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秉著多做多看少說少問的原則,她取了單子直接去找趙頭兒。
趙頭兒看完單子後,爽快把食材拿給她,過稱時隨口嘮叨了兩句:“如今西州大營變了天,老李這私灶後面不知還開不開得下去……”
姜言意一驚,原來李廚子現在做的菜是偷偷賣給軍中將士的。
難怪李廚子取食材要給錢。
她從趙頭兒口中隱晦得知,前任大將軍在任時,因為軍中伙食不好,士兵餓得半夜跑出軍營到附近陣子上偷東西吃,惹得周邊百姓怨聲載道。
李廚子開這個私灶後,吃不飽或是嫌飯菜難吃的將士就會到私灶來買吃食。前任大將軍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李廚子每年都會把開私灶賺的錢拿出一大筆去孝敬前任大將軍。
如今四海升平,國庫豐盈,朝廷也沒有短西州大營的錢糧,西州大營的兵天天吃粗米,顯然是上面的人貪了。
貪的這個人是誰,不言而喻。
姜言意拿了菜回灶上,按李廚子的要求把菜都處理好,她手腳麻利,人又勤快,不管李廚子炒菜時要什麼,她都能及時遞上來,甚至有些調料或工序李廚子忘了說,她也能備好。
李廚子想起劉成給他打下手時,經常手忙腳亂,不由得嘆氣。
今日的私單做完後,飯菜都裝進了食盒裡,沒過多久就有幾名將士過來提食盒。結了賬之後又給了李廚子一張新的單子,那便是明日要做的私單。
其中有個食盒是中午給火頭軍塞好處的女人過來提走的,姜言意這才明白她們跟春香之前為何沒吃粗米粥。
其他人都下工回營了,但時辰還早,李廚子和另外幾個廚子今日得了賞錢,心中高興,便在營房外擺了桌子,溫上一壺小酒,簡單做了兩個下酒菜,吃酒嘮嗑嘮嗑。
姜言意到現在肚子還餓著,她雖有錢了,但見李廚子和趙頭兒幾人吃著小酒聊得正酣,也識趣的沒去打攪說自己想買吃食。
——李廚子他們做的私單都是提前一天預訂的。
自己雖能下廚,可取用食材還得讓趙頭兒過稱。進火頭營第一天就想著給自己開小灶,顯得沒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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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之前的粥桶,見裡面還剩了些粗米菜羹,尚有餘溫,便找了個碗舀了些,蹲到角落裡小口小口喝著。
正在此時,外面來了兩個剛換崗下來的哨兵。
夜寒露重的,其中一人搓著手臂問李廚子:“李頭兒,還有吃的沒?”
李廚子幾人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下來都有些皮懶,這個點他們也不開灶了,便回絕道:“早過飯點了,哪還有吃的。”
“李頭兒,您的手藝大伙兒都知道,您隨便弄點吃點給我們兄弟就成。這一天下來就早上啃了兩個粗面饅頭,一會兒還要去換崗,實在是餓得不行。”哨兵把七八個銅板兒往桌上一放,跟同伴一起坐下了,顯然是買宵夜的熟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廚子知道他們這些站崗的時常趕不上吃飯,二人跟他也相熟,實在是不好推拒。
但自己喝了幾杯小酒,有些微醺,不想動彈,他扭頭就見姜言意正坐在角落裡喝冷粥。
女娃子生了一副好相貌,想來是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瘦得下巴都尖了,膚色在燈下看著十分蒼白,頭上還裹著沁血的紗布,更顯得可憐。
他動了惻隱之心,道:“這幾個銅板你收著,給兩位軍爺弄些管飽的吃食來,給自己也做份罷。”
第6章 酸辣粉 姜言意:大將軍是個好人!……
姜言意有些意外,李廚子的意思是把這單生意讓給自己去做?
趙頭兒今晚也看出這女娃是個踏實勤快的,道:“你自己去取用食材,記著斤兩回頭給我說便是。”
姜言意收下銅板,向李廚子和趙頭兒道了謝,趕緊進營房弄吃的。
兩個哨兵見狀不滿道:“李頭兒,您不親自下廚啊?”
李廚子錘了錘自己後腰:“在灶上站久了,腰疼。讓新來的幫廚給你們做。”
二人一聽方才那女子隻是個幫廚,頓時臉上不好看,一個幫廚能做出什麼像樣的吃食來?
他們好歹是花了錢的!
但顧忌著李廚子,對方又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到底是沒好發作。二人不奢望能吃上什麼好吃食了,隻不耐煩催促道:“行吧行吧,隨便弄些果腹的來!”
他們說話聲很大,姜言意在營房裡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她自然感覺到了二人語氣中的不快。
她掂了掂手裡的銅板,其實不太清楚這八個銅板能買什麼,原身是尚書府千金,經手的都是金玉寶石,碎銀都沒摸過,更別說銅板。
好在她之前幫李廚子去領過食材,知道各類食材的原價。
這麼一估算,八個銅板差不多也就是兩碗面的價錢。
她去庫房取面粉,才發現預留的面粉已經用完了,剩下的是留著明早給將士們蒸饅頭的,萬不能動。
這可如何是好?
