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封朔微微偏過頭看院角那棵石榴樹,目光散落出去很遠,他喜歡待在這裡。
一牆之隔,對面院子裡的任何聲音都能清晰傳入他耳中。
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開始記掛一個人的,一開始,他覺得她是細作,在意她的一舉一動仿佛理所當然。
後來,他發現她是他的味覺,煩心時總想往她身邊湊,為了能感知五味似乎也沒什麼。
但有些東西,是一早就落在心間的種子,稍沾雨露便會催更發芽,像野草一樣瘋長。
太陽西斜,他背靠亭柱,精致的面容一半在日光裡,一半隱匿在陰影中,狹長的鳳目眼尾上挑,他輕輕吐出幾個字:“姜言意。”
上午因為不合時宜叫了幾聲“窈窕淑女”的鸚鵡正被關在一旁的鳥籠裡面壁思過。
它歪了好幾次腦袋,拿一雙黑豆似的眼睛小心翼翼盯著封朔,隻不過因為眼睛外邊覆著一圈白眼影,瞧著格外沙雕。
鸚鵡用尖紅的大鳥喙啄了兩下空蕩蕩的食槽,又盯了封朔好幾眼,發現對方絲毫沒有注意到它空了一下午的食槽。
猛然聽見封朔說話,為了一口吃的,它還是放下了尊嚴,努力學舌討好狗逼主人:“姜言意!”
幾乎是瞬間,封朔的手就捏住了鸚鵡的的脖子。
鸚鵡瞪圓了一雙眼,瞬間禁聲。
第42章 (捉蟲) 開店當天遇上砸……
姜言意回去後瞧著自家院子裡那株紅透了的辣椒, 想到馬上就可以育苗了,坐在小馬扎上支著手託著腮傻樂不停。
辣椒籽拿去育苗,剩下的辣椒殼兒可以當作料, 這點辣椒做紅湯火鍋是不可能的了, 但麻婆豆腐、剁椒魚頭、水煮肉片、辣子雞丁……隨便一道川菜,姜言意光是想想都能流口水。
秋葵見她一直神遊天外, 有些擔憂地上前摸了摸姜言意的額頭:“花花,你怎麼老盯著這株番椒傻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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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就在隔壁院子的封朔, 剛面色陰沉一把揪住胡亂學舌的了鸚鵡, 聽見“番椒”二字, 不由得繼續凝神細聽那邊院落的動靜。
鸚鵡用兩隻爪子扒拉著封朔的手, 本就圓溜的一雙眼在此時瞧著更圓了幾分,仿佛是把“害怕”兩個字寫在了鳥臉上的。
“花花你早上不是才給番椒澆過水嗎, 怎麼這會兒又澆水了?”
“我心裡高興。”
“不枉花花你這般上心,番椒長得真好……”
她照料那盆番椒很是上心?
封朔嘴角不自覺往上揚了揚。
鸚鵡記住了那道含著笑意的輕柔女聲,對它來說簡直是天籟之音。因為這狗逼主人一聽見那道女聲, 捏著自己柔弱身軀的力道就小了不少。
它現在不想吃飯了,它隻想回自己的鳥籠裡繼續關禁閉。
但是狗逼主人帶著它翻上了涼亭頂。
涼亭所建之處地勢頗高, 封朔站在涼亭頂上, 正好能看見院牆那邊的情況。
隻見姜言意半蹲在栽種番椒的花圃處, 格外憐愛地輕撫每一個番椒。而那番椒, 也早已從他送給她時的青紅變成了大紅, 顯然是一直被精心照料著的。
他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 泛起了一圈圈淺淺的漣漪。
番椒雖珍貴, 但她好歹是世家女,不至於被這麼一盆花草就迷住眼。
封朔坐在亭子頂上,一腿屈膝, 一腿落在亭檐外,握著鸚鵡的手輕擱在自己半曲起的膝頭,被淺風吹亂了的碎發散落在額前,微微遮住了那雙狹長而清冽的鳳目。
他呢喃一般道:“其實你對本王也是有意的吧?”
然而……
下一刻,就見姜言意笑容滿面地把番椒植株上紅彤彤的果子全薅了下來,還扭頭對秋葵道:“盼了這麼久,可把它給盼紅了,晚上炒了它做好吃的。”
封朔剛勾起的唇角就這麼僵住。
偏偏手上的蠢鸚鵡還在這時候抖機靈學他方才的話:“其實你對本王也是有意的吧?”
封朔:“……”
他決定今晚加餐,讓府上的廚子做道清燉鸚鵡湯。
當晚,姜言意摘下辣椒後剔出辣椒籽,把辣椒籽鋪在筲箕裡放檐下風幹。她用兩個辣椒做炒了一盤魚香肉絲,剩下的打算曬幹了碾成辣椒面。
用飯的時候,秋葵眼巴巴看著一整盤肉絲,一雙眼都快盯成鬥雞眼了,還是沒找到一片魚肉。
姜言意已經夾了一箸肉絲到碗裡開始扒飯,見秋葵幹端著碗不吃,不由得問了句:“秋葵你怎麼不動筷?”
秋葵用木著戳了戳碗裡的米粒,有些迷茫道:“沒有魚?”
