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陸詢等人在船尾,中間隔著船篷,除非故意走到兩邊邊角,否則首尾難相望。
柳金珠去了船尾,她已經出嫁,且丈夫弟弟都在,她過去與陸詢攀談兩句也無傷大雅。
“陸大人,我妹婿的長兄周文傑在京城為官,任的好像是正六品的戶部主事,您可曾聽說過他?”柳金珠非常感興趣地問。
陸詢回憶片刻,道:“京城大小官員太多,陸某所識有限,並未有幸與周大人相交。”
柳金珠馬上道:“陸大人客氣了,應該是他去年剛到京城,沒機會結識您這樣的人物。”
陸詢謙遜地笑笑。
蕭鴻擔心妻子氣憤之下說些不該說的,及時轉移了話題。
遊船在泉河上劃了一個來回,半個時辰後,停在一處渡口。
柳儀先上岸,站在邊上接應眾人。
柳玉珠上岸後,瞥見陸詢站在幾步之外,她在船上思索了半晌,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男未婚女未嫁,當著兄長姐姐姐夫的面她冒然湊到陸詢身邊,怎麼看怎麼失禮,好像她要巴結陸詢似的。
“大哥!”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蕭鴻回首,看到了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蕭海、妹妹蕭寶琴。
蕭鴻與繼母所出的子女並不親近,但身為兄長,該客套的還是要客套。
“你們倆也逛到這邊了。”
蕭鴻笑著道。
蕭寶琴嗯了聲,剛在蕭鴻身邊站好,目光就落到了陸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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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詢微微一笑。
蕭寶琴臉紅了,問蕭鴻:“大哥,這位公子是誰啊?好像從未見過。”
蕭鴻這才給陸詢引見自己的這對兒弟、妹。
陸詢還是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
蕭寶琴聽說他是新任知縣大人,眼睛一亮,十五六歲的少女,容貌又美麗,抬首仰慕陸詢的俏麗面孔,比岸邊的花燈半空的皎月還要動人。
這一刻,誰都看得出,蕭寶琴已經被陸詢迷住了。
陸詢不著痕跡地看向柳玉珠。
柳玉珠躲在柳儀身後,此時防備的卻不是陸詢,而是蕭寶琴的親哥哥蕭海。
“好了,你們陪大人繼續逛逛吧,善善累了,我們先回去了。”蕭鴻還能不了解蕭海的德行,無需柳金珠瞪他,他已經抱起女兒,朝陸詢告辭了。
小蕭善很會看眼色行事,這會兒趴到爹爹肩膀,揉著眼睛朝舅舅、小姨、陸大人道別。
“你們倆也隨我們走吧。”蕭鴻隱含警告地對蕭海道。
蕭海不敢公然違背兄長,蕭寶琴更不會在心儀的夫婿目標面前違抗哥哥,便都老老實實地跟著蕭鴻夫妻離去。
柳儀松了口氣,陸詢是柳家的貴客,他真怕蕭海兄妹在陸詢面前丟人,害得他們也沒了顏面。
“大人還想再逛逛嗎?”柳儀轉過來對陸詢道。
陸詢頷首:“隻是不知哪處風景最好。”
柳儀笑道:“論賞燈賞月,除了遊河,最好的去處當是本縣的月老廟。廟裡有兩棵相向而生的老槐樹,中間被一池泉水隔開。兩棵老樹的枝條在池水上方糾纏牽連,好比夫妻恩愛難斷難分,糾纏的枝枒間有一圓形空缺,月光投到水面恰如一輪滿月。據說,月圓之夜,隻要能將銅錢投中水中的“滿月”,月老便會滿足那人的心願,賜其姻緣美滿。”
陸詢看向天上的月,調侃道:“本官尚未娶妻,隻是今晚明月微缺,便是投中,怕也無用。”
柳儀:“大人竟也信這個?我少年時投了多次,也未見月老顯靈。”
陸詢笑道:“過去瞧瞧吧,心誠則靈。”
柳儀看向妹妹。
柳玉珠點點頭,安靜地跟在他一側。
月老廟的位置比較偏,而且明晚才是滿月,最值得許願的日子,今晚去月老廟的百姓並不多。
周圍漸漸清幽下來,柳玉珠突然腳一崴,人朝柳儀歪去,被他及時扶住。
“怎麼了?”柳儀擔心地問。
柳玉珠低著頭,聲音聽起來仿佛要哭了:“崴腳了,好疼。”
柳儀蹲下去,試著去捏妹妹的腳踝,他剛碰到,柳玉珠便疼得避開。
