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封朔皺了皺眉,他實在是看不上池青這副吃相,好歹也是他身邊的頭號幕僚,整得跟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外人見了怕是以為他苛待麾下幕僚。
良好的教養讓他沒說池青什麼,隻道:“明日讓西州大營的所有兵都跟著遼南軍一起訓練。”
“西州大營的兵哪能跟你一手帶出來的那些兵比?這麼個訓法,西州大營這十萬人,沒給累死也給逃光了。” 池青開始吸溜,那聲音在封朔聽來實在是刺耳。
封朔刻意忽略了他的吸溜聲,冷著臉道:“本王沒說以後也讓他們一起訓練,至少讓這群飯桶看清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在哪裡。”
他總不能接手十萬散兵遊勇,就讓這十萬大軍繼續廢物下去。
“王爺英明。”
池青頗為贊同地點點頭,端起碗咕嚕咕嚕喝面湯。
今天火頭營做得面好吃,湯也濃香醇厚,甚得他心。
封朔忍到現在,耐心早已告罄,從案上摸起一冊兵書就砸了過去:“要舔碗就滾出去舔幹淨了再進來。”
池青趕緊乖乖放下湯汁都喝掉大半的碗,小聲咕哝:“湯好喝,裡面還有好多肉末呢。”
封朔橫他一眼,他立馬不敢嘀咕了,老實巴交開始說正事:“目前查到的暗釘隻有五個,都已經解決了。陸學士在御前叩長階為其嫡子求情,觸怒聖顏被罰閉門思過。但您派去示好的人,陸學士連門都沒讓進,禮也沒收……”
說到這裡,他小心翼翼看了封朔一眼。
但封朔面色如常,似乎早料到會如此。他手指輕敲著桌面,不急不緩道:
“陸家是純臣才能世代鼎盛,如今小皇帝既動了陸家嫡子,就說明他開始猜忌陸家。興許小皇帝貶謫借陸家嫡子,就是在試探陸孟學的忠誠,不然他何故要把陸家小兒貶至西州?”
經封朔這麼一點撥,池青瞬間明白了其中關鍵。
陸家嫡子被貶西州,陸家若是一心表衷,興許被新帝冷落個幾個月,就能讓新帝試探出陸學士的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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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一送禮,不管陸家收沒收,以新帝多疑的性子,對陸家的懷疑都是隻增不減。等哪天他們的人不再送禮去陸府了,新帝也不會覺得是他們放棄了,而是認定陸家已被他們收買。
封朔這一招,簡直就讓新帝親手逼著陸家倒向他們。
就算陸孟學愚忠不肯與他們聯手,新帝不再信任陸家,必然會全力打壓陸家,他們也相當於是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新帝自斷一臂。
想通這一切,池青當真是打心底裡佩服,他嘆道:“王爺,以您這智謀,麾下哪還用得著養謀士。”
封朔涼涼掃他一眼:“的確,馬厩還缺個刷馬的,你往後就過去刷馬吧。”
池青:“……”
他是想拍馬屁來著,怎麼就坑了自己呢?
池青一臉喪氣,仿佛一下子成了個自認倒霉的悶嘴葫蘆。
在封朔說“退下”後,他倒是沒忘捧起放在桌上的碗,噸噸噸喝完了剩下的面湯,才拿著個空碗出了軍帳。
封朔看得眼皮直抽抽。
親衛把他的早膳從食盒裡取出來時,封朔瞥見也是一碗刀削面,一想起池青那辣眼睛的吃相,他就沒了食欲。
直接吩咐:“撤下去吧,本王不餓。”
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有過,親衛並沒多想,剛把面碗裝回食盒裡,卻又聽他家主子道:“拿過來。”
親衛:“……”
得嘞,他家主子也開始反復無常了。
封朔倒不是突然又想吃了,而是想起昨夜郎中話,他想驗證一下,是不是火頭營做出的菜上讓自己短暫恢復了味覺。
等親衛把面端出來時,瞧著軟白的面葉浸在紅油中,上面鋪著一層濃香誘人的肉醬,綴著幾段香菜,再聞著這香味,他腹中倒是真生出幾分飢餓的感覺。
封朔用烏木銀箸挑起一片面葉嘗了嘗,入口辛辣,刀削的面葉比起普通細面多了一份嚼勁,面裡的麥香味也就更明顯了些,但裹上湯汁後,口感隻能用醇厚來形容。
這些味道在封朔嘗來都很淡,可對他鮮少感知到味蕾的舌尖來說,已足夠震撼。
問題果然是出在火頭營做出的菜上麼?
封朔握箸的手不自覺緊了幾分:“今日的朝食是火頭營哪個廚子做的?”
*
火頭營。
用過早飯的眾人已經開始忙活中午做飯要做準備的食材。
李廚子被送去軍醫那裡後就沒再回來,聽背他過去的火頭軍說,李廚子現在還躺在軍醫那兒,床都下不得。
姜言意隱隱有些擔心,腹瀉嚴重是會導致整個人脫水的,李廚子這把年紀,身子骨怕是經不住這麼折騰。
其他廚子跟李廚子一道在灶上共事幾十年了,自然也擔心李廚子的安危,可目前最棘手的還是李廚子沒法掌勺了,中午必須得出鍋的那道紅燒獅子頭找不著人做。
趙頭兒急得嘴上都燎了一圈泡,派人去找劉成,卻得知劉成今日告假後回了家,從軍營去他家裡找人,一個來回就到下午了,哪來得及!