姜言意瞥見一旁有預留的芡粉和紅薯粉,眼前一亮。
深秋寒夜,吃碗酸辣粉暖胃再好不過!
在這裡,紅薯粉的市價還遠低於面粉。
她不太會用古代的稱,但憑借自己多年當廚子的經驗,經手一掂也能把重量估摸個八九不離十。
趙頭兒放心自己一人來取食材,那是對她的信任,若是缺斤少兩則會給趙頭兒留下不好的印象,姜言意回頭向趙頭兒報賬時為了避免萬一,刻意把斤兩往高了些說。
取了食材,她回營房生了火,起鍋燒水。
她把芡粉和紅薯粉倒進一個小盆裡加水攪拌成至糊狀,等鍋裡的水快燒開時,找了個大漏勺,把勾兌好的生粉倒入大漏勺裡,用力拍打生粉,漏孔裡瞬間溢出了粗粉條。
等粉條煮好撈起來,控幹鍋裡的水,下寬油酥了一小碟花生米和黃豆。
粉條和配料都準備好了,姜言意找出兩個大海碗調好底料後,放上油潑茱萸和陳醋再加湯一衝,那股酸辣味瞬間就出來了。撈入粉條撒上先前炸好的花生和黃豆,再放了些蔥段和香菜末,光是瞧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可惜沒有肉啊,這酸辣粉做得終究是不夠完美。
她找了個託盤把兩碗酸辣粉端出去:“兩位軍爺慢用!”
兩個哨兵咋一抬頭,被姜言意在燈下的那個笑容晃花了眼,心說這小娘子的容貌比起一些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一看碗裡的粉,心中才壓下去的不快又升了起來。
碗中的粉從未見過,顏色灰不溜秋的,遠不如面條白淨,用的肯定不是什麼好面粉。而且粉條都快抵上筷子粗了,這揉面做粉的功底真叫人不敢恭維。
他們花錢就吃這麼個東西?
有心想發脾氣說道說道吧,一瞧那小娘子還言笑晏晏地看著他們,二人又歇了動怒的心思。
自我安慰這粉也不是全無優點,至少裝碗好看,配料多,味道聞起來好像也還不錯,
其中一人猶豫了片刻,拿起筷子挑起一根粉嘗了嘗,臉色變得十分古怪。
又嘗了一根後,咂咂嘴回味了片刻,直接用筷子挑起一大口開始嗦。
同伴見他如此,還以為他是想討好做粉的小娘子,心說這憨子在這些事上也不憨嘛。他也拿起筷子開始吃,乍一入口,眼都瞪圓了。
粉條又酸又辣,勁道十足,油炸過的花生和黃豆酥脆生香,一口下去,舌尖發燙發麻。
這其貌不揚的粉竟有這般滋味!
他趕緊埋頭跟同伴一樣開始大口吸溜。
邊吃邊含糊不清問:“這是什麼粉?”
自己的手藝能被食客肯定這是一個廚子最大的滿足。
姜言笑得見牙不見眼:“酸辣粉。”
外邊有李廚子他們看著,姜言意見沒自己什麼事了,回廚房趕緊給自己也整了一碗酸辣粉填肚子。
李廚子方才見姜言意端出兩碗這麼粗的粉條來,就覺得辣眼睛。
他當了大半輩子的廚子,還沒見過有哪個廚子把粉做得這麼粗這麼難看的,瞧著就難以下口,不免對姜言意的手藝有些失望。
兩個哨兵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在李廚子看來是他們餓狠了,暗自搖了搖頭同情他們。
但兩個哨兵吃完後,臨走時又掏了錢給他,說是明日還要來吃這粉。
李廚子覺得他們明日再來,隻怕為了吃這粉是假,想看做粉的女娃子才是真。
收碗的時候,他瞧見碗裡湯底都喝幹淨了,還有些納悶。
須臾又笑著搖了搖頭,暗嘆一句果然是年輕好啊。
*
姜言意回到原先住的營房時已是亥時。
但營房裡的女人們都沒睡,裡邊燈火通明的,還有帶兵的小頭目拿著冊子在登記什麼。
姜言意一進門,就有好幾個女人主動跟她打招呼,熱絡得讓姜言意有些不習慣。
她問了句:“這幾位軍爺來這裡做什麼?”
“說是要登記我們的姓名籍貫,隔壁營房不是有個女人得疟疾死了麼,下午有兩個將士抬了副上好的棺材來把人斂屍葬了。但那女人是早些年被人搶到這裡來的,平日裡大家都叫她惠娘,可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都不知曉。如今人一死,連個碑都不知道怎麼怎麼給她立。”
“聽說那棺材還是大將軍賞的,大將軍果真宅心仁厚!”
“上個管理這邊營房的小將前幾天才被砍了腦袋,新上任的頭兒發現原有的名冊跟營妓人數對不上,怕大將軍問起怪罪,這才重新擬了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