“哥哥,我走不了了,你去叫全叔趕車過來接我吧,等會兒你繼續陪大人去月老廟。”
柳玉珠歉疚地道。
陸詢道:“姑娘的傷要緊,不必管我。”
柳儀此時也隻想照顧妹妹,然而這裡離骡車停留的地方太遠,周圍也無人可以幫忙帶話,無奈之下,柳儀隻好懇請陸詢代為守著妹妹,他去叫自家的螺車。
陸詢溫聲應允。
柳儀先把妹妹扶到一旁的石頭上坐好,低聲道:“妹妹別怕,哥哥去去就回。”
柳玉珠乖乖地朝哥哥笑了笑。
柳儀對陸詢完全信任,拱拱手,轉身跑去找全叔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陸詢徑直走到旁邊的樹蔭下,背靠樹幹,面朝柳玉珠的方向。
月色皎皎,他俊美的臉被如絲的柳條遮擋,朦朧不清。
柳玉珠咬咬唇,取出袖口的帕子,起身朝他走去。
第16章 016
晚風吹拂,柳條輕輕搖曳,恰好能擋住陸詢胸口的位置。
如果陸詢換身黑衣,離得遠了,未必能發現他站在樹下。
柳玉珠停在柳條外圍,還沒開口,裡面的男人發出一聲輕笑:“姑娘的腳,好的真快。”
柳玉珠既然撒謊騙哥哥,就做好了被陸詢嘲笑的準備,她託起手中的帕子,低聲道:“之前在衙門,民女替大人拂塵時曾絕望落淚,承蒙大人心善借了帕子一用,隻是當時民女心事煩擾,竟把這帕子當成自己的收了起來,現已清洗幹淨,趁此機會歸還大人吧。”
陸詢看著她白皙柔嫩的手,道:“這帕子是我娘親手為我做的,我找了多日不得,原來被你藏了去。”
柳玉珠再次澄清:“我不是故意的。”
陸詢微哂,背倚樹幹,朝她伸手。
兩人中間還隔了些距離,他這樣,柳玉珠隻好撥開柳條,往裡走了兩步。一手擋著柳條,一手將帕子放到他手上,她的視線始終避開陸詢的臉,尤其是那雙看似溫潤實則心思難測的眼。
突然,陸詢將帕子與她準備收回的手一起攥住了。
柳玉珠渾身一僵。
“進來,你我敘敘舊。”
那聲音低沉溫柔,宛如蠱惑。
柳玉珠陷害過他,兩人身份又懸殊,陸詢提出這種要求,她不敢拒絕,隻是這樣的地點,若被人發現兩人躲在柳樹下,不定要生出什麼樣的誤會。
“可以在外面說嗎?我怕樹上有蟲子。”福至心靈,柳玉珠機敏地找了個借口,聲音怯怯的。
陸詢笑了笑,收了帕子,松開她的手。
柳玉珠如釋重負,飛快走出樹蔭,坐回了那塊兒大石頭上。
陸詢也走了過來。
柳玉珠望向哥哥離開的方向,解釋道:“我還是繼續裝腳疼吧,我家的骡車離得不遠,哥哥他們隨時可能過來,別讓他瞧見我站著。”
她神色語氣配合,仿佛真的隻是擔心謊言被兄長拆穿。
陸詢不置可否。
旁邊是條小河,岸邊有很多可以供人休憩的石頭,陸詢與她隔了一塊兒石頭坐下。她背對著河面,他正對著,月亮的影子隨著流水不停地顫動,堪堪保持形狀,很像此時的她,膽小無助,卻要努力維持儀態。
皎月與玉珠,本就有相似之處,無非一個在天上,一個人間可得。
“放心,男女歡好講究兩廂情願,如今你不願意,我便不會勉強。”
陸詢低聲道,聲音清越,似流水分了靈韻給他。
刻意隱藏的提防被他一語道破,且暗藏玄機,柳玉珠整個人都發起熱來。
什麼叫如今她不願意,難道在侯府的時候,他以為她很願意配合?
真是侯府貴公子不知小宮女的心酸無奈。
她低下頭,假裝聽不懂。
陸詢手裡捏著一片纖長的柳葉,一邊翻轉把玩一邊問:“你入住侯府的第二晚,我曾問過你祖籍何處,你支吾不答,是不是那時已經決定要去公主面前詆毀我了?”
柳玉珠真心冤枉。
那時候她哪裡知道公主已經移情別戀了?
她奉命去試婚,除了查驗陸詢的身體,還要替公主觀察他是否會貪戀女色,而她就是公主精心挑選出來的“色”。
柳玉珠肯定要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務,可她做不來主動誘惑陸詢的事,甚至,她都查驗過陸詢的身體了,為了不白跑這一趟,柳玉珠真心希望陸詢與公主圓滿成婚。她故意不與陸詢多說,就是為了降低陸詢對她的興趣,這樣,她可以如實稟報公主陸詢不貪女色,等陸詢娶了公主,也不會在意公主身邊的她,不會引起公主的拈酸吃醋。
沒想到,當時的守口如瓶,竟有出事後替自己隱瞞來歷的功效。
隻是,陸詢還是抓到她了。
柳玉珠懊惱地攥了攥袖口。
陸詢看見她的小動作,笑了笑。
他知道她沒那麼多心機,就是想聽聽,她能編出多少瞎話。