也有廚子提出去附近鎮上的酒樓買一道獅子頭回來充數,可不騎馬跑這個來回時間又來不及,騎馬吧,等打包的獅子頭拿回來,被顛得不成樣還能擺盤端給大將軍麼?
把人家酒樓裡的廚子抓過來現場做吧,西州大營又不是雜耍的戲班子,闲雜人等那是進不來的。
姜言意見趙頭兒和幾個廚子都焦頭爛額,問:“就不能換道菜麼?”
趙頭兒道:“這報上去的菜若是一換,怕是咱們整個火頭營都得換人了!”
火頭營每日做給大將們的菜品,都會提前一日列清單送去給大將身邊的親衛過目,親衛們自然知曉自家將軍的飲食喜好,若是有不喜歡的菜就會劃掉,讓火頭營這邊重新補一個。
要是第二日送過去的菜跟之前是清單不一樣,任你有千般理由,那都是過失,負責那道菜的廚子也會受罰。
尤其是這菜還是做給大將軍的。
他們昨夜才得了賞賜,今日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這叫什麼話!
姜言意認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李廚子今日突然腹瀉絕對是有人故意為之,或許幕後之人就是想借此把李廚子拉下馬。
姜言意想到李廚子對自己有恩,抿了抿唇道:“我興許能做。”
這話一出來,所有廚子都是撇著嘴搖頭。
第9章 冒領功勞 都是紅燒肉的鍋
趙頭兒看著她甚是平靜的一雙眼,不知怎的就應了下來:“成,姑且叫你試試。”
邊上有個胖廚子不滿道:“做給大將軍的菜,哪能‘試試’?能做就是能做,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趙頭兒瞪他一眼:“那你說現下咋辦?你來做?”
胖廚子被趙頭兒一懟,別過臉去沒再吭聲。
其他廚子見趙頭兒為姜言意說話,哪怕也覺得讓姜言意做紅燒獅子頭太過兒戲,但有了前車之鑑,都沒說話,隻不過心底都認定了姜言意不可能做出上得臺面的獅子頭。
不管她把刀削面這樣的簡單吃食做得有多好吃,那點廚藝在大菜面前始終不夠看。
每個廚子都有幾道自己的拿手好菜,輕易不得授與旁人,收的徒弟都得考量再考量之後,才會把壓箱底的本事交給他。
畢竟有句老話叫“教會小徒弟,餓死老師父”。
紅燒獅子頭就是李廚子的拿手菜之一,以往做獅子頭,李廚子吊湯都是避開人的。
姜言意心知每個廚子做菜用的高湯都有自己的偏好,但在後世被公認的終極鮮高湯,是用老母雞、金華火腿和幹貝吊出來的。
姜言意看了看外邊的日頭,估摸著到中午還有將近兩個時辰。
軍營裡沒有火腿肉,她讓人找了塊豬後腿的腌臘肉代替,和著處理好的老母雞和豬大骨、幹貝一起丟進鍋裡煮著。
獅子頭說白了就是拳頭大一個肉丸子,要想做得好吃,那就得講究一個“清而不淡,肥而不膩”。
肉要用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切丁時把肥瘦分開了切,也煞是考驗刀功。
瘦肉細切粗斬,肥肉粗切粗斬。
蔥姜蒜切末,荸荠切丁,混進切好的肉裡放調料,打上一個雞蛋用於增加粘稠度,攪拌均勻後就可以捏丸子了。
姜言意以前在家裡做簡版紅燒獅子頭時,因為調餡兒時加了蔥末,以至於獅子頭下鍋走油時,外皮的蔥就焦糊了,十分不美觀。
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她特地留了一點沒有加蔥的肉末,糊在肉丸子外層,既鎖住了蔥的香味,又避免了走油時表皮的蔥焦糊。“
走油隻需把肉丸表皮炸至金黃,這一步是為了給肉丸定型,不至於在高湯裡烹煮時散開。沒炸過的肉丸煮好了表層凹凸不平、疤疤賴賴,看著就沒有食欲。
姜言意用砂鍋炒了些冬筍和胡蘿卜絲,冬筍提鮮,胡蘿卜則是最天然健康的染色劑,還能增些甜味。
但是用胡蘿卜入湯蘿卜味會比較大,所以姜言意把煸炒後的胡蘿卜絲撈起來了才倒入高湯,這樣既有了漂亮的色素,又避免串味。
吊了一個多時辰的湯味還稱不上有多醇厚,但鮮味絕對是出來了的。放入其他作料後,她把炸過的肉丸子下鍋,開小火慢烹半個時辰。
關於這火候的問題,徐珂曾在《清稗類鈔》中寫道:“以文火幹燒之,每燒數把柴一停,約越五分時更燒之,侯熟取出。”
可見其麻煩程度。
忙活了一上午,姜言意總算是在軍營開飯前把紅燒獅子頭做了出來。
恰在此時,一名軍漢背著李廚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