姜言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雖然這道菜叫魚香肉絲,但它不是用魚做的。”
見秋葵還是不太能理解的樣子,姜言意打了個比方,“你看之前在火頭營,咱們做獅子頭,不也沒用獅子頭上的肉?”
秋葵懵懵懂懂點了點頭,這才沒再糾結菜名,也用木著挑起一大著木耳肉絲,吃進嘴裡一臉餮足眯起了眼:“好吃!”
雖然沒有用魚肉,但吃進嘴裡似乎又有一股魚香味。
她突然問:“花花,青菜蘿卜也可以做成肉味嗎?”
姜言意夾菜的動作一頓,道:“把青菜蘿卜調成肉味估計又點難,但確實有不少素菜做出來口感類似葷菜。”
秋葵一雙眼瞬間亮晶晶的:“我想學,吃不起肉,把素菜做成肉味最好了!”
這孩子是以前苦日子過怕了。
姜言意想了想道:“想學菜可以啊,那從明天起就得開始練基本功了。”
她們現在雖是在這這裡安定了下來,但以後的日子誰又說得準呢?
秋葵比正常人呆了些,以前又當過營妓,姜言意不知道她以後還能不能遇到一個不介意她過去的好郎君。如果秋葵掌握一門手藝,將來便是出了什麼事,她不論是去別人館子裡當廚子,還是去達官貴人府上當個廚娘,都算是一條出路。
秋葵一聽姜言意這般說,放下飯碗就要去捧茶給她。
姜言意忙道:“咱們就不興師徒那一套了,你能學多少,我就教你多少。”
秋葵認真道:“我隻學一點點,這樣方便以後給花花打下手。”
秋葵在火頭營待過一段時間,知道每個廚子都不會輕易教人做菜的,畢竟那是人家的吃飯的本事。
姜言意對她已經很好了,她不貪心,隻是聽姜言意說可以把素菜做成肉菜,這才心動了。
姜言意卻正色道:“要學什麼就得認認真真的去學,不然我豈不是白教了。你若是會做菜,將來咱們的店開大了,你還能幫襯我不少。”
秋葵感動得眼淚花花直轉:“那我努力學,以後給花花賺好多好多銀子!”
姜言意心口因為她這些傻話軟成一片,她道:“好,咱們都賺大錢,先吃飯。”
秋葵吸了吸鼻子,這才高高新興又端起了碗。
*
這一夜姜言意那邊安寧祥和,胡家這邊卻是一片雞飛狗跳。
胡百萬調戲民女不成,反倒被押去西州府衙的事叫胡府的少夫人知曉了。
胡少夫人是西州府知州大人的親侄女,她因為自幼體形過人,到了及笄之年家中也無人上門提親。胡家為了能在西州更如魚得水些,才叫家中嫡子娶了知州大人的侄女。
胡少夫人胖得平日裡走個路都一步三喘,三個丫鬟站一起都沒她一個人體型大。偏偏又是個愛拈酸吃醋的性子,仗著娘家為官得勢,但凡胡百萬多看了府上哪個丫鬟一眼,她都能讓人直接把丫鬟給買了。
胡家二老對這個官宦之家出身的兒媳婦,哪怕有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隻要小輩房裡鬧得不太過分,他們索性也就懶得過問。
對著這麼一個強勢又分量十足的媳婦兒,胡百萬十次有八次都下不去口,隻能一番搪塞,跑出去偷腥。
今夜他是被人抬回來的,屁股險些被打成了個爛柿子,一路哭爹喊娘。
扭送他去衙門的是封府的府兵,謝知州便是有心袒護侄女婿,也不敢落封朔的面子,隻能從嚴發落。
胡少夫人得知丈夫幹的那些荒唐事,氣得下巴上的半斤脂肪都跟著顫動起來,用雞毛掸子狠抽了胡百萬屁股兩下,胡百萬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聲,胡少夫人這才反應過來丈夫剛挨了板子,不能再打。
胡百萬看著胖得幾乎快找不出眼睛的發妻,忍下心中的惡心,痛哭流涕道:“嬌嬌,我錯了,但真的是那婆娘勾引的我……”
他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能娶到知州的侄女,一張臉自然還是不錯的,隻不過因為常年浸淫酒色,兩眼泡腫,身板也幹瘦得厲害。
胡少夫人冷哼一聲:“你那點小心思真當我不知道呢?”
胡百萬頓時顧不得屁股上的疼,拉著她的手,心肝寶貝地叫著一通哄。他是風月場裡的常客,哄人的手段還是有幾分,胡少夫人很快被他安撫下來。
“大伯也真是的,怎就讓手底下的人下了這般重的手。”氣性一過,胡少夫人又心疼起自己丈夫來。
取了藥酒要親自為胡百萬上藥,但她手勁兒大,下手又沒個輕重,胡百萬咬著枕頭好幾次差點痛暈過去,額角冷汗涔涔,一臉菜色,卻還不得不裝出一副感動涕零的模樣。
胡少夫人這下對自己丈夫是徹底不氣了。
她讓丈夫歇下,自己去了外間。
從下人口中問出了胡百萬跟姜言意相識的經過後,胡少夫人氣得錘了椅子的扶手兩下,破口大罵:“不要臉的小妖精,打著買花的名頭往我家花房裡鑽,可不就是奔著我相公來的!”
邊上幾個伺候的丫鬟欲言又止,但都知道她的脾氣,沒敢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