧板上的豬肉出神,決定走的路改變了,要麼對於未來的一切也得重新規劃了。
她必須得強大起來,才能捍衛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花花,肉已經剁成泥啦。”秋葵伸出手在姜言意跟前晃了晃。
姜言意回過神來,用兩把刀一鏟一掀,砧板上的肉就被她掀進了一旁的盤子裡,“這是做給貓做的肉羹,剁得細些不妨事。”
姜言意上輩子忙於工作,沒養過貓,但這不妨礙她雲吸貓,也看了不少養貓達人做貓飯的視頻,實操是沒問題的。
土貓比寵物貓好養許多,吃得也沒那般講究,不過大貓現在得奶五隻小貓,身體需要有足夠的營養,奶水才充足。
下奶最好的食材自然是鯽魚,但鯽魚昂貴,而且天氣一冷,市面上也不一定能買得到新鮮的。所以姜言意用的是豬肉,她打一個雞蛋拌進肉泥裡,下鍋清水煮熟後就連著湯汁一起舀起來。
貓連生肉都吃,對食物的味道自然也沒什麼要求,據說鹽對貓的腎髒不好,因此姜言意什麼調料都沒放。
秋葵坐在灶膛子後問:“花花方才在想什麼?”
姜言意正把貓飯裝食盒裡,想了想道:“在想賺錢的法子。”
“咱們現在人多,等店裡營業了,每天多買些鍋子!”秋葵以為姜言意是擔心這幾日店裡沒收入。
姜言意抿唇一笑:“靠著賣鍋子賺錢,一輩子衣食無憂自然是夠了,但離富可敵國還遠著呢!”
兵權她這小身板是玩不動的,政權她也接觸不到,唯有掌握經濟鏈這條路似乎可行一點。
*
姜言意把煮好的貓飯拿去封府,放到貓窩外邊,這樣母貓一回來就能吃到。
因為期待母貓快點回來,她一下午都呆在封朔房裡看書,時不時又跑屋外去看,卻始終沒見著母貓,她不免有些擔心,若是母貓不要這窩貓崽了可不妙,剛出生的貓崽沒有母貓帶,是很難存活的。
好在地龍的暖意讓貓崽不至於凍著,姜言意伸手摸過,發現每隻貓崽身體都是暖烘烘的,這才放了心。
她又一次從屋外進來的時候,封朔在案前處理公文,見狀不由得道:“幾隻小畜生,也值得你這般上心?”
姜言意道:“比不得王爺您上心,檐下那幾塊擋風的隔板不是王爺您命人放的麼?”
封朔面無表情道:“是院子裡的小廝放的,本王不知。”
對於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姜言意早已見怪不怪。
沒有他的吩咐,院子裡的小廝哪有膽子在檐下放隔板。
喜歡貓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這人怎麼就這麼別扭呢?
姜言意不禁腦補了一下等貓咪們長大了,他在人前各種嫌棄貓貓們,人後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做賊似的溜去撸貓的畫面,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封朔落筆的手微頓,挑眉看她:“笑什麼?”
姜言意坐在窗邊捧著書換了個姿勢看:“沒什麼,我笑這書上寫的趣事呢。”
封朔狐疑看她一眼,沒再多問,眸中卻多了幾分暖色。
從前他覺著她膽小,現在她膽子大了些,倒是怪有趣的。
姜言意又看了一會兒書,瞧著時辰不早了便打道回府,出門時正巧跟邢堯碰上。
“姜姑娘。”邢堯抱拳行禮。
姜言意點了一下頭,算是回了禮。
邢堯快步走進房內,姜言意不由得扭頭看了一眼,他臉色難看,隻怕是有什麼棘手的事。
他們商談要事,她也沒再門口過多停留,往府外走去。
*
邢堯進屋後,抱拳道:“主子,能用的刑都用過了,還是撬不開樊堯年的嘴。”
封朔眸子裡的暖色在頃刻間褪了個幹淨,眸光鋒利如刀:“本王親自去審問。”
姜言意的火鍋店原本是打算次日恢復營業,但當天下午楚昌平讓親信帶了消息過來,說是西州城內還有亂黨沒有肅清幹淨,避免出意外,讓她再晚兩天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